緩緩地撥開一處茂密的灌木叢,安東尼的眸子當中滿是陰鬱,掃過周圍那似是沒有任何異常的草地,臉色卻微微的耷拉下去。
一股淡淡的臭味在他的鼻息間傳遞,原本這種讓他幾乎瘋掉的氣味卻是在他的身上傳來的,一身襤褸的衣裳就如同碎布條,上面也已經沾滿了骯髒的爛泥,看上去他就如同一個卑微的乞丐。
這是一種屈辱,值得一生中都去銘刻的屈辱,而每次想起那個身影,安東尼的手都會下意識的握緊。
“真是該死。”
他的後槽牙都已經緊緊地咬着,原本看上去只是一羣肥羊的傢伙,卻突然撕破了自己的僞裝,化爲了恐怖的獅子,而那羣原本看上去很兇悍的傢伙,反而成了柔弱的綿羊,這感覺很差。
差的讓安東尼無時無刻都不在憤恨,尤其是鼻息間這在生理上已經熟悉了的氣味,都讓他的腦袋發暈,這是高貴的施法者無法承受的。
沒錯,他是一個高貴的施法者,掌控者這個世界上神秘的力量,擁有來自家族賜予的法杖,是應該領取精靈議會勳章的功臣。
可是現在卻一切都毀了,他失去了自己的法杖,也失去了自己對精靈議會的彙報,更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一切。
他只能回來,回到這骯髒的大沼澤當中,因爲他不想死,更不想落到海角鎮那看似柔弱,實際上兇殘無比的人類領主手中。
因爲他是個精靈,哪怕是個男精靈,一旦被人類所俘獲都是悽慘的事情,出身優秀的他明白這一切。
揪起地上一小節翠綠色的植物,安東尼沒有絲毫猶豫就將這種可以食用的野菜塞到嘴裡快速的咀嚼嚥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因爲半個月的求生中比這個還噁心的東西他都吃過,何況是這種翠綠色的植物?
略帶清涼和甜甜的枝幹讓他整個人都冷靜下來,更是警惕的透過灌木叢看着周圍的草地,眸子也已經很快的發現了少許不同。
就在岸邊上,幾個若隱若現的黑色物體正浮在那,安東尼的嘴角帶起一抹不屑的微笑,他認得出那是人類的屍體,還是克圖夫河水賊剛剛死在那,時間不超過兩天。
“卑微的人類。”
他微微眯眼,那個看似是草地的區域,實際上是一羣綠藻,下面就是粘度極強的爛泥,陷進去就根本出不來,而且越掙扎陷得越深。
這是他憑着自己種族,對於感知的高天賦而發現的,但那些魯莽的克圖夫河水賊卻不知道,只以爲那真的是草地,踩在上面鬆軟軟的,走了幾步之後就發現再也走不出來了。
但他仍舊要選擇走這片綠色的草地,因爲只有通過了這片草地之後,才能到達湖心島,那是他的目標和終點。
因此這位出身純血精靈家族的高傲施法者,也緩緩的跪下來,然後輕輕地趴下,就如同是動物一般緩緩的朝着那灌木外的草地上滾去,憑着輕巧的身軀在那草地當中似是漂浮。
這是一種巧妙的動作,利用人體的範圍將力道分散,但這種動作也弄的安東尼滿身都是爛泥,同時一股淡淡的臭味也越發的濃郁。
是草地下腐爛的屍體,幾乎隨着安東尼每一次緩緩地翻滾,都會碰到正在腐爛的屍體,包括動物的,也包括人類的,更是那羣克圖夫河水賊的,起碼有十幾個倒黴鬼陷入了這個沼澤地的爛泥陷阱當中。
“嘿…嘿…救我…救救我…”
正當安東尼緩緩的滾動的時候,輕微的聲音卻在旁邊傳來,藉着滾動的力道,他朝着旁側看去,就在那草地當中有半個身子都陷進爛泥當中的人影正虛弱的朝着他揮手。
看那樣子,似乎是一個克圖夫河水賊的頭目,安東尼還曾經見到過這傢伙幾次,不過他的嘴角卻帶起一個輕蔑的微笑,繼續朝着前面輕輕地翻滾着,連話都沒有回答一句。
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辦法救人,就算是有工具和體力,他也沒有辦法讓他在爛泥中掙扎出來。
一旦被抓住之後,或許就是一同去死的地步,對於這些暴徒和亡命徒組成的水賊,安東尼也根本嗤之以鼻,何況他對於人類本就沒有好感,對他來說人類本就該是下等人,死在這或哪也沒有任何區別。
“不要…救救我…求你救我…我給你錢…大銀幣…救我…救救我啊…我會付錢的…”
那聲音虛弱無比,被困在這已經接近一天的他,完全沒有半點辦法逃脫出去,可是看着安東尼連話都不說一句,他那虛弱的眸子當中也已經帶起了絕望和仇怨。
他看着安東尼滾動着的身軀,陷進爛泥之前就朝着前方滾過去的模樣,整個人也有臨死前對於生者的嫉妒和怨恨,鼓起了全身的力氣都在看着安東尼,嘶吼着喊道:“你會和我一起…一起死的…一起死!”
“白癡。”
但安東尼卻繼續朝着前方翻滾,這種沼澤地停下來就是陷進去的死亡境地,聽着那一聲聲虛弱的嘶吼,他也是犯了個白眼。
這時候還浪費力氣,死的只是更快。
而他看着面前那逐漸出現的岸邊,臉上也已經多出了幾分笑意,不過他的眸子還是警惕的掃過周圍,在這些草地的邊緣,也已經出現了流水的痕跡,那是沼澤中的河流。
他們當初就是依靠這些沼澤當中的河流,乘船朝着魚橋河進發,那時候龐大的船隊誰也沒想到會乾脆利索的潰敗,都在討論如何獲得戰利品的興奮,而現在想想也相當諷刺。
安東尼的任務失敗了,原本他就是想在海角鎮建立水賊的大型據點,爲了今後精靈族艦隊的到來而鋪路。
可現在一切都不用多說,連他都捨棄了自己的袍子和法杖,喬裝打扮之後灰溜溜的逃了回來,全身骯髒的就如同一支可憐的癩皮狗,甚至還要接受自己一支看不起的半精靈的救濟。
不過總歸是活着,他沒有悽慘的死去,這就是一種勝利!
全身沒入那河流當中,冰涼的感覺瞬間充斥了他的身體,失去了沼澤那帶有粘性的爛泥之後,他整個人的精神也振奮了起來,沿着這條河流游泳,那麼就能到達湖心島。
而這片河流也沒有恐怖的鱷魚,因爲冰涼的河水還不是這羣鱷魚們喜歡的居所,因此安東尼游泳的速度也很快。
同時他也將身上的爛泥都洗去,白皙的皮膚也露出來,看着前面那已經修建完整的石制要塞,游泳的速度也更是快了幾分,當他踏上那結實的地面時,都忍不住想要歡呼一聲。
“安東尼,你這就回來了?”
可是還沒等他重重的喘息,面前那石頭壘砌的簡陋要塞上,一個面孔都被鐵面具所遮擋的人正站在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語氣中也帶着幾分玩味:“我的部隊呢?”
那是沼澤男爵,這片大沼澤的最高統領,而就在他的周圍城牆上,一個個似乎是察覺了什麼的水賊也聚攏過來,好奇地看着下面的安東尼那落魄的模樣。
“你的部隊?哈,那羣垃圾,簡直就應該全部去死!”
安東尼重重的喘息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着來之不易的安全,看着那頂端的沼澤男爵,也是朝着旁邊狠狠吐了口吐沫,看着上面那一雙雙目光,也是毫不客氣的怒聲道:“打開城門,我需要進去!”
被圍在下面有種耍猴的感覺,可安東尼看着面前那根本就沒有絲毫動靜的厚木城門,擡起來的臉也更是帶着憤怒,但還沒等他想要說些什麼,眸子中也帶了震驚。
因爲城牆上,沼澤男爵那手套下的手已經舉了起來,而一個個正站在城牆上的水賊,這時候已經端起了一把把戰弩。
安東尼能分辨那是灰霧城的制式戰弩,上好的製作工藝,精良的配件,甚至看上去都是嶄新的,那戰弩箭槽中,也已經出現了寒光爍爍的弩箭,正牢牢地對準自己。
“你這個該死的雜種,你想…”
一股怒火頓時在安東尼的胸膛中出現,來自精靈族的高傲讓他瞬間就看着那城牆上的沼澤男爵,大聲的就想要怒罵,對於半精靈和人類,自負位高傲的精靈可毫不在乎他們的情緒。
可是他的話音還沒說完,隨着那崩的聲響,一股巨大的力量就讓他本就疲憊不堪的身子重重的朝着後面倒去。
城牆上那沼澤男爵的手已經揮下去,而那起碼三十把戰弩也已經全部射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弩箭,那精靈安東尼的眸子中還帶着憤怒和不敢置信,可是微微顫抖的身子卻再也無法讓他說出半句話。
“純血?”
拍了拍手,沼澤男爵的臉依舊在那鐵面具下,示意自己身旁的親衛們,淡淡的道:“下去把那傢伙的屍體扔到後面,我的寵物們一定想嘗試一下他的味道,這可是新奇的種類。”
不過當他面具下的眸子微微眯起,轉身也看着自己身後的一個同樣隱藏在黑袍和黑兜帽中的人,同樣緩聲道:“不過我想,總督大人或許會安心了?”
“當然,喬伊斯男爵,您現在就是大沼澤的領主。”
這個黑袍當中的人緩緩笑了笑,伸手卻在懷裡掏出一個卷軸,看上去精美無比,卻相當隨意的遞給沼澤男爵,輕輕地點頭道:“你真是明智的選擇,尊敬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