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陸續響起了無數雜亂的聲音,有的像成羣的蜜蜂,有的像爪子劃過大理石表面,有的像雷鳴……
“夠了!!”我狂躁地大喊,聲音瞬間消失。
“答應我你不對任何人說,我叫瑪麗娜。”我說出自己的一個顧慮,心想這樣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瑪麗娜小姐?”
“馬諾里,是馬諾里先生,不是小姐。”
威廉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焦急地喊道:“那還等什麼,馬諾里先生?”
我別無選擇。深吸一口氣重新走過去。
泰勒用一些銀製的鏈子將威廉捆綁在椅子上,那東西真的對吸血鬼來說是酷刑,我只是稍稍動了下,那些挨着銀鏈的皮膚立刻發出嘶啦的燃燒聲。威廉的表情很痛苦。我儘量讓自己的動作變得輕柔,害怕弄疼他之後會招來殺生之禍。
當我把最後一根銀鏈從他的腿上拿開時,他發出了一聲解脫的低吼,我後背上已經冷汗淋漓。
“我可以走了嗎?”怯怯地問,雙手緊張地握在一起。他現在自由了,他會把我當成晚餐嗎?脖子上曾被他咬過的地方隱隱作痛起來,不由自主地向出口的方向悄悄後退着。
倏忽間,威廉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一種強烈的恐懼感迫使我立刻轉身跑向鐵門,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門的那一秒,一隻手從後捂住我的嘴巴,另一隻手快速拉扯下我的衣領,一對尖牙咬進我的後肩背,一陣撕裂的劇痛襲來。那怪物從後襲擊了我。夾雜着悔恨和恐懼的眼淚溢出我的眼眶,我以爲自己在劫難逃了。
“你走!”威廉突然鬆開我,將我大力地推向門。我立即捂着流血的傷口頭也不回地跑出房間。
我的手腳因顫抖而完全不停使喚,我感覺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黏稠的泥漿,越是着急要跑,雙腳越是違背意志的搖擺。肩膀和胳膊好幾次撞到了牆壁上,最後無力地滑落下去,縮成一團。
“這是你朋友欠我的,下一次我會親自找他討回來!快離開這,你血的氣味會讓我狂躁不安!”威廉的聲音將混沌不清的我瞬間喚醒,再次站起來瘋一樣地跑出底艙。
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氣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驚恐使我緊緊捂着嘴,深深躬起身子踉踉蹌蹌地朝廚房跑去。
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被吸血鬼殺了。泰勒……泰勒……
“馬諾里?”當我推開門站在廚房門口的時候,開口叫我名字的人卻是阿道夫。泰勒和阿道夫正在廚房裡喝酒聊天。我的出現似乎打擾了他們。我想起自己後肩背上的傷口,於是強忍着痛直起身裝作一切正常的樣子。吸血鬼的事情是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
“我只是來取點水喝。”走進去在最近的櫃子上拿下一袋水。
“要喝一杯嗎?”阿道夫問我,我搖
搖頭拒絕說:“不了,謝謝。”
“嘿,你臉色不太好?”阿道夫站起身走過來,我立刻慌亂地後退幾步警告道:“別過來!”
阿道夫詫異地停在原地。
“對不起,”我放鬆肩膀裝作鎮定地解釋道,“我剛剛做了一場噩夢,所以有點……精神緊張。”
“這沒什麼,任誰經歷過白天的生死劫難都會睡不安穩,來點酒放鬆一下吧。”阿道夫相信了我的理由。
“謝謝,我只想喝點水。”快速退出了廚房。
離太陽升起來還有一段時間,昏暗的船艙總讓我想起剛剛可怕的一幕。威廉還會召喚我嗎?比如他飢腸轆轆的時候,比如他需要有人解悶的時候……一想到這些,我就全身不寒而慄。我的心裡空落落的,缺乏一種安全感。我好想把威廉能控制我意識的事情告訴泰勒,就算沒有解決的辦法,泰勒的擁抱至少可以讓我不再顫抖。泰勒就在廚房裡,我卻不能裝作和他很熟捻的樣子。我恨透了這該死的鯊無赦號,恨透了這幫海盜!
從廚房離開後,我走上艙內直梯打算返回自己的臥室。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響動,我的四肢再次僵硬。這響動似乎來自身後漆黑一片的某個房間,似乎有個黑糊糊的人影在通道里移動,我的耳朵裡似乎再次飄進了威廉的聲音,他沉沉地叫着我的名字,瑪麗娜……
潛意識使我轉身立即逃離了那裡,在二層船艙的走廊裡拼命地跑。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逃!不管那黑影是誰,不管這一切是不是我的幻覺,我都要逃!好幾次船的顛簸使我撞在牆壁上,有一次還差點向前撲倒,但我還是在走廊裡拼命地跑。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逃進了自己的臥室。
關上門,一邊用身體用力抵着門,一邊使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穩定下來。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着,不僅是胸腔,我的頭頂,四肢,甚至臉頭髮都能感受到噗通噗通的跳動。然後我察覺到房間門外盪漾着有些異樣寂靜感,後肩背上的疼痛也被這一刻的恐懼掩蓋,我緊張地靠近門,豎起耳朵聽起門外的動靜。
就在我處於極度恐懼和焦慮的這一刻,忽然有人敲門,“咚咚——”
房間裡的一片死寂把敲門聲映襯的格外得大,一下子刺痛了我近乎破碎的神經,嚇得我一下子跌坐在地,連呼吸都忘記了。
“開門。”
是海德?
“你在幹什麼?快開門。”
將門拉開一道縫小心謹慎地向外看了眼,直到確定自己看見的是雙蔚藍色的眼睛才徹底鬆口氣。躬起的身體還沒站直,門就已經被海德強行推開,他一下子從門外閃進來並迅速把門關上。
“我在通道里叫你,你卻像沒聽見一樣。難道你就是這樣對待要來給你送晚餐的善心人嗎?”海德抱怨道,我卻無法讓自己看起來一切正常。我在發抖,渾身無法剋制的發抖
,我的腦子裡似乎還殘留着威廉的聲音,他一直在說,瑪麗娜我知道你在哪,我知道你的喜悅,你的恐懼,你的悲傷,你的一切……你哪也逃不走……
“不要,不要……”我的體內彷彿有一隻不堪壓力的氣球,不管是誰,只要碰一下就會迸裂似的。我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要裂開了,只有儘量將身體蜷縮成一個拳頭纔可以好過一點。
“你怎麼了?!”海德終於察覺到我的異常,他走過來握住我的肩膀厲聲大吼:“看着我,馬諾里!該死的!看着我!!”
“是他,他在我的腦子裡,我的身體裡,是他……”我驚懼地說,斷斷續續,語無倫次。我發誓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個瘋子,我知道但我卻不能控制自己。那些已經流淌在我血管裡的惡魔的血液似乎纔是我身體的主人,我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拋棄了。我覺得從沒有過的恐懼,無助和不安,卻沒有任何救贖的辦法。
“跟我走!”海德一下子將我從地上扛起來衝出房間。這一次我沒有任何的反抗,任由他把那具不屬於我身體帶到甲板上,用一根纜繩捆住雙臂後丟進了大海里。
當我噗通一聲墜入冰冷的大海,身體一點點下沉快要被海水溺死的那一刻,那些像耳鳴般的聲音從我的腦子裡消失了,求生的意識驟然乍醒!立刻掙扎起來,拼命想向上浮出水面。這時,捆綁住我雙手的繩子用力一拉,我就被海德重新拉上甲板。
“咳咳!”用力咳嗽直到把吸入肺裡的海水全吐出來,然後我突然衝向海德,像頭脫鏈的野獸般兇猛地把海德撲倒在甲板上,怒不可遏地一拳向他揮去,“爲什麼要給我喝惡魔的血,你這個該死的惡棍!!”
“你怎麼知道?”海德抓住了我揮過去的第二個拳頭,緊接着又抓住了我的另一隻手。
“難道監牢外的鐵鏈是你弄斷的?”海德揣測地反問,很顯然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他會永遠纏着我,無論我跑到哪裡他都能找到我!我永遠都不能擺脫他!永遠都不能!!是你,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你這樣該被絞死的混蛋海盜!!”因爲雙臂被鉗制,我只能用自己的頭去教訓這個惡棍。當我把海德的鼻子撞出鼻血時,他也憤怒了,一用力便把我翻倒在他的身下,現在他騎跨在我的身上抓着我揮舞的雙手,一副不會善罷甘休的表情。
“如果我不給你他的血,你根本就活不到現在!!!”海德厲聲說着,“聽着,馬諾里,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一時很難適應,但他並不能真正控制你。除非你太軟弱根本不打算和他戰鬥就甘願淪爲他的奴隸!那傢伙不過是具死掉的需要睡在棺材裡的臭皮囊,而你,是可以行走在陽光下和大海戰鬥的海盜!!”海德突然將腰間的短刀拔出來放在我的手裡,“誰要是再威脅你,你隨時都可以用這個刺進他的心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