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風肆無忌憚的搖曳着雨夜裡顫抖的樹,飄散的落葉跟着風隨遇而安,在雨中穿梭縱橫,在告訴你頹敗的同時也在告訴你如刀般的鋒利。少數的敗葉沒有得到風的庇護,在跟暴雨做着空對空的戰鬥,最後,被巨大的雨點譁然擊落。
就是那一片敗落的可憐的葉子,在落地的一剎那感覺到了風的呼喚,又彈地而起,卻被背信棄義的風捲到了牆角……安靜地,躺在垃圾堆裡,旁邊正有一頭豬在安然沉睡。
葉子就那樣的靜靜地躺在垃圾堆裡,沒有埋怨,也沒有哭泣,粗壯的脈絡一如手掌,有血液的涌動。一滴水珠,從它身上悄然滑落。不知道,這是樹的眼淚,還是葉子的眼淚?
樹的眼淚不是酸的,葉子的眼淚不是鹹的……豬的眼淚是什麼味道呢?豬的眼淚不是甜的,真的不是……
葉子已經死去,但樹卻活着,豬,也一樣在活着。
或許,明天會陽光明媚。
路邊的狗尾巴花開了,散發出陣陣淡淡的清香。夜好靜,暴風雨來臨前大地是平靜的,暴風雨離去之後,大地依然平靜。
豬把孤獨的思緒融進狗尾巴花的芳香,而後隨着時間散去。懵懂中,他看了一絲光線。和煦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很溫暖。
太陽曬到了豬的頭上,他在安睡。
太陽曬到了豬的背上,他也在安睡。
太陽曬到了豬的屁股上,他還在沉睡,順便打了一個呼嚕。
太陽曬到了豬的尾巴上,豬醒了,他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這是一頭優雅高貴並且學識淵博的豬,儘管他看上去齷齪不堪並且一舉一動都透着低俗。至少,豬在起牀的那一刻是充滿藝術氣息的。
豬決定吟一首詩來作爲新的一天的開始,他望着東邊有些刺眼的太陽,想起了已經死去多年的一頭叫啥是B呀的豬曾經做過的詩。於是,他開始吟唱:
啊!天邊亮起來的是什麼光?那就是東方,朱麗葉就是我的太陽!
一個人如果莫名其妙地想抒發一下感情,要麼他正意氣風發,要麼他正傷痛欲絕。一頭豬,也不例外。
豬在抒情完畢之後想起了她,曾經在他心裡無可替代的女神。這頭引發全鎮公豬幻想的母豬,八卦的種豬們總是不厭其煩地一次次將她描述成爲令人驚豔的尤物,吃醋的母豬們也不厭其煩地描述小鎮上的公豬見到她的失態。這一次次的重複,形成微妙的旋律,凝結成小鎮上美麗的傳說。
在豬的幻想中,她屬於他,她引導着他過剩的荷爾蒙分泌,她刺激着他的腎上腺激素,她甚至左右着他的思緒,而他也滿足於這種虛幻的擁有。在豬單純的愛情理念中,她是他命定的女人,哦不,女豬。
在動盪的時代,只要她是美麗的,她就有罪,因爲這美麗是不容於世俗的,甚至是禍國殃民的,是註定要受到詛咒的。所有對她的覬覦,對她的怨恨,對她的敵意,對她的中傷,都是來自對美的嫉妒。
在隱約的擔心中,最終還是驗證了所有美麗的極致就是毀滅……在那美麗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的時光裡,歷史和那頭站在街頭偷偷注視着她的那頭豬一起,親眼目睹了美的消逝,美的悲劇,美的幻滅,美的破碎。
一頭年輕的豬純潔的暗戀,最終被淹沒在沸騰的陽光下。
他對所有傷害過她的豬展開惡作劇,以此來表示自己脆弱的不滿,他就用這樣微不足道的報復完成了他的初戀和成人禮。
很久以後,她又回到了豬羣中,雖然她幾乎擁有跟原來一樣高貴的氣質,但她已經沒有當初的耀眼魅力。她傷痕累累,面目全非。
這時候,所有的母豬都接受了她,包括那些曾經侮辱毒打過她的潑婦們。她終於回到了滾滾紅塵中,只不過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美麗的殞滅。
儘管如此,豬還是經常想起她,甚至偷偷地遠遠注視她……只不過青春的幻夢已經醒來……
樹上殘留的雨露頑皮地滴落在豬的背上,晶晶亮,透心涼。豬擡頭看天,陽光變的有些灼熱,這種天氣很有職業道德的配合了他煩躁的心情。
豬衝到一堆爛泥裡,瘋狂地打滾,直到身上的每一村肌膚都被染的漆黑,象夜的眼睛。然後,他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趴在地上,靜靜地曬着太陽。他想着過去,想着現在,想着未來,想着自己,想着她……最後沉沉入夢。
夕陽西下,豬又一次從睡夢中醒來。
他來到河邊,擺了一個最帥的姿勢跳了下去,河水一片渾濁……半小時以後,豬上岸了,皮膚白嫩,好象下午的爛泥給他做了一次完美的面模。豬揮動了一下有力的前蹄,感覺自己容光煥發,他甚至覺得自己比鎮上最帥的種豬還要英俊瀟灑。
豬對着河水一次又一次的審視着自己,最後雄赳赳氣昂昂的回家。
當晚風颳過了林梢,這月色正好……
豬很激動,他在自己的老窩看到了她,曾經的夢中情豬。但豬顯然不是因爲這個激動,幾乎每隔幾天都能看到她。他激動,是因爲他看見她正在快樂地享受原本是屬於他的晚餐,嘴裡還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豬的肚子咕嚕咕嚕的亂叫,他感覺自己眼眶有點溼潤,彷彿有些奇怪的東西迫不及待的想奔涌而出。
小鎮的夜晚分外的寧靜,一聲歇斯底里慘烈無比的豬嚎劃過夜空……
原來,豬真的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