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東的夏夜,炎熱而又溼悶。那依賴蒼天而存在的星星、月亮,暗淡無光,更加重了酷熱和溼悶。
黑暗裡,汪坡村隱蔽在襄東廣袤的大地上。
村子的東頭,有一處房屋在破陋的茅屋中鶴立雞羣,可惜的是,許多間房已經破亂,房脊上的荒草也長得老高,主人沒有去修繕它。
在一間房屋裡,一位五十多歲的漢子在來回走動。他就是區小隊隊長汪仁杰。這裡是他的老家。他的祖上原來是富戶,傳到他這一代就破落了。他回家繼承祖業以來,家境日益衰落,每況愈下。民生艱辛,使他目不忍睹,土匪的殘暴,惡霸的盤剝,弄得本來就十分貧苦的襄東,更加荒涼貧窮。他愛抱打不平,愛施捨窮苦人家。可是兵荒馬亂的,加上老天不幫忙,土地歉收,地租收不回來,他自己也是坐吃山空,自身難保。這個世道是要變的!他經常這樣想,後來,共產黨來了,他參加了地下活動。再後來,他入了黨,組織起了武裝隊伍,現在的區小隊就是在此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汪隊長現在爲消滅阮本齋而犯愁。他現在有三十多號人,而阮本齋的民衆自衛隊卻有一百多人,他根本吃不了他。雖然大部隊消滅了康澤的大隊人馬,可這幫子人盤踞在這裡,汪隊長卻奈何不了他。這不,區裡派人去部隊求援幾天了,也沒有一點消息。
嗨!汪隊長攥緊拳頭,一拳頭打在桌沿上。油燈被震滅了。他站起身走出門外,一陣寒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寒顫。但頭腦卻清醒了許多,他乾脆邁開大步,穿過天井,來到大門口,準備去看看哨兵執勤的情況。
他剛剛準備去開門,大門邊像被誰推了一下似的,猛然打開了,他嚇了一跳。定眼一看,原來是小陶回來了。他好高興,給了小陶一記拳頭:“你小子, 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他在仔細一看,小陶的背後還站着一位高大魁梧的人。
“隊長,這是馬連長。就是他帶隊來幫我們消滅敵人的。”小陶介紹說。
“馬連長,這是汪隊長。”
汪仁杰趕快把馬光他們讓進屋,吩咐人員倒水。
“汪隊長,別忙乎了,給我們介紹一下敵情吧。”馬光急於想了解這裡的情況。
“好吧,看樣子馬連長也是個急性子,我來具體介紹一下當前的形勢。”汪隊長如數家珍地把阮本齋的底細,目前所在的位置一一地攤開來說清楚。
汪隊長說話的時候,馬光就在集中精力思考。我軍以一個主力連的兵力去打一個百十人的自衛隊,可以說是有把握的,但傷亡在所難免。能不能不流血或者少流血呢?歷代名將都強調“兵者詭道,去留不定,見機而動,不得循常。”看來,我們的作戰計劃有必要更改一下。他想到了死去的李三元,國民黨給李的頭銜是“特派員”,剛纔汪隊長介紹說,他倆還互不認識,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做文章。想到這裡,一個大膽的計劃已在他心中醞釀形成,他果斷地說:“我們就這樣辦!現在召集班以上幹部開會。”
在一隊身穿便衣的解放軍戰士的護衛下,由馬光扮演的“李三元”向黃窪村走去。出了村子,田野裡空蕩蕩的,天空混沌的一片灰暗。路邊的枯草在陣陣夜風中顫抖,瘦黃的稻秧在風中瑟瑟抖動。一陣涼風吹過,幾隻烏鴉“哇,哇,”地哀叫着,掠過他們的頭頂,落在遠處一棵光禿禿的柳樹上去了。
從汪坡到黃窪是一片連綿的平原,戰士們踏着乾燥而堅硬的黃土,向前走去,腳下發出沙沙的響聲。
十幾里路,很快就到了。
在馬光的背後,約一里多地,緊跟着的是偵察連的戰士們。他們的任務是,當馬光他們出現吸引敵人的注意力時,就迅速包圍上去。然後,根據馬光的號令和約定的暗語行動,一舉將敵人消滅,一網打盡。汪隊長則帶領區小隊迂迴到村子的南面,堵住敵人的退路,防止敵人逃竄。聯絡的信號是,打一發紅色信號彈,表示是自己人。
在門口站崗的兩個匪兵見有一隊人馬徑直向大門走來,以爲是自己的人,你想大白天裡,誰敢這樣大搖大擺地呀。兩人整了整衣裝,恐怕得罪了上司,目不斜視地行起了持槍禮。馬光見兩個站崗的根本沒有懷疑他們,心裡好笑:真是有眼無珠!馬光他們向大廳裡走去,二排長對兩個站崗的匪兵說:“你們留一個繼續站崗,一個去通知在家的弟兄們全部馬上到院內集合,聽特派員訓話。還要發餉錢。”
一聽來的是特派員,站崗的士兵不敢大意,而且還要給錢,立即跑步通知隊伍集合去了。應該說,他是要得到阮本齋的命令,才能去的。不知怎麼了,這兩個士兵很聽話地就去了。可能是好久沒有錢用了,歡喜唄。兩名我軍戰士一左一右地控制了大門。
馬光走進了阮家客廳,剛剛落座,就見阮本齋聞訊提着長衫從裡屋出來了。這傢伙圓頭驢臉八字眉,棒槌鼻子厚臉皮,他看到來人安然地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料定來頭不小。稍一愣怔,立即乾笑一聲:“諸位稀客呀,請問是從哪兒來的貴客?”
馬光回答道:“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三元,襄陽縣府特派員。”
不等阮本齋回話,馬光就繼續說道:“我說阮大隊長,你們的警惕性太差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這樣大意!我進門時,連一個口令都沒有人問。”
阮本齋身居這窮鄉僻壤,外面發生的事情,傳到這裡要晚許多。襄陽正在打仗,他是知道的,可究竟怎麼樣,他不知道了,不然,他到現在還敢在屋裡睡大覺呢。不過,這傢伙也不是省油的燈,也是很精明的人物。從一進門,他就感到今天的氣氛有點不對頭,又聽說來人是特派員,就更覺得奇怪。他想借機走開,迴旋一下,弄清楚情況再說。就說道:“特派員來了,我只是穿了一件便衣,我去換一件就來。”說完,就欲走。
“哎——,莫講那一套了,我還有急事要辦,一會兒就走。來了,我們一起給弟兄們講幾句話。鼓鼓士氣!”說罷, 他向門口站崗的士兵問道:“人都集合齊了嗎?”
“集合齊了。”那位士兵答道。
“好,那就請吧。”馬光一揮手,阮本齋不情願地走到院子裡。
人們來到院子裡,院內六七十名兵早已列好了隊,一名小隊長上前報告:“報告長官,襄陽縣民衆自衛隊三支隊一大隊留守弟兄67名列隊完畢,請長官訓示。”
馬光正要上前講話,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一個匪兵跑到門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解放軍來攻村了!”
聽到這個意外消息,阮本齋心裡一愣,大吼一聲:“快跟我走!”說罷,他掏出手槍,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院門。匪兵們一窩蜂的竄出院子,向村子口奔去。
馬光立即掏出槍來,朝天打了一槍。說:“大家不要慌,站住!”可是,匪兵們還是擠着跑出去了。馬光見身邊只有四個戰士,兵力薄弱,就命令他們關上大門,爬上院牆,舉槍瞄準,堵住阮本齋的後路。
阮本齋帶着三十多個匪兵向村南衝來,在距村口不到40米的地方,突然被村**來的子彈打了一個冷不防,一下子被撂倒了五六個。阮本齋情知不妙,村南可能被解放軍給佔了,急的直跺腳。這時,一個匪兵跌跌撞撞地跑到阮本齋面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報告,解放軍混進來了。”
“他孃的,他們一共有多少人?”阮本齋像突然捱了一悶棍,他猛地一把揪住這個矮個子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吼道。
“看不清,人不多,大概有十多個人。”矮個子被揪得透不過氣來,翻着白眼說道。
阮本齋鬆開矮個子,揮動着手中的盒子槍吼叫道:“衝,把村口給我奪回來。”
匪兵們貓着腰,再一次向村口衝去。汪隊長見匪兵們越來越近了,命令戰士們打手**。隨着轟轟的巨響,匪兵們丟下七八具屍體,向後抱頭鼠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