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專業領域上,房間裡的大部分人,都比我強很多。看着他們忙忙碌碌,甚至滿臉不耐煩的將我們趕出去,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即便中年男子,此刻也閉上了嘴巴。沒多久,鄭醫生也出來了,重症監護室的房門關上,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醫生們正在進行緊張的縫合手術。
中年男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斷問我:“我爸不會有事吧?”
我搖搖頭,正要說話,卻聽鄭醫生問:“這東西怎麼辦?”
他聲音有些顫抖,我轉過頭去,見其雙手捧着一團烏黑的東西,正眼巴巴的望着我。我想了想,然後示意他跟着去個隱蔽點的地方。中年男子本也想看看,但病房前沒個家屬怎麼能行。
與鄭醫生走入樓梯口,我把那團已經徹底漆黑的蜘蛛絲接過來放在地上,然後用之前曾劃開病人脖子的那把手術刀,輕輕挑開。原本柔軟的蜘蛛絲,此刻變得十分清脆,稍微一碰,便發出咔嚓咔嚓的斷裂聲。
隨着其內部被挑開,我們倆都看到,一大團黑漆漆的東西,在蜘蛛網中心擠成了一團。那是一堆蠅蠱的卵,它們與正常的蛆蟲相比,體型要小很多,顏色更是像被燒焦的黑炭一般。如大部分蠱蟲一樣,這些蠅蠱的卵都帶着難聞的腥臭味。
鄭醫生忍不住後退兩步,然後問我:“這就是你說的蠅蠱?”
我同樣第一次見蠅蠱,心裡沒什麼底,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哪怕鼻子裡塞大蔥,也得繼續裝下去,便點頭說:“是的。”
鄭醫生遲疑幾秒,然後又湊上來看。這時候,蜘蛛網裡的蠅蠱卵開始不斷蠕動,有幾隻甚至要爬出來了。我心裡一驚,這纔想起,原本被蜘蛛絲封住的蠅蠱卵,現在接觸到新鮮空氣,又恢復了行動力。雖說蠅蠱不傳染,但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任由其爬動,誰也不知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我有些驚慌失措,立刻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地上的蛛絲。
拳頭大小的一堆蛛絲,瞬間升騰起將近半米高的火焰,噼裡啪啦的爆響聲中,大量黑煙隨之升起。我被這煙氣薰的咳嗽起來,慌不迭的想要將窗戶打開。然而,醫院的窗戶,爲了防止某些意外,基本都用釘子固定死了角度,無法打開太多。這麼多的黑煙散不出去,直接往上層而去。
我有些傻眼了,誰能想到,燒蠅蠱卵,會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倘若讓不知情的人看到,還以爲這一層着火了呢。
鄭醫生一臉古怪的看着我,不等他說話,便聽見上面傳來人的大喊:“下面怎麼回事?燒什麼呢?”
我二話不說,掉頭就跑。鄭醫生見我逃離現場,自然也跟了上來,同時有些驚慌的問:“這煙有沒有毒?”
我哪知道有沒有毒,蠱事冊子上只說“事後將之焚燬”六個字。不過按道理說,應該是沒毒的,因爲高溫足以毀滅這個世界大部分病毒。當然了,我無法肯定,只是用這個來安慰自己。這一層的護士應該也發覺了什麼,有人往樓梯口匆匆跑去。我不敢擡頭,對鄭醫生說:“那位老人家應該沒事了,回頭你告訴他,多買點補血的東西養養就好。”
說罷,不等鄭醫生回答,我便匆匆離去。隱約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叫罵:“哪個殺千刀的在醫院惡作劇,這燒的什麼玩意,也太他嗎難聞了!”
我尷尬不已,只能當沒聽到。這件事,是多年來,幹過最羞愧的事情。只能說,對蠱的不瞭解,導致這次小插曲的出現。敢做不敢動,這樣的事情說出去,很是敗人品。我自認有錯,只是當時基於父親失蹤的原因,不想讓自己陷入太多的麻煩當中。
而離開醫院後,我忽然想到了那個被張元奇融掉眼睛和舌頭的老男人。如果說我最近得罪了什麼人的話,那就只有他了。之前沒有想到,是因爲心緒亂了,而現在剛解決一件關於蠱的事情,自然而然想起了他。
父親的失蹤,會不會和他有關係?
想到這,我自然忍不住要去找他。只是,一個活生生的養蠱人,是否會存在什麼危險?即便他的五感受到很大影響,但張元奇對蠱的闡述,依然讓我對這個領域的人有十足的畏懼。但是,身爲兒子,只要有一丁點可能,那麼無論前方存在任何危險,我都必須得去。
不過,我也沒有過於衝動,而是回到家裡,把蠱事冊子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醫院的事情讓我明白,蠱不一定只在偏遠邊疆存在,就算是內陸,也會有。既然要和這類人打交道,自然知道的越多越好。
把冊子上關於各種蠱的記載,如何判斷,如何應對都默默記於心中。確定不會遺忘後,我想了想,又從揹包裡拿了幾顆藥丸隨身攜帶。這藥丸可以壓制毛蠱與蚊蠱,說不定對其它蠱蟲也有同樣的作用。所謂有備無患,反正帶兩顆也累不死。
一切就緒,我出門開車,直奔老男人的住所而去。可令我失望的是,到了那裡才發現,門前掛着兩盞白燈籠,門口還能看見燒紙錢留下的灰燼。我心裡一顫,在附近找了戶人家詢問,而後得知,幾天前,有人發現老男人把自己吊死在屋裡。
警察來了後,經過調查發現,老男人的眼睛和舌頭像被刀切過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懷疑,這可能是一件謀殺案,因爲許多人都能作證,不久前的老男人眼睛與舌頭完好無損。可是,誰會殺害這樣一個家徒四壁的老賭鬼呢?因爲賭債?
這事引發市裡對賭博的重視,牌場上掀起了一陣狂風驟雨……
我聽的冷汗直冒,太晦氣了吧,真當成謀殺案來查了?也許是做賊心虛,我總覺得,說話那人看我的眼神有點怪。難道說,他看見我當初和張元奇來這了?
那人問我:“你和他什麼關係?不會來要錢的吧?”
我乾笑一聲,說:“我是他遠房親戚,聽我媽說這裡還有個表舅,所以來看看。”
那人哦了一聲,砸吧砸吧嘴,說:“那真是太不巧了。”
我說是啊是啊,然後隨意敷衍兩句趕緊跑路。老男人的死,讓我心裡翻起了浪濤。他是真的上吊死,還是被人謀殺了?又或者,其實是假死?最後一種可能性並不大,只是因爲很多電影裡演過,纔會想到這一點。
之前那人說,屍體已經被拉去太平間,如果過段時間還找不到老男人的妻兒,便直接火化。
坐在車裡,我想了半天,覺得不能就這樣撤。老男人是唯一的線索,雖然他人死了,但說不定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琢磨一會後,我給某個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打電話,詢問這件事。身爲警察,他很好奇我爲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人。我說:“別提了,上次在醫院裡救了個病人,事後又是送錦旗又是要請吃飯,把我吹的跟神醫似的。事後,又把這人也拉來,說他有病,想我幫忙看看。我一直推脫沒時間,湊巧這兩天剛從雲南旅遊回來,左右沒事,就想着來把這事給了了。誰知道剛來就聽人說死了,真是晦氣到家。”
“你去雲南旅遊了啊?啥時候去的?”朋友問。
“上週吧,忘了週三還是週四。”我回答說。
朋友哦了一聲,過了會,纔跟我說那老男人的屍體已經送去市立醫院的太平間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