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中的生病,也沒人聽說或看見救護車來過。那麼,父親去哪了?
他一個六十歲的老頭,能跑去哪?就算下棋着迷,也不至於幾天都不回來。
我心裡有些發沉,甚至想立刻去報警。但是,當我再次回到家裡,看到張元奇給我的揹包時,忽然想起那張被扔進垃圾箱的紙條。他當初告訴我,如果回到家裡遇到疑惑的事情,就打開看一看。而紙條上寫着五個字:“放心,他沒事。”
原本我以爲他是放錯了,又或者胡言亂語,但現在仔細想想,難道,是在指父親?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說明張元奇早就知道父親失蹤了,又或者說,這件事,其實就是他做的!
但是爲什麼呢?我完全想不通,他爲什麼要這樣做。如果是爲了要挾我,依靠毛蠱或者蚊蠱就足夠了。沒什麼事情,會比性命還更容易讓人接受威脅了。僅存的理智告訴我,這件事就算不是張元奇做的,最起碼他直到一些內情。可他沒告訴我,只留下一張安慰性的紙條。
其實我想過,張元奇是否是在幫人玩調虎離山之計。所以,他纔會把我帶去雲南,然後又把我放回來。但這同樣說不通,我只是個普通的皮膚科醫生,誰想對我們家做點事情,都非常容易,根本沒有必要搞的如此複雜。更何況,寨子裡那位死去的男人,很清楚表明,我體內確確實實存在蚊蠱。就算要把我引開,也沒必要用人命作爲代價吧。
我很想立刻回到雲南,找到張元奇,當面把這些事情問清楚。但回想一下,雖然與他相識一週多,可除了名字,其它的都不知道。怎麼聯繫他?就連那處小寨子,我都忘記怎麼走了。
這件事,讓我十分痛苦。到底是尋求現實力量的幫助,還是靜靜等待?我並不信任警察,尤其是在失蹤這方面。他們頂多會給你立案,然後來家裡勘察一些或有或無的線索,接着發佈失蹤人口信息。能不能找回來,全看天意。
再者,我怎麼跟他們說?說我中了蠱,有一個會解蠱的人可能抓走了父親?這樣的事情,一般人不可能相信,就算是我自己,兩週前如果聽見誰說,也只會當個鄉野傳奇故事聽聽作罷。
無力的坐在沙發上,看着父親遺落的手機,我很是後悔去雲南。早知道如此,哪怕是死在家裡,我也不會離開父親半步!
思考許久後,我放棄報警的打算。不管事情究竟是不是張元奇做的,最少,他告訴我父親沒有事。而且,我相信不管他要做什麼,總有一天,會來找我。與其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碰壁,倒不如靜觀其變。這件事,我沒有去向任何人傾訴,因爲那不但無法獲得幫助,反而可能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父親的失蹤,讓我明白這件事牽扯的人越少越好。
不過,我也並非什麼都沒做。鄰居奶奶說過,那天我離開後不久,曾有個男人來過。小區裡是有監控的,我買了兩包煙去找物業,很輕鬆調出了當天的錄像。從錄像中,確實看到一個陌生男子進入過單元樓。但他是否進過我家,又做過什麼,錄像就無法提供更多的訊息了。
我把錄像拷貝下來,回家用電腦一遍又一遍的重放。攝像頭並不是很清晰,再加上男子低着頭走路,很難看到正臉。我只能牢牢記住他的身高和體型,以便將來能夠有所察覺。
回來後的幾天,我沒有去上班,也沒和任何人聯繫,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呆在家裡。看看錄像,看看父親曾用過的東西,以及……幫他喂鳥。那隻像啞巴一樣的八哥,渾身烏黑,頭頂和眼睛兩側都有白色羽斑,父親曾說過,這叫五白,是八哥中很難得的貨色。但它很少鳴叫,總是安靜的呆在籠子裡,吃的也不多,看起來,更像一隻病鳥。這幾年來,我也曾試着教它說話,但收效甚微。上班忙起來後,更很少再去關注它。
如今父親不在,一對一的喂着這個八哥,忽然覺得格外親切。它跟了父親很多年,我甚至已經忘記究竟多少年。只記得從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喜歡提着鳥籠到處溜達。至於裡面關着的是八哥還是麻雀,那就真記不住了。
把父親配好的鳥食放進小碗中,看着病懨懨的八哥有氣無力的吃兩口,我深嘆一聲,對它說:“你得好好活着,父親回來的時候,還會帶你出去的。”
它似乎聽懂了這句話,擡起頭來,烏黑的眼珠盯着我看了會,然後啊啊的叫了兩聲,像在迴應。
看着它,我忽然想,如果父親真出了事,那便讓它去殉葬吧。不然的話,父親會很無聊。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我搖搖頭,正想給它換一碗水,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癢,忍不住撓了兩下,然後愣住了。因爲手指在臉上,摸到了一處凸起,隱隱約約,還能感受到細微的絨毛。我二話不說,立刻跑進衛生間,對着鏡子仔細查看。果然,在左臉頰的中央,看到一個小黑點。
它看起來就像黑痣,湊近一些,便能看到中間鑽出一根黑色毛髮。我心裡一沉,知道不可能無緣無故長出這東西,很可能是毛蠱要發作了!
我立刻跑回臥室,將張元奇送的揹包拿出來。那揹包裡放了很多小布袋,隨手拆開一個,見裡面有幾顆暗紅色的藥丸。將其中一顆捏在手裡,立刻有淡淡的香氣竄入鼻孔。我猶豫了下,然後纔將藥丸塞進嘴裡。這些藥,是張元奇配出來幫我壓制蠱蟲的。但這幾天,我沒有吃過,因爲看到它,就會想起父親的失蹤。
現在我對張元奇的恨,比感激更多。如果不是他當初告訴我那個偏方,我也不會被人下毛蠱,更不會離開家,以至於連父親怎麼失蹤的都不知道。
但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循着命運的腳步繼續走下去。之所以吃這顆藥,只因爲我相信,張元奇不至於用這麼麻煩的方法來害我。他如果想殺人,在寨子裡就可以把我輕鬆殺掉,而且沒有人會知道我怎麼死的,又死在了哪裡。
藥丸下肚,我感覺渾身一片火熱,張口吐出的氣,都帶着硝煙的味道。如赤身裸體鑽入上百度的沸水中,那份痛苦,讓我想起第一次壓制毛蠱的時候。這兩種痛苦幾乎一致,或許它們本身的用料也是一樣的。
過了大約五分鐘,痛苦才逐漸散去。我大汗淋漓,感覺快要虛脫了。掙扎着走進衛生間,顧不得去看臉上的情況,便把嘴對着水龍頭大口大口喝下去。不知多少水進了肚子,虛弱感才變得好些。我又往臉上衝了幾把涼水,然後擡起頭來。從鏡子中能看到,之前的那顆“黑痣”,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來,張元奇沒有騙我,藥丸確實有壓制毛蠱的作用。
但是,他究竟想做什麼?一邊害我一邊救我?是我猜錯了,還是他本就是神經病?
但不管怎麼說,確定藥丸有用後,我不得不重視起這個東西。體內的毛蠱和蚊蠱時刻存在,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發作。爲了保命,在張元奇來找我前,藥丸不能缺。我回到臥室,又在揹包裡翻找一陣,找到了一本小薄冊。
這冊子在扉頁寫着兩個字:“蠱事”。
字體蒼勁有力,一看便知道,是張元奇親手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