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嗚……
狂風呼嘯，夜色蒼茫。
狐狸山宿舍大殿裡，黑漆漆一大片。
狐狸們圍成裡三圈外三圈，一雙雙暗紅色眸子如同天上的星辰，眨啊眨，看向圈子中心的師父。
“嚶嚶嚶！”
“嗷嗷嗷！”
狐狸山又取得重大突破，師父正在給它們表演！
便見白墨左手之中，託着一團密密麻麻的根鬚，正開心講解。
“……文獻中記載過一種幻想工具，叫做萬吮舌。
“這個名字……額……古仙屬於搶注。
“我們狐狸山這個，纔是真正的萬吮舌！
“它的誕生，是從昔年的浩商山葫蘆根鬚得來靈感。
“又經過我們狐狸山獨有的植物神經學技術，作爲核心技術，進行改造。
“再使用我們狐狸山的鑄劍仙根，使用它的一些孽生根鬚，最後製成。
“至於它的效果嘛……”
白墨右手，還端着一杯徒弟們今日特調的，醬油龍鬚草橙汁芥末風乾油條葡萄酒！
這杯酒看起來顏色古怪，風乾油條已經被泡囊了，芥末變成沫子，飄蕩在表面。
白墨皺皺眉頭。
“額，大家都看到，醬油和葡萄酒，混爲一體了，對吧？
“我現在就讓它，把裡面的醬油，吸出來！”
一雙雙狐狸眼眸的注視下，白墨把這團萬吮舌，泡到酒杯裡蘸一蘸，讓它知曉醬油是個啥，再用神識和它溝通，讓它變得喜歡醬油。最後把它再蘸到杯子裡。
“大家看好！”
狐狸們便眼睜睜看着，杯中液體顏色起了變化！
紅褐色竟然被這根鬚吸走，讓整杯酒，重新變成了淡淡紫色！
大殿裡，頓時響起一片歡呼！
“嚶嚶嚶！”
“嗷嗷嗷！”
“嘿，沒了醬油的這杯酒……”
白墨端到嘴邊，咋了一口，滿嘴怪味，滿臉扭曲。
“額……我們讓萬吮舌繼續表演，把裡面龍鬚草的鮮味成分，都給吸出來！”
於是，一雙雙狐狸眼眸注視下，萬吮舌重新蘸進酒杯。
而隨着絲絲屢屢透明物質，被這萬吮舌吸走，酒杯裡一團團膨大的龍鬚草，赫然解體，碎成渣，落到杯底去。
大殿裡，再次響起歡呼聲！
“嗷嗷嗷！”
“嚶嚶嚶！”
“嘿，現在這個味道的話……”
白墨把酒端到嘴邊，又咋一口，皺皺眉頭。
這味道……還是很難頂，他的味蕾好像被暴打！
“好……讓萬吮舌繼續表演，把裡面芥末的辛辣成分，都給吸出來！”
於是，一雙雙狐狸眼眸注視下，萬吮舌一次次蘸入酒杯。
於是，一次次狐狸全場歡呼下，杯中酒一次次改變質地。
終於！
一杯淡紫色的葡萄酒，夾雜淡淡橙汁香氣，出現在白墨的手中。
而杯子底部，則積蓄了薄薄一層各色碎屑。
白墨展顏一笑，看向全場的徒弟們。
“很好！
“大家都看到我們萬吮舌的實力了吧？
“我們的丹工業研發，前進了一大步！
“這是我們狐狸山全體，共同努力的成果！
“好，讓我們，共飲此杯！”
偌大的宿舍大殿，立刻被歡呼聲的海洋淹沒。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狐狸各自舉着，自己調出來的，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酒，開始大口大口喝！
白墨舉着自己的杯子，正要麻溜一飲而盡，突然，被一隻狐爪搭上手腕，擋住杯子。
“嗷嗷嗷！”
是大火雲！
今天這杯酒，是它幫師父調的。
之前看到，這杯酒被萬吮舌破壞，它立刻就察覺了！
被破壞的這杯太寡淡了，它大火雲，絕不允許師父喝這寡淡苦酒！
此時另一隻狐爪從背後伸出來，抓着一杯全新的醬油龍鬚草橙汁芥末風乾油條葡萄酒，獻寶一般，給師父捧上！
白墨面容扭曲，艱難控制住表情，擠出個笑容，接了徒弟遞上的酒。
“很……很好啊，還是你最細心，最貼心了……”
……
轉眼間，幾天時間過去。
呼……
狂風吹拂。
王殿的天花板上，幾盞led電燈搖搖晃晃，把這裡照的通亮。
白包王侯的弟子們，正在這王殿裡，各自落座，等待師父來開會。
景國青和慕蓮恩，相鄰而坐，正悄悄說話。
“這一次，付月白估計是難了。”
“師父安排她做事，她做不好也就罷了，居然還妄想推脫。”
“呵，最近我也聽到好多古仙反應，說這女人，問題很大，搞一些不切實際的指標，讓他們活難受。”
王下的親傳弟子們，其實也不怎麼團結，大家甚至各自有小派系。
此時，付月白坐在這兩人對面，穿着西服筒裙，滿臉幹練，正抱着筆記本電腦劈里啪啦狂敲，卻也不理睬這兩位師弟。
終於，腳步聲中，王侯踏入大殿，接受了徒弟們見禮，笑着走上王座，威嚴坐定。
他掃視一圈徒弟們，最後把目光定在付月白身上。
“月白，你之前答應師父，會把事情做好。
“這個承諾……怎麼樣了？”
……
呼……
西州的冷風，吹進白墨藥廠，吹到倉庫門口。
幾臺貨車停在這裡，車上栽了滿滿的各色藥材。
鹿白雲跟着張姐，拿着小本子，從寒風中一路走來。
“……我們廠收貨，其實很嚴格的。
“貨車來了，停到倉庫門口，我們庫管化驗部的人，直接上車抽查，上車取樣，再下車化驗。
“檢驗合格，就卸貨結款。
“檢驗不合格，就讓送貨的原路返回。
“當然，還要打電話，給對應的供貨商罵一頓……”
張姐一邊說，鹿白雲一邊豎着耳朵，認真聽！
時而點點頭，“哦哦”兩聲。
“……這會兒還不急，我們去倉庫裡面，找個避風的地方。
“先等化驗結果。”
走到倉庫門口，張姐帶着鹿白雲，和幾個供應商稍微聊了幾句，便帶着不失禮貌的微笑，把供應商們丟下，進去倉庫裡面。
“不能由着他們套近乎！
“就是要和他們保持距離……”
進入倉庫，張姐小聲給鹿白雲傳授經驗。
……
王殿裡。付月白站起身子，正侃侃而談。
“……我們所面臨的，是一種很新，也很複雜的生產模式。
“我們麾下管理的八十七個古仙，有四十名屬於丹道途徑，四十七名在其他途徑。
“他們被一個個夢境分隔開。
“而我們生產腐骨藥泥時，整個的生產鏈條，被拆分成六十二個環節，再被分散到不同的夢境裡。
“每一個夢境裡，都有一尊古仙，都有一到一百個不等的仙術師，都有我們安排的機器，都有我們送去的藥草、藥湯等中間件，都有鏈路上的生產任務。
“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設計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辦法，才能保證這套生產鏈路的健康、平穩運行……”
白包王侯坐在王座上，一手托腮，表情無悲無喜，靜靜聽徒弟發言。
另一邊的慕蓮恩和景國青，則偷偷神識傳音，說着小話。
“這女人，掰扯起來一套一套的。”
“她在現世，乾的就是高管，每天的工作就是講幻燈片，忽悠人，發明各種沒用的概念和名詞。”
王侯的其他弟子們，也漸漸聽煩了。
但付月白滔滔不絕。
“……我們的管理，必須能夠有效防範鏈路上每一個環節的效率遲滯，必須保證每一個環節的安全性。
“說白了，要防止那些古仙們幹活兒偷懶，也要防止他們私自扣留原材料。
“爲此，我設立了一整套的管理辦法。
“首先是積分制，論功評分。
“這個打分表，我會定期呈到師尊的面前！
“而等到夢境破碎那日，等到師尊君臨現世，行走於人間，這打分表，便可以用來說明這些古仙們的工作和成績。
“然後，我還設計了監督機制。由鏈路上下一環監督上一環。
“一旦有舉報成功，將會扣除相應積分。
“而且，我們需要把一部分的生產鏈路，掌握到自己手中來。
“比如說黑月沙，這材料價值高昂，但又非常容易儲存，它的生產就必須留在我們自己的夢境中……”
她侃侃而談。
師兄弟們感覺她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但又覺得，很多設計都沒啥用處。
便如此，她滔滔不絕，說了二十多分鐘。
“……好，我說完了。”
終於結束，她向着王座上的師尊鞠一躬，便坐回自己的位置，挺直了腰桿，翹起二郎腿，表情略冷。
一如她在現世，參加高管會議的模樣。
慕蓮恩第一個冷笑道。
“師姐這一套操作，可是讓仙人們叫苦不迭啊。
“已經不止有一尊仙人，找我訴苦，說被師姐折騰的不輕，搞得大家互相猜忌，互相扯皮，互相催促。每天都在趕工，顧不上產品質量。說感覺師尊不信任他們，讓他們心寒。之前的合作氛圍，也變得烏煙瘴氣。
“師父，我看師姐是，把她在現世那套糟粕玩法，拿來污染我們……”
他擡起頭，正要繼續說，卻見師尊滿臉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
“蓮恩，你覺得，咱們麾下的古仙，應該團結點好，還是互相猜忌，互相制衡，會更好？
“他們都是在爲我做事，只要把事情做好，做漂亮，做利索，就足夠了。
“他們要那麼團結幹嘛？
“月白，伱這套設計，不錯……”
慕蓮恩滿臉尷尬。
正要再說，卻見旁邊管理仙夢物流的師弟陸清洲，突然開口。
“昨天，收到仙人們生產的腐骨藥泥，總共五千斤整。
“這是生產速度最快、產量最高的一次。”
慕蓮恩閉上了嘴。
付月白冷冷一笑。
“師弟，你以爲這是過家家？
“有人的地方就有私心，有私心的地方就有貓膩。
“我們要做的，就是用合理的流程和制度，提前殺死所有的私心，或者把私心禁錮起來。
“沒有這樣一套制度，我們的生產，早晚會出問題！”
……
倉庫大門裡面。
鹿白雲和張姐，坐在桌子後面，看向蹲在桌面的火紅色小胖狐狸。
“這個，是白墨專家的仙獸，你應該知道吧？
“在廠裡，大家都叫它小狐總！”
鹿白雲點點頭，看到這小狐狸，正面向倉庫大門，背對她們。
看到這小狐狸倒背前爪，挺胸凸肚。
尾巴毛乎乎，後背肉嘟嘟，一看就超級可愛！
耳朵上還有五彩琉璃耳環，簡直精緻得要死！
看着看着，突然，庫管的化驗員們，抓着化驗單出來，走到張姐的面前。
“張姐，今天的紫圓荔枝，毛殼椰肉，都化驗完了，沒啥問題。
“單子給您。”
倉庫門外的兩個供應商，也滿臉堆笑進來。
“張姐，那您這邊，幫我們辦了入庫的手續？”
張姐板着臉，接過化驗單，裝模作樣開始看……雖然整張單子上，她能看懂的，只有【化驗合格】那四個字。
鹿白雲也湊上前，打眼一看，看到十幾項化驗指標。
又下意識神識如風般散出，去到倉庫門外的幾臺貨車。
“嗯？”
她皺皺眉頭。
貨，好像，有問題？
如果按照單子上的標準來，這批貨確實可以！
但如果按照雪蓮湯的生產標準來，這批貨……不太行……
她細細思索。
“不對，這不是紫圓荔枝……應該是，被嫁接了作的果……”
從現代科學角度講，無論怎麼化驗，純原生紫圓荔枝，和嫁接後作果的紫圓荔枝，都不會有區別。
但從仙術角度講，這區別可就大了！
“這不是坑人麼？”
張姐已經放下單子，準備起身。
兩個供應商，都眉開眼笑。
“哈哈哈，就指望這批貨，結了貨款，好過年呢！
“我們也都是老實本分的小老百姓，能攀上藥廠的大樹，真是走大運了！”
“種這些荔枝，可不容易啊，這個品種產量賊小，我們用了十幾個蔬菜大棚……”
鹿白雲皺皺眉頭，越聽越生氣！
這供應商老頭兒，臉皮真是忒厚！
可……要怎麼才能拆穿他呢？
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騙人麼？
便在此時，鹿白雲發現，桌子上的小狐總不見了。
而倉庫門外，傳來小狐總的聲音。
“嗷嗷嗷！”
倉庫裡，張姐和化驗員們，心裡都“咯噔”一聲。
大家往門外看去，果然看到，小狐總站在送貨的車上，倒背前爪，眉頭緊鎖，滿臉怒色！
蘋果肚確實很生氣！
供應鏈已經是第二次出問題了！
藥廠買點材料，就那麼難麼？
這還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