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冷風吹過第九製藥廠。
實驗室裡，一羣春山來的年輕學者，都還在瞪着眼睛，扒着資料，咬着槽牙，拼命學習！
“我滴媽，白墨專家這，嚇死人了！”
黑胖漢子李逵武，坐在窗邊的位置，揉揉痠痛的太陽穴，對手機視頻通話裡的白淨妹子說道。
“一出手就是一摞資料！
“只給一天時間看！
“明天就要上手開始幹項目！
“我尋思他多少是對咱有點誤會，以爲咱是啥超級大腦？”
對面的白淨妹子，坐在酒店的梳妝檯前，撅着嘴巴。
“啊？那感覺確實不如河洛這邊舒服啊！
“我們來焦蘇教授這裡學習，第一天吃吃喝喝，第二天在河洛旅遊，第三天驗血。
“拿到手的文件也就薄薄一層，都是些規範啥的，隨隨便便看完了。
“嘻嘻，比你們可舒服多了。”
李逵武皺皺眉頭，發現了華點。
“你們跑去學習的，驗血幹錘子啊？”
便見白淨妹子解釋。
“焦蘇教授說，特殊血型的，可以加入深度實驗……額，反正是讓驗血了！
“看我們這邊酒店，賊豪華！
“每天吃酒店自助餐，你羨慕不？”
李逵武咧嘴一笑，拿起手機，給妹子看窗外樓下，看遠處車間，看車間外牆生長的，一片片翠綠色鐵荷葉。
“嘿嘿，我們這邊吃的也不差，白墨專家這個廠，伙食標準巨高！
“今晚剛吃的奶油焗龍蝦，嘿嘿。
“而且我和你說，白墨專家這個材料啊，雖然多，雖然厚，但寫的是真好！
“讀起來那就是一個絲滑！
“我們現在心裡多多少少，都有點惶恐，有點害怕。
“明天就要開啓鐵荷葉項目啦，怕我們上不了手，學不到東西。
“你在河洛就不用有這壓力，天天吃吃喝喝玩玩逛逛，嘿嘿。”
他們兩個都是要強的人，來西州或河洛，都是爲了學東西！
此時李逵武一邊說話，累是真的，壓力大是真的，炫耀也是真的！
視頻那頭的白淨妹子，冷哼一聲。
看到李逵武又把攝像頭對準厚厚一摞資料，看到那資料上一條條、一樁樁、一副副流程圖，排版優美，內容詳實。
再想她自己那邊，在河洛玩了好多天，屁都沒學到。
妹子越想越生氣，對着屏幕啐一口。
“呸！”
便掛斷視頻，留下李逵武一臉猥瑣的笑。
他揉揉太陽穴，端起黑咖啡猛灌一口，捧起資料，繼續開啃！
……
現世的黑夜，對應夢境的白天。
濃重烏雲之下，狂風吹拂之中，茫茫無際的藥田裡，一臺臺播種機，正“嘟嘟嘟”駛過，在鬆軟泥土裡留下一顆顆種子。
咖啡耳坐在播種機上，狐爪扶着方向盤。
“嚶嚶嚶？”
時而修正一下播種機前進方向。
“嗷嗷嗷？”
時而回頭檢查一下種子儲存箱，看看下種是否正常。
這儲存箱裡，都是帶着銀紋十字的小圓餅種子，是十字銀蘿的種子。
“嗷……”
咖啡耳回頭，繼續扶着方向盤，眼神恍惚。
它有點焦慮，還有點害怕！
這種十字銀蘿種子，狐狸山兩年前就有了，但一直沒種。
因爲它的培育太過於複雜，從一發芽、一躥葉開始，就需要給它修枝剪葉。
那時候，師兄弟們都學不會這技術。
師父也感覺，這十字銀蘿不過是序列九的普通仙草，藥效不咋強，毛病還不少，乾脆就放棄它。
沒成想，丹工業時代，這玩意兒又被翻出來，要種進地裡。
嘟嘟嘟嘟嘟……
播種機在排氣聲中，駛過藥田的每一寸土地。
一粒粒十字銀蘿種子，便被載進地裡去。
咖啡耳坐在播種機上，皺着眉頭，仰着腦袋，默默下定決心。
“嗷嗷嗷！”
它已經不是兩年前的咖啡耳了！
就算這藥草不好搞，但爲了狐狸山的丹工業時代，它也必須將其搞定！
等中午吃飯的時候，就去找師父求教，學怎麼給這十字銀蘿修枝剪葉！
……
刷……
一輛小貨車穿梭在藥田中，撞碎呼嘯的山風。
車廂裡裝了滿滿當當，一麻袋又一麻袋，全都是仙草種子！
開車的咖啡眼，一邊握着方向盤，一邊踩油門，時而回頭瞄一眼那些種子，心中感到略有惶恐。
因爲這些種子……都是狐狸山這幾年裡，淘汰下來的垃圾品種！
像什麼十字銀蘿、賴芥果、酥酥黃金草……都屬於培育難度大，藥效很拉胯的垃圾藥材，以往狐狸山都懶得種。但現在沒辦法，爲了丹工業時代，爲了更齊全的仙草品類，這些東西都必須拿出來種！
刷……
咖啡眼擰動方向盤，拐過一個彎。
“嗷嗷嗷！”
它決定，等中午吃飯的時候，去找師父學一學這些奇奇怪怪垃圾仙草的培育！
它還記得，賴芥果是最麻煩的幾種之一，需要搞環形自嫁接，就學這個，要學就學最難的！
……
咔嚓！
咖啡爪握着剪刀，趴在藥田裡，狐爪扒拉着，剪掉七竅玲瓏寶塔草最貼近枝幹的小嫩葉。
“嚶嚶嚶！”
像這種修枝剪葉的地上部分培育工作，鬼眼和管道都搞不定，只能靠狐狸親爪來操作。
師父已經決定，把開拓藥田的一千個狐狸師兄弟，都轉入“藥田地面工作部”，專門負責這種修枝、剪葉、嫁接、塗抹類型的地面培育工作。
一邊翹着尾巴，在這藥田裡穿梭，咖啡爪皺皺眉頭，胖乎乎臉上略有些焦慮。
七竅玲瓏寶塔草的修剪很簡單，但其他類型仙草就沒這麼好打發了。
“嗷嗷嗷……”
那以後這個藥田地面工作部，是不是有很多東西要學？
咖啡爪看看自己握着的剪刀，伸爪摸摸胖腦袋，突然有點害怕。
它不怕苦，也不怕難，但怕自己太笨，怕學不會那些複雜操作，怕拖慢師父的腳步，怕耽誤狐狸山的發展速度！
……
刷！
工程車停在藥田地頭。
“嚶嚶嚶！”
咖啡鞋抱着一根巨大的芭蕉葉，跳下車來。
“嗷嗷嗷！”
咖啡腰抱着一筐瓶瓶罐罐藥湯，緊隨其後。
兩隻狐狸在藥田地頭，找見鬼眼一號的根鬚，把這巨大芭蕉葉載進去，讓芭蕉葉和鬼眼的根鬚接駁。
隨即瓶瓶罐罐倒點藥，揮起鏟子埋上土，數個一二三四五，看到芭蕉葉支棱起來，兩隻狐狸眉開眼笑。
“嚶嚶嚶！”
“嗷嗷嗷！”
這是藥田的全新設施，先給一部分藥田安裝，後續會慢慢全都安裝上。兩隻狐狸盯着芭蕉葉看了一眼。
便見這葉子很特殊，好幾平米的巨大面積，但葉面卻有黃黃綠綠密密麻麻的小格子，像是像素點。
“嚶嚶嚶？”
這到底是幹嘛的？
兩隻狐狸都不知道。
今天師父很忙碌，匆匆交代它們任務，就跑去鬼眼機房了。
呼……
冷風吹來，吹亂它們身上臉上的絨毛。
兩隻狐狸下意識看向遠處，看向無邊無際的藥田。
“嚶嚶嚶？”
“嗷嗷嗷？”
它們突然有些害怕。
以前狐狸山有一萬畝藥田，一萬個師兄弟一起種，每人種一畝。
現在狐狸山有三萬畝藥田，不到三千師兄弟一起種，而且藥草種類，還馬上要變得更駁雜了！
現在的藥田，更是變成一個無比龐大、無比複雜的系統，隨時可能出意外，隨時可能有狀況。聽說昨天，供水系統就出了意外，就有水鏽幹破了管道，這是所有狐狸都聞所未聞的事情，它們也不可能處理得了。
“嚶？”
“嗷？”
它們真的能行麼？
師父是不是太相信它們了？
兩隻狐狸看看彼此毛絨絨的臉，看到彼此眼中的焦慮……它們真的能行麼？畢竟它們只是狐狸。
……
一上午時間匆匆過去。
食堂裡，一張張小石桌旁，圍坐了一隻只火紅色狐狸。
今天的菜色是烤蘑菇、炸丸子和大碴子粥！
“嚶嚶嚶，嗷嗷嗷嗷！”
圈圈胡、白星星、白月亮一羣狐狸，狐爪抓着烤蘑菇，狐言狐語吹牛，聊着今天的挖掘工作，洋洋得意。
“嗷嗷嚶嚶嚶！”
呼呼風、飄飄雪、追風爪一羣狐狸，狐爪捏着炸丸子，在討論什麼餡兒的丸子最好吃。
“嚶嚶嚶，嗷嗷嗷！”
桃花眼一邊舔掉嘴角的粥，一邊摟着咖啡爪的肩膀，勸它不要精神內耗！
“嚶嚶嚶，嗷嗷嗷嗷！”
大不了等會兒去找師父，想學什麼，就找師父問什麼。
咖啡爪嘎吱嘎吱炫着丸子，重重點頭！
它擡頭張望，頓時眼睛放光，師父！師父走進食堂了！
“嚶嚶嚶！”
它當即衝出去，撲向師父，要找師父請教！
但，偌大食堂裡，不止它一個……刷刷刷，嗖嗖嗖，一道又一道身影衝向師父，把師父團團圍住。
“啊？你們這？”
白墨看看這些狐狸徒弟。
咖啡耳、咖啡爪、咖啡鞋、咖啡腰……全都是開荒團隊，即將轉入藥田地面工作部的。
“要找師父幹嘛？”
白墨抱起咖啡爪，伸手摸摸咖啡鞋的胖腦袋。
但狐狸們反而又不太想問了。
它們突然意識到，上萬種新的仙草，每一種的地面部分培育工作，每一種的修枝、剪葉、切皮、嫁接、扶正……那內容也太多了。
這不是一隻狐狸、或者一種草的問題。
這是一千隻狐狸，一萬多種草的問題。
師父一個一個教，一種一種教，就算一天教一百種，那也需要一百天時間呢！
“嚶……”
“嗷……”
它們一個個低垂着腦袋，耷拉了耳朵。
“嗯？咋不開心？
“地面工作會有合理規劃，會有專門的工具，強度不會太高。
“甚至比你們之前搞開荒，還要輕鬆一些的。
“後續會有很酷炫的工具包哦！”
白墨揉揉咖啡爪的胖腦袋，把它下巴托起來，看看它眼睛。
又彎腰把咖啡耳也撈到懷裡。
“還是說，你們怕了，怕操作太複雜，怕學不會操作？”
看見咖啡耳眼神恍惚，白墨咧嘴一笑。
“不用怕！
“操作都挺簡單的！
“哈，先去吃飯吧，好好吃飯，等下午去到藥田裡，你們都會明白。
“操作真的不復雜！
“我們給藥田安裝了新的設施……額……”
一句兩句好像也說不清楚。
白墨笑着放下倆徒弟，摸摸其他徒弟們的腦袋，捏捏咖啡鞋的胖臉蛋兒。
這羣狐狸徒弟，啥都好，就是容易焦慮，容易害怕，膽子太小，容易精神內耗！
看來今天中午，需要稍微加個班，把工作都搞完，免得讓它們再自己嚇自己。
白墨去食堂前臺，拿了一碗幹炸丸子當午飯，便又轉身離開，出門而去，一路前往鬼眼機房。
機房裡，一坨坨鬼眼，泡在一處處百花漿池子裡，正在悠哉遊哉工作，處理藥田那邊發送來的信息，再按照既定程序，返還處理結果。
白墨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丟顆丸子進嘴裡，嘎吱嘎吱吃着，閉上眼睛。
一萬多種亂七八糟藥草，五花八門各色各樣培育方法，這當然是巨大的信息量，這也只能讓徒弟們學會，讓徒弟們去操作……如果他挨個給徒弟們講，那無疑將耗費巨量的時間，需要漫長的等待。
甚至……
“一萬多種藥草，幾萬條培育須知，即便給我一臺電腦，讓我用鍵盤輸入，也要輸入很久很久了。”
可在這鬼眼機房，當他閉上眼，當他神識與一坨坨鬼眼接駁，他腦海中的信息流，瞬間噴薄而出，去到一坨坨鬼眼，變成鬼眼的信息流，變成它們觸角之間閃爍蘭光的生物電流！
滋滋滋……
是機房電火花跳動聲。
咕咕咕……
是鬼眼高負荷工作，在吞食百花漿補充能量的聲音。
白墨閉着眼睛，又把一顆幹炸丸子塞進嘴裡，邊吃邊給鬼眼寫入信息、寫入程序……沒錯，他寫入的不只是信息，還有程序，讓田間的鬼眼一號，能夠判斷藥草類型、能夠判斷藥草狀態、能夠決策藥草需要何種地面操作、並且顯示出來的……程序！
用電腦寫程序，速度尚且受制於鍵盤。
用神識和鬼眼寫程序，白墨自己都不知道能有多快！
滋滋滋……
機房裡電火花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咕咕咕……
一坨坨鬼眼，功耗越來越大，吃下百花漿越來越多。
白墨一邊吃丸子，一邊閉着眼睛寫入程序，繼續一上午未完成的工作。
腦海中一種種藥材、一種種判斷決策、一種種具體處理、一副副簡筆畫……都輸入到這鬼眼機房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吃完最後一顆丸子，也完成了程序寫入。
終於睜開眼。
“咳咳……”
幹吃丸子，吃得有點口渴了。
“嗷嗷嗷！”
嗯？
白墨擡頭，發現咖啡耳端着一碗大碴子粥，竟是不知何時來了，守在他跟前。
再擡頭看，咖啡爪、咖啡鞋、咖啡腰，桃花眼、白耳環、星星耳，還有圈圈胡、呼呼風、飄飄雪……茫茫多狐狸徒弟，或者在旁邊滿臉好奇，看看師父，再看看鬼眼。
或者擠不進來，在門外面探着腦袋看。
白墨笑着接過大碴子粥，摸摸咖啡耳的腦袋。
“好啦，什麼都不用擔心啦，帶上工具，去藥田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