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鑄劍的地方,就在這裡麼?”
胡山酒站在巨大的溶洞中,仰起腦袋,仔細打量。
這溶洞,雖在地下,但有月光照下來!
因爲頭頂的天花板並非巖壁,竟是一汪湖水,一汪不知爲何沒漏下來,寶石般的湖水!
胡山酒擡頭,能看到粼粼的波光,能看到遊動的小魚,飄搖的水草,能透過這湖水看到天空圓圓的月亮。甚至能聽到頭頂的波浪聲,能感受到空氣裡彌散的水汽。
而這湖水之下,巨大溶洞內,竟有一棵巨樹!
這樹蒼白枯槁,條條根系虯結,鼓出地面,根系下面有五顏六色的寶石和藥土,根系下面泥土半露出一尊尊鼎、一口口銅箱,根系下面壓着一具具白骨,頭頂束高冠的白骨!
而它的根系,吸收所有這些寶石、藥土、大鼎、銅箱,竟在樹冠上,結出了一把把仙劍!
劍柄像葉梗,連接在樹上。
劍身像葉片,斜指向天空!
古仙的聲音在胡山酒腦海中響起。
“此樹名爲鑄劍仙根,每隔千年,它便可鑄成一次劍胚。
“劍胚只能存活一夜,一夜之內得不到劍魂融合,便將枯死。”
胡山酒下意識仰起頭,去數樹冠上結出的一把把劍。
“一、二、三……十二,十三……”
十二把劍已然枯死。
第十三把剛剛長成,正是翠綠!
也就是說,這棵樹,在這湖底,已然等待了一萬三千年!
“劍魂在夢中仙境,修煉萬年之久,修煉內容窮盡天下劍術,劍之一道,無所不精,無所不通!
“劍身在現實中經歷白晝黑夜,經歷四時寒暑,吸收日月精華,以時光磨礪,以歲月沖刷!
“而此樹長成一萬三千年後,此樹枯死十二把劍,結成第十三劍時,終於迎來今夜,劍身與劍魂,合二爲一,鑄成仙劍,劍名,【赤雪千山】!”
胡山酒的師叔,如鬼影般,如沒有重量,滿臉迷醉,飄飄飛起,飄向天空,飄向那剛剛成熟的劍胚。
……
迷宮般的地下溶洞裡,黑漆漆,暗沉沉。
關悅戲展開神識,身影如風,飛快穿梭!
刷……
她突然剎住腳步,按住腰間長劍。神識感知到,前方路口的黑暗中,有個黑衣壯漢!
“關悅戲?北海boss?
“哈哈哈,竟然在這裡遇到你,真是有緣啊。”
關悅戲皺皺眉頭,聲音冰冷。
“鐵浮圖?
“黑暗世界的三把手,也來這裡冒險?”
黑暗世界的三把手,竟不知何時,也潛入到這地下溶洞迷宮裡來!
他咧嘴一笑。
“不用緊張,你我暫時還不算敵人。
“且先各自尋寶,找到重寶後,再動手也不遲。”
話音落下,他便轉身一步,融入到陰影裡。
關悅戲鬆了口氣。
今天的任務是找到磨劍聖地傳人,給他提供保護和掩護,她也同樣不想隨便和人交手!
但既然黑暗世界的人都來了,那麼紅血密教、蠱蟲谷、巨食山這些勢力……大概也都派人來了?
突然,刷的一聲,卻是白花花仙獸,扛着個大包袱,追上她的身影,落在她的肩膀。
關悅戲扯扯嘴角。
“這……仙獸……仙獸哥哥,我們沒必要洗劫那些假寶庫,那裡面的東西不值錢,先抓緊時間,找到真寶庫吧!”
白耳朵穿着仙氣藤甲,歪着腦袋,滿臉不屑。
真寶庫?
真寶庫已經有小花臂和胖幽幽去了!
師父給它的任務,就是洗劫這些假寶庫!
……
一處假寶庫裡。
羅圈腿的仙賊傳人,豎着紅燙又冒煙的耳朵,拿起一隻仙器毛筆,扔到地上。
拿起一方仙器硯臺,又“當”的摔到牆角。
他面容扭曲,氣急敗壞。
“幹他娘!”
本來仙寶餘韻都已經泄露了,循着味道找過去便是。
但這堆垃圾假寶庫,硬他媽把仙寶餘韻給搞亂套,硬他媽把水攪渾,讓西州的仙寶波動徹底紊亂!
這真寶庫,讓他們到何處去尋!?
……
巨大溶洞中。
劍魂師叔圍着那把剛長成的劍,上下飛舞,滿臉渴求,幾次伸手想要觸碰,卻又把手縮了回來。
“他不敢去碰。
“一旦他觸碰那劍,一旦開始融合,將激發天地慶典,聲勢浩大,將會把所有仙賊傳人,都給引過來!
“包括那序列六的,楊彭湖!
“甚至還有一位序列六,李澄靜!”
古仙師父給胡山酒講解。
胡山酒點點頭。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怎麼做。
他圍着大樹轉了幾圈,看到那些死在大樹腳下的白骨骷髏。
這些……都是鑄劍過程中獻上的命格祭品!
他們中,有的命格是【一刀兩斷】,有的命格是【石中韌竹】,有的命格是【天山孤蓮】……每一種命格,或讓劍更鋒利,或讓劍更堅韌,在鑄劍過程中,都各有用處。
而一種名爲【暗水蒲草】的命格,用處是……蓋住仙劍鑄成時的天地慶典,讓仙劍的鑄成,悄無聲息!
“挺不錯,挺不錯的。
“仙賊傳人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裡來。
“用我的命格,蓋住天地慶典,讓【赤雪千山】悄悄鑄成。
“鑄成之後,仙劍有靈,偷偷飛走,隱藏起來,等待劍道天宮傳人出世就好。
“挺不錯,挺不錯的。”
胡山酒絮絮叨叨,表情呆滯。
“這是很完美的辦法。
“沒有天地慶典,楊彭湖就不會出手。
“西州不會遭殃,西州boss不需要強行出頭。
“劍鑄成了,西州也能暫時穩住。
“只需要,只需要……我……”
他走近樹根,看到幾條根系之間,長出一根又一根長長的荊棘,向上刺來!鮮紅色,小臂長短,又直又鋒利!
而這些荊棘,便是留給【暗水蒲草】的位置。
只需要他躺上去,讓這一根根荊棘,刺穿他的身軀,刺穿他的四肢,讓他的血流出,讓他的命流逝,被這大樹吸收……這【暗水蒲草】命格便可發揮作用,便可蓋住天地慶典,便可讓這把【赤雪千山】的鑄成,悄無聲息!
“這……這……這買賣,肯定值得……”
他表情僵硬,看看這荊棘,打着哆嗦,又擼起袖子,看到自己腕子上的五塊假表。
一隻胳膊戴五塊表,真的很古怪。
但他沒有時間一塊一塊戴着給自己看了。
他把目光注視在手腕上,便見剛買來的假表亮晶晶,有的是深綠色,有的是橙色,有的鑲嵌了水鑽滿天星。
而且每一塊都有夜光,在這湖水之下,溶洞之中,暗光環境裡,都亮起綠色熒光。
“真好看。
“哈哈,哈哈哈,我的錢都花完了。也可以去死了。”
突然,他的頭頂蒙上一片陰影。
“唉?”
他擡起頭,透過頭頂的一汪湖水,看見夜空中,一朵巨大的雲飛過去,竟是風捲雲動!
……
“天上的雲,好像不太對勁?”
西州大學,女生宿舍。
關悅鈴和李芳芳,站在陽臺上,透過空中的防護罩,看向天空的雲。
便見這片天空之中,風捲雲動!
一塊塊厚重的雲,竟是如同奔流的羊羣,向着北郊方向飛去!
……
北郊,飯店,窗前。
蔡孝貞和白墨並肩而立,看到外面夜空,風起雲涌!
天空一片黑色雲海,正不斷攢聚八方來雲,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黑,越來越重!
“那是……大仙術麼?”
蔡孝貞瞪大了眼睛,眨都不眨。
他腦海中,古仙笑着好心解釋。
“這大仙術,叫做【摸雲手】。
“當它攢聚成形後,有千萬丈長,有千萬丈寬,可一掌拍碎山巒,可一手撕裂大地!
“看起來,這仙賊流的傳人,已經不想再磨蹭下去了。
“他要用這大仙術,把大地撕開,把那重寶給挖出來!”
……
仙委會,作戰中心。
所有人看向大屏幕,看向最新的監控畫面。
“成型了!
“那片烏雲之海在收縮!
“烏雲巨手,成型了!”
便見天空中,黑漆漆烏雲攢成手,慢慢有了手掌,慢慢有了指縫,慢慢有了五指!
“它開始往下落了!”
“這實在也太大了!”
“它掀起了大風!”
“幸福半島周邊地區檢測到大風,七級大風,八級大風,九級大風……”
呼……
哐當、哐當、哐當……
陳書會長看向這作戰指揮室的窗戶。
此地距離幸福半島,幾十公里,都已經感受到了大風,窗戶在劇烈震動!
……
摸雲手的影子黑漆漆,遮蔽了雲和月,將整個幸福半島小區籠罩在內!
呼……
狂風從頭頂落下來!
砰……砰……砰……
卻是一棟棟樓,一層層樓,一扇扇玻璃窗,紛紛爆碎!玻璃碎片飄飛到風中!
刷……
關悅戲從防空洞入口衝出,便站在這,擡頭看向那遮住天空的巨掌,看到它似緩實急,壓下來!
她的頭髮被狂風吹亂!
她的臉色無比蒼白!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螞蟻,而周邊這些剛交房的大樓,像是螞蟻辛苦築成的巢穴。
而如今,有人想碾死螞蟻,想拍碎螞蟻的窩,便把那隻巨手,按下來了!
她腦海中,古仙的聲音急切!“快跑!這混蛋想要撕開大地,想要強行找出磨劍聖地傳人!
“目前的你,還無法面對大仙術!
“跑!”
刷……
刷……
刷……
一道又一道身影,從防空洞入口躥出來,向着遠處亡命奔逃!
他們中有仙賊傳人,有黑暗世界成員,有巨食山兇徒……但在這摸雲手大仙術之下,他們一律平等,都只能逃命!
關悅戲咬咬牙,皺皺眉,額頭青筋暴跳,滿臉都是不甘!
但無可奈何,踩上一柄飛劍,便衝向遠方!
……
地下溶洞。
粼粼波光照耀下,猙獰古樹樹根旁。
胡山酒的腦海中,古仙師父語氣急促。
“快!
“他的大仙術,奔着幸福半島去了!
“但我們這座麗水湖,距離幸福半島,有百里之遙!
“他就算撕裂大地,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們!
“快,躺下去!開始鑄劍!”
胡山酒擦掉眼淚,重重點頭。
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假表。
死就死吧!
他是爲人類文明而死!
普通人想要這麼一個當英雄的機會,還得不到呢!
就是不知道,被那些荊棘刺穿,會有多痛?
他咬咬牙,閉上眼,便猛然跳起,張開雙臂,撲向那些荊棘!
“啊……”
噗通!
他被鈍器當胸一下掄飛,身體倒飛而出,劃過拋物線落在遠處,又像個滾地葫蘆般打了好幾個滾,沒能落在荊棘上。
“啊?”
他睜開眼,揉揉摔痛的腦袋,看見樹根荊棘叢旁邊,赫然站着兩隻白花花仙獸!
這……
這是西州boss的草木傀儡仙獸?
什麼時候來的?
兩隻仙獸,一左一右,擡頭挺胸,凸肚翹尾巴,倒背前爪,派頭十足!
胡山酒和他的古仙師父,飄在上方的劍魂師叔,全都傻眼!
“西州boss?
“您老人家不能搗亂!
“摸雲手遲早能搜到這裡!
“我們沒有時間耽擱,快讓我死!”
卻見兩隻仙獸仍是趾高氣昂,混不在乎。
左邊的仙獸,指指胡山酒,擺擺爪,讓他滾蛋。
右邊的仙獸,指向劍魂師叔,指指樹上結出的劍,讓他鑄劍。
師父說了,想鑄劍,就隨便鑄!
不需要讓誰死!
狐狸山,不需要妥協!
狐狸山流落在外的鑄劍仙根,也不能被隨便什麼血給弄髒了!
胡山酒看向兩隻仙獸,面色慌亂,不知所措。
胡山酒的師父在夢境中咬牙切齒,吐出一個字,“鑄!”
胡山酒的劍魂師叔,將手摸向那剛長成的劍身!
那劍身在顫抖中,發出喜悅的嗡鳴聲!
無形韻律擴散而出!
溶洞頭頂的一汪湖水,陡然狂暴,暗流洶涌,掀起滔天大浪!
嘩啦啦……
水聲傳到溶洞裡!
兩隻狐狸竟在恍惚間,聽到這水聲中,有工匠的號子、有垂死的呻吟、有鍛造的脆響、有虔誠的誦經!
仙器將成,天地慶典,已然開啓!
……
西州的每一個人,都聽到這聲音。
他們或站在陽臺上,或縮在單位裡,或在公園的避難所,或在防空洞洞口探出腦袋。
他們聽到這聲音,還看到天空中似乎有海市蜃樓,看到高高的山上,無盡的工匠,燃燒的爐火,揮舞的鍛錘,祭爐的活人,誦經的學者……
看到一隻烏雲凝成的巨手,卷攜着呼嘯的狂風,從天空中飛走,如同拂過西州頭頂,向西北方向飛去了!
……
張山夢境中,圓石古仙盯着小河流倒映的畫面,咂咂嘴吧,很是唏噓。
“這也太他媽蠢了。
“這麼大動靜,不是白白給仙賊送寶貝麼?”
旁邊的黑暗之王看着那劃過西州天空的巨手,眼神裡滿是羨慕,嘴角快要流哈喇子。
……
張教授夢境中,青爐古仙透過徒弟的眼睛,看着監控畫面,露出笑容。
“唉……可惜了,那傢伙……如果他是我徒弟,這會兒還有仙賊什麼事呢?”
張教授不搭理師父,只顧瘋狂給蔡孝貞發消息。
【快!把白墨專家帶走!】
【帶走!】
【帶走!】
……
飯店包廂裡,蔡孝貞滿臉通紅!
“白墨專家!真的要走了!”
白墨站在窗前,看到外面夜色變漆黑!
聽到窗外“呼呼”狂風聲!
聽到身前窗戶“哐當咣噹”亂響!
是那隻烏雲巨手,正從飯店上方飛過!
“再等等……”
白墨低垂眼眸。
無人看到的是,他一雙眸子裡,有樣式繁複又莊重的大鼎,正緩緩旋轉起來!
……
包廂外面,飯店大堂,一桌桌客人都被留下來避難。此時議論紛紛,憂心忡忡。
“那隻手從我們頭頂飛過去?”
“如果那手隨便按一下,我們這樓,是不是就塌了?”
“西州boss呢?他不管麼?”
臉色蠟黃的服務員大媽,站在牆角,突然雙手合十,看向天空。
“求求你了,我害怕,求求你,管管這隻黑手……”
她話音剛落,便嗅到花香。
她扭頭,看見大廳牆腳下襬的十幾盆月季,竟是不知何時,開花了!
那一朵朵花,在輕輕搖曳。
一片片花瓣,竟是泛着青光,從花托脫落,一片片打着旋兒,飄飛着,被風吹走,飛過大堂,鑽出窗戶縫,飛上天空去。
……
幸福半島,小區門外馬路。
關悅戲身邊懸浮十七把飛劍,被二十多道黑影團團圍住!
二十多張獰笑的臉,有來自仙賊流,有來自黑暗世界,有來自紅血密教……此時,摸雲手飛走了,他們便調過頭來,要圍殺關悅戲!
關悅戲咬緊槽牙,擦一把額頭的汗,眼珠溜溜轉,看住每一個敵人的動作!
她是序列七,但這二十多人,也都是序列七!
這下真的要嘎了!
西州boss的仙獸,到底跑哪裡去了??
就不能來救救命麼??
便在此時……
她看到,天空中竟有一片片青光濛濛的花瓣遠遠飛過,追着摸雲手的方向去了。
“唉?這是?”
她片刻失神,連忙回神,再看圍攻自己的衆人,便見他們一個個僵硬在原地,仰起頭,張開嘴,嘴裡竟是吐出一枝枝花來!
這些嬌豔的花朵,插在序列七花瓶,此時在風中搖曳着,花瓣片片脫落,飄忽忽,打着旋兒,泛着青光,隨風而去,飛上夜空!
……
仙委會作戰中心。
陳書會長和張教授,都瞪大眼睛,看向最新監控畫面。
“這是……是……是什麼?”
便見西州的夜空,赫然被花瓣海洋淹沒!
一片片泛着濛濛青光的花瓣,飄飛在天,就如下了一場花雨!
張教授眼眸深處,青爐古仙瞪圓了眼睛,一眨都不眨。
“序列六?
“大仙術?
“青花雨?
“這……這數量……青花雨……這花瓣數量,會不會不太對勁?”
……
狐狸山上,鬼眼機房。
兩個運維工程師,推着小車,到處跑來跑去。
時而給這個池子加冰,時而給那個池子加糖。
“嚶嚶嚶!”
“嗷嗷嗷!”
不知道師父在幹嘛,機房功耗略有點大。
但好像也沒到開啓狂暴模式的程度?
……
呼……
天空之中,摸雲巨手卷攜狂風衝向麗水湖上空!
巨手中指指甲蓋上,楊彭湖盤坐着,滿臉猙獰!
這種施展大仙術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巨手的食指指甲上,盤坐着黑黑胖胖的少女,正是李澄靜!
巨手的無名指指甲上,盤坐着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是仙賊流第三尊序列六,還未寫上分食碑,此番一起前來,就是爲了給西州boss一個驚喜!
當然,如果西州boss壓根不敢出手,那驚喜就無從可言……
一邊這樣想着,楊彭湖咧嘴嘿嘿笑。
只是笑着笑着,他突然聞到花香。
他突然發現,四面八方,全都是青光濛濛的花瓣在飛舞盤旋!
他和他的摸雲手,和李澄靜,和三師弟,都被淹沒在這片青色的花海!
他腦海中,妙手古仙呆愣愣坐在辦公椅上,瞪圓了眼睛,聲音沙啞。
“序列六?
“大仙術?
“青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