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夜色深濃。
狐狸山的夜晚，似乎又變得更冷了一些。
宿舍大殿裡，白墨坐在牀上，裹着一牀毛毯，身邊擠着兩個狐狸徒弟，在閱讀剛挖到的文獻。
“這種子領域的文獻，雖然少，但也還是有的嘛。”
白墨摩梭着銅板，一邊看一邊道。
兩個徒弟，白月亮和白太陽，縮在毯子裡面，靠在師父肩膀，紛紛點頭，很贊同師父的觀點！
一羣狐狸徒弟在宿舍大殿角落裡，鬼鬼祟祟，不知道搗鼓什麼。
白墨嗅到一絲酒味，擡頭看了眼，便隨它們折騰，繼續閱讀文獻。
【……種子領域的研究，成本比我想象中高太多，哪怕兩粒看起來完全相同的種子，種在同一個地方，給到同一種照料，待長成之時，得到的植物也將截然不同……】
【……更何況世上沒有兩粒完全相同的種子……】
【……誠然，植物的莖、葉、花、果都有很大區別，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也沒有兩顆完全相同的果實，但我們不得不承認，種子裡所蘊含的不確定性和隨機性是最大的，以至於若想在此領域圓滿，我們就必須研究這種不確定性……】
【……我們需要巨大的種植規模，需要多組對比參照，去觀察種子在地下的發育和生長，去觀察新種的生成，去研究選種和育種，去研究環境對種子的影響……】
【……我甚至懷疑，以青月丹宮的體量，能否支撐起如此大規模的研究……】
白墨恍然。
說白了，種子這玩意兒，若想研究，需要大規模投入，投入少了根本研究不明白！
也難怪青月丹宮幾乎放棄這部分研究……不是不想搞，真的是條件不允許！
【……環境對種子的影響也極大極大，瑤池聖地的迦南蜜瓜，送到青月丹宮來，根本不能結果……】
橘生淮南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
這理論白墨早就知曉，此時扒着文獻，一點一點閱讀，慢慢品味古代仙人在此方面的研究和思考。
他肩旁，白太陽和白月亮，看向遠處，看向師兄弟們，眼神裡滿是好奇！
那是什麼？
便見黑鼻頭、黑眼圈和黑尾巴，和大口袋、揹帶褲、蝴蝶結它們一起，正在弄一臺巨大的機器！
這機器被一塊黑布蓋住，看不清是什麼。
師兄弟們便鑽進黑布裡面去，調整安裝機器，時而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音，時而發出“嘩嘩啦啦”的流水聲音。
越來越多狐狸，都圍了過去，站在不遠處，毛絨絨的腦袋交頭接耳，很是興奮，等待這臺全新的機器揭開蒙布！
終於，大口袋、揹帶褲和蝴蝶結，拎着小錘，從黑色蒙布底下鑽出來，站在旁邊滿臉得意。
而黑鼻頭、黑眼圈和黑尾巴，則擦着嘴角，從黑色蒙布另一端鑽出來，也都滿臉興奮。
“嚶嚶嚶！”
“嗷嗷嗷！”
黑鼻頭昂首挺胸，向師兄弟們介紹這機器。
“嚶嚶嚶，嗷嗷嗷嗷嗷……”
……搞這臺機器，是爲了慶祝師父凝成葉之容器！
狐狸都是很狡猾的，儘管師父沒專門提過，但師父曾說，他吸收了遮天葉的本源仙氣！
黑眼圈也跳上前，滿臉得意，狐言狐語。
“嗷嗷嗷，嚶嚶嚶嚶！”
……這是一臺給大家喝酒的機器！
黑尾巴最後跳出來，洋洋自得，這個天才創意，就是它想出來的！
“嗷嗷嗷，嚶嚶嗷嗷嗷嚶嚶！”
譁……
它揭開黑色蒙布。
便見一座金屬吧檯，露了出來！
吧檯上有十二個罐子，裡面裝了各種酒釀、果汁、糖漿。還有一個加熱的小鍋，一個製冰的盒子，以及大堆大堆的杯子！
“嚶嚶，嗷嗷嗷嗷！”
這是狐狸山宿舍大殿的自助吧檯，從此以後，所有師兄弟，都可以來這吧檯上，根據自己的口味調酒了！
狐狸們愣了片刻，看看吧檯，探着鼻子嗅嗅氣味，頓時整個大殿，陷入歡呼的海洋。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一隻又一隻狐狸，歡呼着，向吧檯衝過來，把吧檯擠得滿滿當當，或抓個杯子，或打開酒罐，開開心心開始調酒！
……
白墨微微訝異。
“這麼厲害？”
他展顏一笑，看看身旁的白月亮和白太陽。
“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啊！
“去晚了就喝不到了！”
兩隻狐狸腦袋蹭蹭師父肩膀，隨即歡天喜地，衝向狐狸扎堆的吧檯。
“嚶嚶嚶！”
“嗷嗷嗷！”
白墨笑着，繼續看自己的文獻。
【……我這一生，只研究龍蛇草種子……】
這東西？
狐狸山上有很多啊！
白墨繼續看。
【……種子領域博大精深，單純的龍蛇草研究，其實沒有太大價值。但無論如何，這部分研究總要有人去做……】
【……我用一生完成這部分研究，或許後人便可得益，省去百年光陰……】
便見這文獻裡，記錄了龍蛇草的育種、栽種，還有神識觀測到的，種子在地下發育的過程。文獻的某些部分字跡已經模糊，難以辨認。
但整體影響不大……
這老仙人用了一百二十年時間，研究龍蛇草。
每一季寒暑中龍蛇草的變化，他都記錄下來。
中間少了幾年，只要不是關鍵年份，倒無所謂。
看到最後。
【……我育種的龍蛇草，一百二十年來，藥性起起伏伏，時強時弱，產量起起伏伏，時高時低，對種子數據的觀察和記錄，也都反反覆覆，時而前後矛盾……】
【……身臨草田，舉目四望，百年光陰，歷歷在目。偌大草田，無數肥料，無數草種，全無成果，盡付東流……】
【……而我大限將至，所剩時間，恐怕種不熟下一季龍蛇草……】
【……當此之時愧對丹宮，黃泉之下愧對仙人，墳冢墓碑愧對後人……】
白墨唏噓不已。
仙路艱難，多少前赴後繼，終究沒有結果。
但……這實驗數據，並非沒有價值。
白墨之前曾學過一點概率論與數理統計，再看這老仙人留下的實驗記錄，隱隱感受到一點門道，便打開旁邊的筆記本電腦，開始錄入數據，整理數據。
劈里啪啦一頓敲，又觀摩一番，思考幾許，白墨恍然大悟。
“哈，原來如此！”
正要開心一會兒，突然，濃烈的茴香味兒，鑽進白墨鼻子裡。
卻見是追風爪，不知何時來到牀邊，前爪舉着一杯酒，要給師父喝。
“嚶嚶嚶！”
這是它特調的茴香三連！
茴香酒加茴香糖漿加茴香碎末，又稍微加熱過，最後加入碳酸水，保證超級好喝！
白墨皺皺眉頭，看見那杯冒泡泡的綠色渾濁液體，嗅着刺激鼻腔的猛烈茴香味兒，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
“好……好……太香了，你自己拿去喝……師父喝不慣茴香……”
“嗷嗷嗷！”
卻是星星肚，得意洋洋，舉着前爪，給師父獻上它特調的檸檬豆漿榨菜奶泡酒！
這一杯裡，全都是它最喜歡的東西！
保證師父也喜歡！
白墨扯扯嘴角，看這一杯古怪的混合物，怎麼看都像是喝了酒吐出來的……
關鍵那個吧檯上，爲什麼會有榨菜啊？
“好……好，好！很有想象力！師父今晚不想喝酒，你拿去喝！”白墨擡眼一看，便見幾十個徒弟，正滿臉興奮，排隊準備給師父獻酒！
視線掃過這幾十個杯子，白墨很感慨……追風爪那杯茴香三連，居然是最正常的？
徒弟們想象力都賊豐富，往酒里加了各種奇怪的東西，什麼油潑辣子、芥末膏、花生油、芝麻醬……
白墨連忙笑着揮揮手。
“大家都去喝！
“不用管師父！
“我今晚不想喝酒！”
狐狸們面面相覷，一個個捧着特調的美酒，都相當鬱悶。
這麼好的酒，師父今天不想喝？
“嚶嚶嚶？”
“嗷嗷嗷？”
它們皺皺眉頭，思量片刻，一個個又笑起來。
師父今天不想喝，那就等明天！
“嚶嚶嚶！”
“嗷嗷嗷！”
它們又開心起來！
等明天吧檯還會上新貨！
什麼油渣、香菜末、豆豉、大蔥鼻涕……等明天可以給師父調更好的酒！
白墨太懂徒弟們的心思了，此時看着徒弟們的笑容，連忙要想個說辭，永久性絕了徒弟們幫他調酒的心思，便在此時，突然聽到，遠處吧檯那裡，傳來徒弟們的躁動聲。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嗷嗷嗷？”
怎麼啦這是？
白墨下牀，帶着一羣徒弟湊過去看。
便見這吧檯上，用來裝各種液體的金屬罐，赫然是漏了！
金屬接縫處，刷刷往外漏酒！
地上到處都是水窪，大殿裡滿滿都是各種酒的味道。
十幾個徒弟衝在前，忙忙碌碌，在把這罐給拆下來。
“嚶嚶嚶？”
很大一部分徒弟，都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極其失望。
它們還沒排上號呢，調酒方案都想好了，還準備調給師父喝，結果吧檯先壞掉了？
師父該多失望？
“嗷嗷嗷？”
工匠部門的大口袋、揹帶褲等，則更鬱悶！
明明已經做的很好了，這罐爲什麼還會漏酒？
“嚶嚶嚶？”
桃花眼趴在櫻桃甜酒罐子漏酒的縫隙上，用嘴舔着喝。
這麼好的酒，浪費了太可惜！
刷……
卻是白墨伸手，把桃花眼揪起來，抱到懷裡。
“你幹嘛？
“不嫌髒嘛？”
摸摸桃花眼的腦袋，擦擦桃花眼的嘴角，白墨看一眼這吧檯，心裡鬆了一口氣。
“哈哈……額……”
他藏起笑聲。
“這個，應該是我們的工藝出了問題。
“我們的金屬工藝，還比較粗糙。
“比如說我們的汽車，常常會有異響。
“比如說我們的金屬酒罐子，會有漏酒現象。
“這說明，我們的金屬工藝，精度還是不夠。
“這個問題……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至於吧檯……明天就先讓食堂，統一幫大家配幾種酒喝吧。”
狐狸們紛紛低下頭，耷拉着耳朵。
“嗷？”
“嚶？”
食堂配酒？
食堂配酒倒也好喝，但缺乏想象力，缺乏靈性，體現不出來它們的創意！
工匠部門的狐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雙雙暗紅色狐狸眼眸，都閃爍堅定的光芒！
爲了狐狸山的發展！
爲了工匠部的榮耀！
爲了汽車不再有異響！
爲了給師父調製美酒！
這個金屬的高精度工藝，必須攻克下來！
……
“這個……能解析出來麼？”
北郊基地，仙草解析中心。
白墨坐在電腦前，劈里啪啦敲鍵盤。
曲海樓和方教授，則表情嚴肅，站在白墨身後看着。
狐狸徒弟韭菜包，穿着師父同款白大褂，站在桌面上，一邊吃韭菜雞蛋包子，一邊時而點頭，好像看懂了師父的代碼。
方教授和曲海樓，被唬得一愣一愣，仙獸還能看懂這玩意兒？
便見仙獸揮揮爪，示意曲海樓上前。
“你……您……有何指教？”
韭菜包指指包子裡面，比比劃劃。
“嗷嗷嗷！”
這個包子裡怎麼沒有粉條！
兩年前它和師父第一次來現世，就狂炫十個韭菜包，它記得很清楚，這個裡面要有韭菜、雞蛋、蝦皮、粉條、木耳，少一樣都不行！
曲海樓看看包子，沒聽懂它說什麼。
便又拿起旁邊的豆漿，遞給他。
“仙獸別噎着！”
一大早喊白墨專家過來，實屬無奈，仙草解析遇到大難題，他們搞不定。
卻見白墨一邊修改算法，時而跑一遍看看成果。
“唉？你們這次要解析的，不是仙草，是藥湯？”
曲海樓連忙點頭。
“是，是啊！
“這和算法有關係麼？
“需要對算法大改？”
白墨神識如風般散開，掃到了實驗室角落櫃子裡的樣本“五紅麻沸湯”，總共十幾瓶，出自不同人之手。
仙委會有七絕紫、灰影花、雲羅草、紅蠍尾等等十幾種量產藥草，和這五紅麻沸湯，倒是剛好吻合。
十幾瓶藥湯，煉製水平有高有低。
但不知爲何，總感覺怪怪的？
五紅麻沸湯，按理來說，不屬於特別難煉製的藥湯吧？
以莫蘭悠的水準，煉製很輕鬆纔對啊！
他思量片刻，重新敲了一段代碼，保存下來，又跑一次圖像建模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