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桃花眼睜開眼睛，看到師父關切的臉。
它正躺在師父懷裡？
狐狸都是很狡猾的，它又把眼睛閉上，裝作還沒醒的樣子，要在師父懷裡多躺一會兒。
但是周圍一圈師兄弟，一雙雙眼睛，都死死盯住它，看到它睜眼的一瞬間，就已經開始歡呼，開始蹦蹦跳跳！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白墨揉揉桃花眼的胖腦袋。
“醒了嗎？沒事吧？”
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已經瞭解。
但狐狸山在他來之前是啥樣的，他確實不知道。
這一萬個狐狸徒弟……也確實都是普普通通狐狸！
白墨看到桃花眼睜開眼睛，又坐起來，摸摸它胖肚皮，揉揉它脖子。
這些傢伙，真沒什麼特殊的。
三年前剛來的時候，一個個瘦的像乾巴猴子，慢慢才胖起來。
但是一直很膽小，一直很慫包，這確實沒變過。
白墨把桃花眼抱到懷裡，又給它檢查一番……它身體一切正常，之前暈倒，像是受了驚嚇？
“什麼都不用怕。
“該吃吃，該喝喝。
“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危險，都有師父在。”
……
嘩啦啦……
殯儀館的衛生間裡，白墨洗了把臉，平復一番心情，肩膀馱着沖沖狐，重新走出去。
晨風襲面，仍是冰冷。
殯儀館大門緊閉，暫停營業。
幾輛仙術委員會的公務車，停在這大院裡。
十幾個穿着外骨骼裝甲的仙術委員，則在拿着儀器，掃雷似的，來回走動。
古林委員走過來。
“白墨專家放心吧，我們找來專業的反土遁聲納，已經在地下發現東西了！
“馬上就挖出來！”
發現東西了？
白墨微微錯愕。
真東西已經帶回狐狸山，供奉起來了啊？
委員會又發現了什麼？
他不能靠近，和方小雨一起，被幾個仙術委員保護起來，只能遠遠看挖掘現場。
卻見兩個穿着外骨骼裝甲的仙術委員，直接掄起大錘，砸爛水泥地面，又掄起鏟子，打直洞挖了下去！
他們向下挖土，洞口旁邊還有一個仙術委員，用繩子綁住桶，往外吊土。
方小雨探着腦袋，瞪着眼睛。
“你看他們挖的好快啊，一桶一桶土吊上來，連珠轉，這體力也太好了吧？
“人形挖掘機？”
白墨解釋道。
“那不全靠他們自己的體力。
“主要靠外骨骼裝甲出力。”
該說不說，委員會這外骨骼裝甲很不錯，兩個人穿上兩套裝甲，就變成兩臺不知疲倦的打洞機器！
便見一桶又一桶土被吊上來，到最後一次，負責拉繩吊桶的仙術委員，卻是表情古怪，對着耳麥請示幾句，才最後用力，往上拉繩子。
這一次拉上來的，不是桶。
其他幾個仙術委員，也紛紛上前搭手，把這拉上的龐然大物拽出坑，擺在地面。
這龐然大物，被仙委會的複合編制繩綁住，赫然是一尊血紅色的棺材！
棺材表面，還有暗黃色泥土。
白墨和方小雨被保護起來，不允許上前。
但白墨的神識還是看到，那棺材蓋被掀開，裡面赫然是一具二十多歲年輕人的屍體。
牛仔褲，連帽衛衣，七竅流血死不瞑目暴突的雙眼……這是一具橫死的屍體！
所以說……那貨偷骨灰盒，只是順手而爲，真實目的，是在殯儀館下方，埋下這具橫死的屍體？
古林委員走過來，看看白墨、吳輕芸、方小雨等人。
“白墨專家，不好意思啊，事情有點大條了。
“我們這邊，還要再處理一下。
“關於骨灰盒……上京、北海那邊已經丟了很多，已經成立專項追蹤組，我把你這個報上去。
“真的不好意思！
“您……”
白墨點點頭。
“那我們不湊熱鬧了，先回西大去。”
……
一上午時間飛快過去。
白墨坐在辦公室裡，又看了許多論文，總結許多知識，此時目光停留在一份綜述上，咂咂嘴。
“這篇……倒是很有意思，寫綜述的這位，水平相當高啊。”
旁邊方小雨還在寫申請文件，吳輕芸則在伏案寫作業，時而皺皺眉頭，陷入沉思。
沖沖狐蹲在桌子上，看到吳輕芸的表情，歪着腦袋偷偷壞笑。
這表情它很熟悉，狐狸山上有的學渣師兄弟，也經常露出這個表情！
突然，白墨手機響了，原來是殯儀館的事情，正在向高層通報進度。
【全市二十七家殯儀館，都被動了手腳，都被偷偷埋在地下一具橫死的屍體】
【死者身份都已確認】
【目前正在擴大排查規模，暫未發現其他屍體】
二十七家殯儀館，都埋了？
白墨皺皺眉頭。
這是想幹嘛？
仙術時代之前，這種行爲屬於腦袋不靈光。
仙術時代來臨，這種行爲就讓人很捉摸不透！
【蔡孝貞專家已經趕來，現場看過屍體】
【他的建議是，把挖出的坑用混凝土回填】
哦？
白墨記得這個蔡孝貞，是仙委會最強的陣法途徑仙術師。
但這傢伙，水平比較有限。
【我們嘗試邀請顧靈童前來，但被他拒絕了】
顧靈童？
白墨也有印象，這是仙委會用科技催熟的占卜途徑序列七，曾在蘇搖搖晉升時來過西州，是個小胖子。
大羣裡，莫蘭悠立刻發言。
【拒絕是什麼意思？】
【他的工資、補貼白拿了？待遇白享受了？】
【憑什麼能拒絕？】
古林委員回覆。
【莫專家冷靜】
【占卜途徑太特殊了，神神叨叨，忌諱很多】
【他們不願做的事，不願說的話，我們通常不會強制】
【而且，顧靈童專家在三天前，就發了高燒，躺在重症監護室裡呢，於情於理，我們都很難請到他】
莫蘭悠追上吐槽，陰陽怪氣。
【發燒真會挑時候】
白墨面無表情，關掉手機，不再搭理。
繼續看文獻。
綜述之後，便是具體的研究文檔。
白墨看這份文檔時，只感覺內容詳實，條理清晰，毫無灌水，字字千金！
以至於他搓動鼠標滾輪的速度，都變慢許多。
“唔……有道理啊。
“這位作者……真厲害。”翻到最下面，卻見正看得起勁這一篇，竟然沒了後續。
【正在錄入數據庫】
還沒來得及錄入？
什麼意思？
白墨懵了一下，沒太搞懂。
他當即把這論文的標號發給方小雨。
“方秘書，麻煩幫我問下這個。”
方小雨立刻應答，放下手邊的工作，先去幫白墨詢問。
……
午飯之後，三人一狐，吃飽喝足。
沖沖狐躺在桌子上，四仰八叉，肚皮圓溜溜鼓起來，滿臉幸福。
今天午餐點了八人份的麻辣燙外賣，沖沖狐穩定發揮，最後剩下大半碗……湯。
方小雨正要休息下，突然看到桌面郵件回覆。
“呀，白墨專家，你讓我問的那系列論文，人家給回覆了。
“說是，正在加班加點錄入數據庫，但……進度很慢，快不了。”
啊？
白墨更迷惑。
論文這玩意兒，不就是電腦寫成的？
……
陽光明媚的走廊裡，白墨等人表情古怪。
“還真就有手寫的！
“手寫論文，手繪圖，手工做標本！
“這位葉老教授，在我們西大教書一輩子，研究植物葉片幾十年，他的所有成果，都是手寫的！
“他年齡太大，資歷太老，一直不投期刊，不參加會議，不發表成果，也沒人管他。
“恰巧最近一個月，他主動提出，找學院要了幾個牛馬研究生，來幫他把論文錄入到電腦上。”
白墨咂咂嘴，很是驚奇。
搞科研的，一個個不就爲了做項目，發論文？
還真有這種埋頭研究幾十年，默默無聞的存在？
帶着方小雨和吳輕芸，來到一處實驗室門前。
還沒敲門，便聽裡面大聲喝罵！
“你那個爪子給我輕點！
“沒看見紙都發黃了麼！很脆的，經不起你掰！
“你謄錯字了，笨蛋！
“咳咳咳……”
老頭兒邊罵邊咳嗽，每罵一會兒就要停下休息休息。
白墨馱着徒弟沖沖狐，扯扯嘴角，輕輕敲門。
巧了，門沒關好，輕敲一下，便晃晃悠悠打開。
便見這偌大實驗室裡，七八個研究生坐成一排，守着電腦，謄抄文獻，縮着脖子，噤若寒蟬。
鬚髮皆白，彎腰駝背的老頭兒，掄着柺杖，在他們背後唾沫橫飛。
“你畫的那個圖，太笨了，沒學過素描？
“不會畫畫你學個屁的植物！
“咳咳咳……”
還有一個研究生，正在幫老頭兒澆花，也沒落到好。
“給我小心點，把我百歲蘭弄壞了，我饒不了你！
“這盆花比你都值錢！
“咳咳咳……”
一邊罵着，老頭兒時而掏出手帕，捂嘴咳嗽，咳得喘不上氣。
聽見動靜，老頭兒轉身，看見白墨等人。
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臉，當即黑了下來。
“白墨？
“就是你想看我的論文啊？
“我今年八十八歲，沒幾年活頭兒了，不怕你們這些臭神棍！
“我的論文不是誰都能看的，就衝你這個態度，我都不可能給你看！
“瞅瞅你那樣子，來實驗室裡做學問，還帶着妞兒，還帶着條胖狗，長得帥了不起啊？”
態度？
白墨扯扯嘴角。
妞兒？
方小雨和吳輕芸，都呆楞住。
胖狗？
胖狗罵誰呢！？
沖沖狐怒氣衝冠！
嗷一嗓子從師父肩膀跳下來！
轟一膀子懟開照顧百歲蘭的研究生！
對準這老頭兒視若珍寶的花，伸出狐爪，刷刷刷一頓抓撓，抓得殘枝枯葉飄落！
拎起旁邊鏟子，欻欻欻一頓插鼓，插得土屑四散飛濺！
又拿起旁邊清水，灌在嘴裡，仰頭“呼嚕嚕嚕”一通漱口，“噗嗤”一聲噴在這百歲蘭身上！
老頭兒盯着百歲蘭，呆愣片刻，捂着胸口，翻着白眼，身體後仰，有進氣沒出氣，“你……你……你……”
正要嘎過去，卻見沖沖狐閃身躲開，讓他能看到這百歲蘭。
被一通收拾的百歲蘭，少了些枝，少了些葉，鬆了下土，噴了點水，竟是肉眼可見的，一條條枝，一片片葉，支楞了起來！
“咳咳咳……”
老頭兒拍着胸口，把自己一口氣順回來，又低頭眯着眼睛，看看百歲蘭。
又從口袋裡掏出老花鏡，看看這盆百歲蘭，頓時眉開眼笑。
“呦呵，這……這是傳說中的仙獸吧！
“仙，真他媽仙！
“哈哈哈哈！”
沖沖狐跳回師父肩膀，在一衆研究生目瞪狗呆的注視中，得意洋洋，倒背雙手，挺胸凸肚，盡顯園藝小宗師風範！
它在狐狸山，連仙草都能照顧！
這凡間土不拉幾的破花，當然更不在話下！
它淺淺露一手，就問這老頭兒服不服！
老頭兒當然服服帖帖，此時艱難彎下腰，盯着那盆花，看了許久，硬是沒搞懂仙獸這波操作，到底什麼原理。
白墨在旁邊尷尬一笑。
沖沖狐這貨，在狐狸山其實不種仙草……它是負責給仙草切片的。
這修枝、剪葉、鬆土，只能說沒犯啥錯誤。
起到關鍵性作用的，是它最後那口漱口水……它在狐狸山吃多了天才地寶，有這一口漱口水，就算百歲蘭被雷劈了，也能救回來。
葉老教授看了許久，還是看不懂。
“罷了罷了……我都半截棺材瓤子了，還想這些幹嘛？
“白墨專家，你對我的研究感興趣啊？”
老頭兒態度大變，拉着白墨的手，走進房間裡。
便見這房間，赫然面積極大！
裡面一張張書桌、一臺臺櫃子，全都裝滿或新或舊的筆記本。
有幾十年的筆記本，紙頁已發黃發脆。
有近年來的筆記本，亦是寫滿字跡。
桌上擺的一堆堆畫卷，打開看，卻是植物葉片示意圖。
這手繪的圖紙，一米見方，圖案栩栩如生，細節豐富，畫了葉面、葉脈、切面……密密麻麻的標註填滿邊邊角角。
葉老教授一聲嘆息。
“我年紀大了，眼睛花了，手也發抖，畫不了圖紙啦。
“你拿的這副，是我兩年前，畫的最後一幅。”
白墨看着圖紙，很是欽佩。
“您這學問，太好了！”
老頭兒嘿嘿一笑。
“好個屁。
“你來錯地方啦！
“我這裡沒有新東西，我研究水平不行，研究不出新東西。
“我這幾十年來，一直在歸納總結，一直在整理別人的東西。
“我這裡有的，你在網上全都能找到。
“你們仙委會，不都是要最新科技、最新研究麼？
“我這裡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