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完文件,白墨回到實驗室裡,笑着和全場師生打過招呼,便走到機器前,重新開始講解。
順風耳跳到桌面上,幫師父抱着電腦,穿着黑毛衣,挺着胖肚皮,擔任助教的角色。
它已經想好了,等下次再有這種場合,讓方小雨幫它準備一件白大褂,它要和師父穿同款,這樣更正式一些。
“實驗室裡椅子少,大家站着湊合聽一會兒,旁邊的空教室有桌椅,稍後開放給大家。
“既然在場有本科的同學,我們就從原理開始說起……”
白墨不追求什麼形式,站在這裡,便開始講。
對於冷凍電鏡的原理和操作規範,他都已經很瞭解。準備給大家講完後,再用神識,仔細探查一番這東西的運行過程,看能不能學到更多知識,以便幫助植物神經學凝成容器。
學生們有的預習過了,有的預習過了但是沒弄明白。此時都瞪大眼睛,豎起耳朵,認真聽課。
教授和研究員們,也都很懂事,一個個倒背雙手,即便懂了,也再聽白墨講一遍。
“……我們人類眼睛中的錐狀體,便是視覺的最小感知單位。
“但在微觀世界中,這錐狀體的個頭兒,其實還挺大!這就導致了,我們用肉眼看不清細胞,看不清胞內結構,更看不清分子和原子。
“而冷凍電鏡,便是幫助我們,看清分子結構的儀器。
“它的具體原理,說起來也簡單。
“首先,讓待觀測的分子分佈成薄薄一層,再把分子凍住,讓它們別動。
“然後,用電子束衝擊這一層,在樣本下方的膠片留下投影。
“最後,用計算機輔助,把這些投影合成三位立體模型。
“如果打個比方的話,現需要你觀測廣場舞大媽的身材,但你不能直接看,否則眼睛會被辣壞掉……”
實驗室裡響起笑聲。
“……你需要用探照燈,把大媽們的身材投影到白牆上,再根據投影形狀,推斷她們的身材。這個步驟,便如同伱用電子束,把分子的形狀投影到膠片上。
“但如果是一羣正在自由跳舞,胡亂變隊形的大媽,她們投出來的影子,是重疊的,是凌亂的,無法據此推測她們的身材。我們就需要,讓大媽們先排成一隊,再不許動,最後進行投影。如此,方能得到更清晰,更有價值的投影。
“觀測分子結構,也是如此。
“讓它們單層分佈,是爲了讓投影不重疊。
“讓它們凍結在低溫水中,是爲了讓它們別亂動……”
一羣人紛紛點頭,白墨這講述,確實簡單明瞭,即便沒有生化實驗功底,也都可以聽明白。
講完原理,白墨便去旁邊櫃子裡,取了器材,拿在手中,繼續講解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項。
“我們要用到溶液和銅網……”
到此時,大部分人都瞪起眼睛!
他們最關心的,就是這操作流程!
只有黃思彤,卻兩眼昏昏,開始走神。
“……進入制樣儀後,銅網上的水會被快速冷凍,來不及結晶,變成玻璃態……”
白墨一邊講,旁邊的狐狸徒弟助教順風耳,眯着眼睛,滿臉不高興!
師父講課,竟然有人走神?
白墨也注意到,黃思彤這貨,怎麼溜號兒了?
他走上前,手掌在黃思彤面前晃晃。
“同學,注意力集中一下。”
黃思彤被嚇得打了個哆嗦。
“啊……我……沒有。”
她訕訕一笑。
又連忙開口解釋。
“我突然個想法!
“白墨專家,您看這冷凍電鏡,它只能觀察被凍住的,靜態的分子,觀察不了動態的生化過程,對吧?
“但如果我想觀察研究生物體內部的動態生化過程,是不是可以給生物活體切片,切下來薄薄一層,拿來這電鏡下觀察?”
實驗室裡,絕大多數人,都咧嘴笑了。
這是一種根本不具備操作性的幼稚想法,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腦洞。
白墨思量片刻,認真解釋道。
“應該不行。
“如果切出細胞級的薄片,那確實可以短暫保留活性。想觀察這種,無需電鏡,普通顯微鏡即可。
“但如果說想切出分子層面的薄片……現有的技術,切不出。”
幾個研究員對視一笑。
切分子厚度的薄片?
這本科生以爲自己是原子武士啊?就這點科學素養,水平也太次了吧?
黃思彤連忙辯解。
“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能不能用電鏡探進生物體內去,就用電子槍探頭和膠片,夾一層分子……額……當我沒說……”
她自己說着,聲音便越來越小,語氣便越來越尬。
這想法,更無法操作,更幼稚!
實驗室裡,一羣人都看過來,看向這腦洞離譜的本科生。
白墨咧嘴一笑,沒多說什麼,便繼續講課。
黃思彤去到腦海中,坐在庭院石凳,拉着旁邊古仙的胳膊。
“師父!你懂我意思吧?
“我說的不是科技。
“我說的是仙術!
“用神識充當底片,插入活體內部。
“用丹火充當電子束,轟擊底片外面薄薄一層分子,實現投影。
“這樣是不是,就能看清生物體內最微觀的生化流程了?”
花盆古仙愣了片刻,皺皺眉頭,想明白徒弟的意思。
“你這個是……是一種……很離譜的腦洞。
“聽起來有道理,但根本不可能實現。
“主要……神識和丹火,也都有極限的,很難太精細。
“我沒聽說有誰能精細到這種程度。
“就算曆史上的帝君活過來,他們應該……也是夠嗆。”
啊?
黃思彤鬧了個大紅臉。
這腦洞,在仙術界,也無法實現麼?
她心念一動,趕忙閃人,回去現世,認真聽課。
……
“最後階段,我們電腦裡預裝的人工智能軟件,會整理相同角度的投影,再通過不同角度的投影,擬合出分子的三維結構。
“全部流程,便是如此。
“大家可以到旁邊的實驗室去佔個座位,稍等片刻,整理下思路。
“具體的實驗內容,我等下用電子郵件發過來。”
白墨安排完畢後,和諸位師生道別,便馱起徒弟順風耳,起身離開。
走出實驗室的門,踩在樓道的地板磚上,他心中並不平靜。
剛剛黃思彤那個腦洞,好像真的可行?
是他燈下黑了!
這冷凍電鏡,爲了追求單層分子成像,只能用玻璃態的冰,把分子凍起來,只能觀察靜態分子!
但他用丹火與神識模擬電鏡,卻能繞過這障礙。
動態的分子,也照樣觀察不誤!
……
大堂裡,空氣十分安靜。
剛從上京大學偷回來的冰櫃,安安靜靜杵着。
黑暗之王和一羣古仙使者,站在旁邊,都表情古怪。
有的高情商使者,正開口說話,緩解尷尬。
“這……這冰櫃裡面有好多個艙,有各種架子,能恆溫恆溼,很高端,也不是便宜貨。
“雖然對我們來說,確實沒啥用……”
黑暗之王粗壯的腦袋扭過去,看想旁邊的神偷遁地鼠。
“要不,再去偷一次?”
神偷遁地鼠下意識後退一步,語氣囁喏。
“我……我也就是個序列八。
“偷完這冰櫃,從地下遁走的時候,就已經有十個序列八,風風火火衝進那學校實驗樓。
“我……我去第二趟的話……怕是回不來啊。”
黑暗之王皺皺眉,很不耐煩,揮手讓神偷遁地鼠滾蛋。
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第一次偷不明白,反倒打草驚蛇。
旁邊的古仙使者們,亦紛紛耷拉了臉。
黑暗之王抓着的手機,視頻通話沒掛斷,裡面的毒師王鱷,臉上也焦急,眼角也耷拉,心中卻暗喜!
偷錯了最好!
委員會有防備了更好!
人族的頂尖科技,當然不能拿給古仙!
便在此時,大廳之外,又響起小車軲轆的聲音,而且是一連串,一長排。
便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戴着禮帽,穿着西裝,領着一排小推車,進入這大堂裡。
他先向黑暗之王彎腰鞠躬行禮,又向各位使者問好,最後揮手示意身後一長串小車,示意車上的一口口大箱子。
“上仙們需要的冷凍電鏡,我帶來了!
“十臺!
“每位上仙都有一臺,讓上仙玩個痛快。”
古仙使者們散開神識,一番探查,又看向黑暗之王。
“這位是?”
這新來的胖子赫然肉體凡胎,不涉仙,凡人一個!
黑暗之王笑着上前,拉起胖子的手,給各位使者介紹。
“這位,是我們黑暗世界的重要合作伙伴,大老闆,路老闆!
“他名下的資產……富可敵國,哈哈哈!”
哦?
大資本家?
不涉仙的大資本家,他跑來湊什麼熱鬧?
想討好古仙,想給古仙當帶路黨,想當人奸?
便見這路老闆咧嘴笑道。
“不止有電鏡,我還給上仙們,準備了大功率發電機,和恆壓電源轉換器。
“幫助上仙們解決仙境沒有電的問題。”
使者們眉開眼笑,圍上來,紛紛和這路老闆握手。
“哈哈,路老闆想得周到啊。”
路老闆繼續道。
“怕上仙們不認識咱的文字,讀不了文字說明書,我還給上仙們,準備了視頻教程!
“是特意找國外大學的教程,又請人翻譯過來,重新配音,重新加字幕。
“就存在箱子裡的電腦。”
使者們面面相覷,又哈哈大笑起來……這胖子,當人奸當的真徹底,真透徹!
黑暗之王也哈哈笑,攥着手機,視頻通話沒關。
王鱷在視頻裡,也跟着哈哈笑,一雙眼睛卻死死盯住視頻畫面。
他要看清這人奸的臉!
然後舉報給老闆!
但當他看到,卻又恨得咬牙……這胖子臉上又白又光滑,一道褶皺也無,卻是貼了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剛剛還錄了音,希望能通過聲音特徵,找出這胖子……畢竟大資本家加起來,也就那麼些個,匹配聲音不會太難。
但他又看到,這胖子嘴角,赫然掛着變聲器!
“尼瑪的!沒意義了!找不出他!
“這死胖子,該不會根本不是路老闆本人?只是那大資本家的替身吧?”
王鱷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便見視頻通話,畫面又變,原來是黑暗之王打開一口箱子,讓王鱷看裡面的貨。
“怎麼樣,王鱷主任,對頭不?
“古仙要的是這個麼?”
王鱷定睛看,看到箱子裡,緩震泡沫固定住的制樣儀和冷凍電子顯微鏡,頓時露出笑臉。
“嗨,沒錯,路老闆威武,就是這個!”
……
夜風呼嘯,夜色蒼茫。
宿舍大殿裡,狐狸徒弟們圍成一圈一圈,繼續今天的秘書小課堂。
今天輪到圈圈胡分享經驗,正捧着兩塊石板,狐言狐語,比比劃劃,講述自己對文獻花紋的研究。
還有一堆徒弟,聚集起來,遠遠的在偷偷看師父。
“嚶嚶嚶?”
“嗷嗷嚶嚶嚶?”
師父總在重複同樣的動作……一根金縷葉擺在手掌中,用丹火燒冒煙,最後燒成飛灰。
蝴蝶結歪着腦袋,給師兄弟們八卦。
“嚶嚶嚶,嗷嗷嗷……”
師父從一大早,就在燒金縷葉。
小大眼瞪着眼睛,面色嚴肅。
“嗷嗷嗷嗷,嚶嚶……”
從青銅大殿,到食堂,再到宿舍大殿,師父一直在燒金縷葉!
狐狸們毛絨絨的腦袋湊在一起,狐言狐語,交頭接耳,得出結論……師父可能是,喜歡上抽菸了!
坐在牀頭,搓掉掌心的黑灰,守着一大筐金縷葉,白墨有點小鬱悶。
“想用丹火觀測生化過程,終究不好控制。
“稍有不慎,就把這葉子燒冒煙,燒燬了。”
他又拿起新的一片,放在掌心,把神識做成薄薄一片,切入進去!
再把丹火深入進去,緩慢調整切片厚度。
“丹火溫度控制住。
“衝擊速度放慢,衝擊角度放平緩。
“神識更密織一些……”
一天的失敗,幫助白墨摸索出大量經驗,漸漸快要摸到竅門。
他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再次嘗試。
甚至閉上眼睛,集中精神,集中注意力。
手中的金縷葉,輕輕閃爍五色火光,卻並未冒煙……這一次,他成功了!
“唔……這……”
他睜開眼,再對這神識和丹火,做最後調整。
隨即單手捏着金縷葉,讓它指向地面。
呼……
輕輕火聲中,金縷葉大放光華,在地面投影大片五色圖案!
火光散開,黑暗的地板被照亮,圖案投影到牀腳,投影到牀底下,投影到狐狸徒弟們的身上、尾巴和腳下……
所有狐狸,都愣住,都低頭看。
它們看到地板上,一枚枚形狀古怪的分子投影,在漂浮着,搖晃着,顫抖着,互相碰撞又分開,在碰撞後,又變成新的樣子。
“嚶嚶嚶?”
“嗷嗷嗷?”
狐狸們都不懂,這是什麼?
白墨咧嘴一笑。
“成了!
“這是我們植物神經學,凝成容器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