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雲密佈，山谷之中，狂風亂卷。
“這執法大殿，竟然在地下？
“還是個地下多層建築？
“十八層地獄，就是這個意思麼？”
白墨站在巨坑旁邊，看見坑裡已經顯露出地下一層的輪廓，有一處處房間，大量石板、銅板文牘，還有牆上的文字、壁畫。
一道道火紅色身影，掄着小鏟子，挖掉沉降的泥土，讓更多壁畫、文牘、牆壁顯露出來。
大花臂甩着尾巴，一鏟一鏟，清理掉一處斷牆邊緣的泥土。
旁邊的白耳環，則將多餘的泥土裝進小推車，準備運到坑外面去。
兩隻狐狸身上都沾了泥土，灰頭土臉。但它們都很興奮。
“嚶嚶嚶！”
大花臂邊挖邊聊，這次挖到的遺蹟，一定很重要！
“嗷嗷嗷！”
白耳環也眉飛色舞，它同意大花臂的觀點，因爲師父在坑邊，表情很凝重的樣子！
一想到這遺蹟的價值，兩隻狐狸更有幹勁，將爪裡的小鏟子掄得如同風車般快速。
……
白墨跳入坑中，到處觀察刻在牆壁的文字和壁畫。
卻見這地下一層，刻錄了對奴隸的保護措施。
【天條仙人應常常巡視，保證奴隸每天至少吃掉一頓乾飯……】
天條仙人？
執法者？
專門有人擔當這職責麼？
【天條仙人應常常巡視，保證奴隸不得近親生子……】
“啊？”
白墨皺皺眉頭。
古仙朝還講究這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白墨繼續轉，眼睛盯在一處處斷壁殘垣。
看到大花臂剛挖出的斷牆，他湊上前。
“唉？這條有點意思。”
【禁止使用奴隸鬥獸，違者砍頭】
奴隸？
鬥獸？
類似於古羅馬角鬥場的，人類生死角鬥？
這東西，即便在古仙朝，也是明令禁止的啊。
……
白墨踩在一層看文獻的時候，他腳下的地下二層，亦在進行探索式挖掘。
“嚶嚶嚶！”
黑漆漆的地洞裡，圈圈胡正掄着小鏟子，在不停挖土，把洞打向更深處。
“嗷嗷嗷！”
白耳朵的小鏟子，觸碰到牆壁了！
“嚶嚶嚶！”
黑耳朵也湊上前，和白耳朵、圈圈胡、白太陽、白月亮一起，小心翼翼用鏟子將這面牆壁先扒拉乾淨。再看看、摸摸、敲敲、聞聞，仔細打量，根據這牆的厚薄、形制，判斷地下建築走勢，選定新的挖掘方向。
它們身後，大蘑菇船如蟒蛇探洞，緊緊跟隨。
白星星坐在駕駛艙裡，操控大蘑菇，將剛挖出的一小堆土吞進嘴裡。
它一邊操作，一邊豎着耳朵，時刻注意駕駛座旁邊的紫色鈴鐺花，時刻警戒污染。
師父說過了，只要鈴鐺花響，它便無需猶豫，只需立刻操控大蘑菇，將師兄弟們一口悶到嘴裡，再光速逃跑！
……
夜幕降臨。
宿舍大殿裡，狐狸們一個個摸着剛吃飽的肚皮，圍成一圈圈，開始吹牛聊天，吹噓這一天的工作。
圈圈胡仰着腦袋，吹着鬍鬚，得意洋洋，狐言狐語，講述自己在地下二層的探索進度。
周圍的師兄弟們，一個個聽得滿眼崇拜，心馳神往。
宿舍大殿中間，牀上，白墨則扒着幾塊二層剛挖出來的銅板，正在仔細閱讀。
這些銅板上，記載了一些典型的犯罪行爲。
此時，白墨捧着其中一塊，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
【禁止將藥人改造成提線木偶，進行木偶大戰，違者砍頭】
“源頭，竟然在這裡？
“古仙朝最繁榮昌盛的時候，已經有仙人這麼玩了？”
這是典型的大罪，相關文獻有很多。
白墨扒拉着一塊塊文獻，慢慢搞懂來龍去脈……
原來，最早的時候，無聊的仙人們會舉行奴隸角鬥，靠觀賞奴隸角鬥，再加上賭外圍，豐富自己修煉之餘的枯燥生活。
當然，這種玩法觸犯天條，一直被明令禁止，被嚴厲打擊。
但沒成想，即便有天條打擊，“奴隸角鬥”亦未消失，反而在黑暗裡不斷滋生。
一處處角鬥大劇院，在隱秘山谷或幽深叢林中，拔地而起！
一個個不眠的黑夜中，上位的仙人們坐滿觀衆席，狂歡如浪潮！
蔑視天條、醉生夢死的仙人們，甚至偷偷抓來藥人、湯人，充當戰奴，讓他們進行更高級別的角鬥，以此換取更強烈的刺激，更響亮的歡呼聲浪和更大的樂趣。
再後來，上位的仙人們，又發明全新玩法……他們嫌棄這些藥人、湯人的戰鬥技藝太菜，便對他們的身體進行改造，將他們改造成戰鬥性能卓越且可以操控的提線木偶，把他們的身體條件發揮到極致，讓他們爆發出最極致的戰鬥力，奉獻最血腥、最精彩的戰鬥！
上位的仙人們，便可以在狂笑中，在歡呼聲中，站在角鬥場的操作檯上，操控着各自的提線木偶，廝殺取樂！
木偶改造非常殘酷。改造完成的木偶，被拴上提線後，可以被操控後，無論戰鬥與否，都只剩下一個時辰的壽命。
所以……上位仙人們的木偶，都是一次性的。
一個奴隸也好，一個藥人也好，一個湯人也罷，都只能做成一次性木偶，只能玩樂一場，只能狂歡一場，只能獲得一場歡呼。
但上位的仙人們，並不在乎……
白墨看着文獻，咂咂嘴，只覺得後背冒起雞皮疙瘩。
按照文獻中的記載，天條仙人與木偶劇場之間，經歷了長達千年的拉鋸戰。
千年以來，時而冒出墮落的仙人，建成木偶劇場，引來無數血腥的狂歡。
千年以來，天條仙人一直在行動，查處木偶劇場，追殺製作木偶的仙人。
甚至，這種事不僅侷限於丹國。
九大仙國，都有各自特色的木偶角鬥劇場。
九大途徑，都有各自特色的木偶改造仙術。
甚至，這種事不僅侷限於低序列。
上位與下位，只是相對而言。
操作檯上的火人，可以操控角鬥場中的湯人木偶。
操控臺上的通聞之師，亦可將火人制作成木偶，丟到角鬥場中去！
即便序列六、序列五的木偶……也都曾經出現過！
……
黑漆漆的大殿裡，狐狸徒弟們吹牛的聲音，歎服的聲音，時而響起。
白墨坐在牀邊，捧着粗糲的石板，嗅着石板的潮溼土腥味，卻彷彿嗅到了狂亂和血腥。
“真是……太可怕了。”
他放下石板，又拿起一塊銅板，繼續閱讀。
這銅板上，記載了二十年來抓捕擊殺的墮仙。
其中有的犯下製作木偶的罪行，也有的觸犯其他天條，但都被明正典刑。
看來在古仙朝，災劫來臨之前，污染出現之前，秩序還能佔據上風，天條仙人可以壓着墮仙們打！
墮仙們雖然瘋狂，卻只能像過街老鼠般四處逃竄。
接下來的事情，白墨已經知道。
“災劫來臨，污染出現，太多仙人被污染，莫名墮落，局勢從此逆轉，文明從此傾覆……唉。”
白墨悠悠一聲嘆息。
突然，他察覺到身旁熱乎乎的，聽到兩聲嘆息。
原來是黑耳朵和白耳朵，這兩個傢伙，一左一右，靠在師父肩膀上，瞪着暗紅色眼眸，和師父一起看文獻。
雖然它們看不懂……但重在參與！
師父嘆息了，它們就跟着也嘆息。
雖然不知道師父嘆息什麼……但還是那句話，重在參與！
白墨咧嘴一笑，把這兩個傢伙，一左一右抱到懷裡，擼擼它們的胖脖子，撓撓它們的胖肚皮，把它們逗得蜷着身子歪嘴直笑。
“嚶嚶嚶！”
“嚶嚶嚶！”
古仙朝的事情，都已經是過去式，白墨懶得再想，此時心中盤算。
“這十八層地獄，大概就是天條仙人們的大本營了唄？
“這種暴力機關，會不會有狠一點的仙術？
“也許……能挖出好東西。”
……
西州市的秋天，又更涼爽了一些。
熱鬧的週末，網紅烤肉店裡，小哥哥小姐姐們紛紛穿上新的秋裝，喝着啤酒，吃着烤肉，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白墨抱着徒弟白手鐲，坐在烤肉店靠窗的位置，看着熱力騰騰的小烤爐，還有服務員剛端來的大盤肉串。
“所以……這就是我今天的任務？”
他擡起頭，看向餐桌對面的蘇搖搖。
卻見蘇搖搖還是一襲長裙，外罩白色針織開衫。蓬鬆的大波浪長髮，映襯精緻的下巴和雪白細長的脖子。
她擡着頭，得意洋洋。
“對啊，這就是你今天的任務！”
白墨接到的任務是，和蘇搖搖一起出個外勤。
還以爲是什麼現場測繪、秘密計算之類的，沒成想，被蘇搖搖給帶到燒烤店來了！
“沒弄錯吧？”
白墨掏出手機，看看委員會的官方軟件，看到任務詳情是……“蘇搖搖委員現場安排”。
任務的簽發人，則是陳書會長。那個小老頭兒，還是很嚴肅的，不可能胡亂簽發任務。
“所以……是你偷了會長的賬號？
“簽發了這個任務？”
蘇搖搖已經開始盯着爐火烤肉，聽見白墨的問題，她翻個白眼。
“屁！
“這就是他親手簽發的任務。
“具體內容的第一項是，讓你和我，一起吃烤肉。”
哦？
這是搞什麼幺蛾子？
白墨弄不懂，乾脆也不再多想，便看看懷裡的徒弟白手鐲。
“你會烤肉麼？”
白手鐲在師父懷裡站起來，挺着胸膛，拍拍胸脯！
“嚶嚶嚶！”
當即伸爪去抓了盤子裡的串，上爐開烤！
……
和蘇搖搖吃這頓飯，並不怎麼安生。
一家烤肉店裡，竟然頗多顧客，都認識這傢伙，不停湊上來要求合影。
“搖搖姐，一起拍個照啊！”
“哈哈，好啊。”
“搖搖姐，紅寶呢？我好想它！”
“店裡空間窄，不方便帶它來，今晚我開直播啊，你來看它！”
蘇搖搖營業態度很好，不管男女老少粉絲，她都語笑嫣然，輕聲細語迴應，再擺出美美儀態與之合照。
餐桌對面的白墨和白手鐲，則烤好了一串又一串，擼嘴裡一串又一串，一人一狐，吃得滿嘴流油。
好不容易，蘇搖搖清閒了一些。
她瞅瞅四下無人關注，便偷偷摸摸，拿起一串烤到焦香的牛肉，探起身子，修長的胳膊探過餐桌，將肉串探過來。
嗯？
白墨愣了片刻。
嗷？
白手鐲也愣住。
它聽師兄弟們說過，跟隨師父來到現世後，就會有漂亮好看的女人投喂。
這些女人都是師父的朋友，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嗷……”
它張大嘴巴，咬向蘇搖搖探過來的肉串，卻被蘇搖搖擡高躲開。
“啊？寶貝兒等等，這串不是餵你的！
“白墨專家，快，這是你今天的第二項任務，接受搖搖姐的投喂！”
白墨皺皺眉頭，往後一縮。
“我拒絕。”
他嗅出詭異的味道！
身爲委員會正兒八經的學術專家，他出賣的是自己的數學知識，而不是別的。
旁邊又有人看到蘇搖搖，滿臉歡喜走過來，“搖搖姐！是你麼？”
蘇搖搖連忙烤串往下走，喂到白手鐲嘴裡，再轉身擺出笑臉營業，和粉絲寒暄合影。
送走粉絲後，她乾脆起身坐到餐桌對面，坐到白墨身旁，和白墨肩並肩。
她壓低聲音，語氣略帶嗔怪。
“幹嘛不快點吃？這裡挺多人認識我，被看到我餵你的話，那多不好意思！
“要不我們跳過第二項任務，直接開始第三項？
“你餵我？
“動作快點，別被人看到！”
白墨側過臉，看看她，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陳書會長簽發這任務，到底是什麼意思？
“搖搖姐，你又是怎麼了？”
便見蘇搖搖遲疑片刻，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如水的眸子，倒映白墨，擡手示意他附耳上來。
難道這任務，真有內涵？
白墨便把耳朵湊過去。
白手鐲在師父懷裡，踮着腳尖，也把耳朵豎起來，湊上，卻被蘇搖搖一把按下，不許它聽。
白墨便覺得，蘇搖搖的頭髮，落在他肩膀，蘇搖搖的嘴脣，湊到他耳邊，吐出溼溼熱熱的氣息。
聽到蘇搖搖悄聲說。
“我馬上就要去晉升序列七了。”
白墨扯扯嘴角。
這個他知道。
“我這次晉升……是強行晉升，風險很大。
“陳書會長問我，過去的二十幾年裡，有沒有什麼遺憾？
“我說，我還沒談過一次戀愛。
“起碼要先談一次，才能去晉升！
“他……他就幫我簽發了這個任務。
“否則……萬一晉升失敗，人沒了，那老孃豈不是虧死！”
說到這裡，蘇搖搖咬着銀牙，語氣惡狠狠，眼眸中卻淚光閃爍。
隨即，她看到白墨直起身，對她露出冷笑。
“抱歉，不可以。
“我是有原則的。
“賣藝不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