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烏雲遮住天空。
狐狸山腳下，狂風吹來，吹在紫色鈴鐺花花田，將一朵朵花吹得搖擺。
狐狸徒弟小花臂，便在這藥田中，認真工作。
“嚶嚶嚶？”
它瞅着眼前一朵，腦袋搖晃，左看看右看看……這一株，好像生長速度變慢了？
它掄着小鏟子，輕輕給這株花，稍微鬆鬆土。
“嗷嗷嗷？”
它去往下一朵，看見這一株葉子捲了黃邊。
它皺着眉頭，伸出爪子，扒拉一番，果然在葉片底下，找到一隻討厭的菜蟲！
“嗷！”
菜蟲丟在地上，被它一腳碾死。
隨即，它便又去向下一朵……偌大一片藥田，絢爛花海中，全是紫色鈴鐺花。但它一朵接一朵檢查，絲毫不放鬆。
因爲，這些紫色鈴鐺花，非常重要！
這是狐狸山檢測污染的重要工具！
曾經的黑油、黑火，都靠鈴鐺花檢測出來。
小花臂一邊檢查花，突然歪着胖腦袋，咧嘴笑……它知道，師父一定是因爲它最靠譜，才把這項工作交給它！
“這麼開心啊？”
突然，它被一把撈起，抱在懷裡。卻是白墨，不知何時，來到這花田中。
“嚶嚶嚶！”
小花臂愣了片刻，便腦袋蹭蹭師父胸膛，開心撒嬌。
“鈴鐺花一切都正常麼？”
小花臂挺起胸膛，拍拍胸脯！
“嚶嚶嗷嗷！”
……有小花臂在，這花田，必須正常！
白墨抱着徒弟，坐在田埂上，看了一眼被圍在花田最裡面，那座殘破宮殿……其實已經不殘破了，牆壁和天花板的所有窟窿，都被填上，捂得嚴嚴實實。
那座宮殿裡，儲存着狐狸山發現的所有污染！
包括之前的一桶黑油，包括河裡挖出來的淌黑油的屍體，包括之前面具沾染的火焰，亦存下來一點點。
白墨摸摸小花臂的腦袋，再揉揉它的臉。
“你這份工作，其實還真挺危險！
“如果察覺有啥不對勁，一定快點告訴師父。”
小花臂趴在師父胸膛。
“嚶嚶嚶！”
突然，白墨皺皺眉頭。
他的靈覺被觸動……原來是收到毒師王鱷今日上供的文獻。
他眯縫着眼睛，瞬間變了視野。
視野中，毒師王鱷的辦公桌上，出現一篇手寫的序列七文字。
“哦？這是……肉瓶山廚房的秘方？專供序列七火人吃的中低端菜譜？”
白墨扯扯嘴角。
正要切回視野，突然又見，毒師王鱷繼續在紙上書寫。
“老闆，我在黑暗世界，已無實權，淪爲煉藥馬仔，沒法給您提供太多情報。
“但就在今日，黑暗世界要求我處理藥材黃樹痂和天虎糞。”
寫完之後，毒師王鱷便合上筆記本。
白墨切回視野。
“黃樹痂？
“天虎糞？
“處理這玩意兒幹嘛？”
這是兩種很冷門的藥材，用途不多。
白墨思量一番，突然想起。
“古仙朝曾經有火人，用黃樹痂和天虎糞，配成藥材，催熟天明草！
“催熟天明草？
“難道說，黑暗世界那邊，也有人想晉升丹道序列七？
“這毒師王鱷，還真很上道。除了每天的文獻，還會給我送關鍵情報。”
白墨正皺眉，突然靈覺又被觸動。
原來是蘇白桃，正隔空給他傳話。
“老闆，東郭市發現血屍慘案，疑似有人晉升劍仙途徑序列七失敗。”
嗯？
狂風吹來，卷攜着一棵棵紫色鈴鐺花瘋狂搖擺。但沒檢測到污染，它們便絲毫不發出聲音。
只有花香，陣陣侵襲到白墨，和他懷裡的小花臂。
“這什麼意思？
“百無禁忌的修仙者們，開始大規模衝擊序列七？”
仔細想想，倒算不上奇怪。
畢竟，若修仙者百無禁忌，那升級會容易很多，會用各種血腥殘暴邪門的方法，走捷徑，找路子，圖謀晉升。
隨着時間推移，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百無禁忌者，會完成序列八的修行，衝擊序列七。
想到這裡，白墨突然明白了，張教授爲何執意冒險晉升！
“若邪惡陣營中序列七越來越多，超過善良陣營，那整個社會，目前的平衡狀態，便會被打破！
“委員會的人不能作奸犯科，不能百無禁忌，他們想嘗試能否用科技方法晉升。
“而張教授，就是第一個嘗試科技晉升的先行者，趟水者。”
白墨一聲感慨。
“也許，當夢境連接現世，當古仙暗中盤踞，這個世界，就已經註定會毀滅？這個文明，就已經註定會傾覆？
“甚至，遠在千萬年前，當災劫出現苗頭，當第一個仙人墮落，人族就已經註定毀滅？
“委員會苦苦維繫社會穩定，張奇人孤身遁入黑暗，古仙帝君留下火種……也不過都是在掙扎，都是不想放棄那一點點微末的希望。”
他揉一揉小花臂的胖肚皮，撓一撓小花臂的肋條，惹得小花臂在他懷裡蜷縮顫抖着笑。
“好啦，你去忙。
“我去那殿裡看看。”
小花臂便從師父懷裡跳下來，目送師父一路深入花田，去往那密封的存放污染的大殿。
吱嘎……
沉重的殿門被推開，師父的身影隱入其中。
“嗷！”
師父去忙了，小花臂也繼續它的工作，拎起小鏟子，繼續檢查每一朵紫色鈴鐺花。
……
咣！
仙草實驗班的辦公樓，辦公室門關上。
學生們頓時炸鍋，一個個交頭接耳，開始聊天。
“不是說實習結束了麼？咋又喊我們來？”
“聽說今天項目大決戰，可能會需要我們稍微幫點忙。”
“哦。”
“那大決戰之後，有慶功宴麼？”
“這麼高端的項目，慶功宴標準不能低吧？”
“金皇大酒店？嘿嘿嘿嘿。”
方媛孤零零坐在角落，捧着手機，給張建發消息。
【煩死了，我在這個仙草實驗班，誰都不認識！】
張建秒回。
【白墨去哪了？吳輕芸呢？】
【不知道啊，他們兩個，剛剛就被喊走了】
……
白墨就在隔壁辦公室，坐在陳文泉的電腦前。
這間辦公室更大，更空曠，氛圍也更嚴肅。
十幾張辦公桌後，十幾位專家都滿臉嚴肅，伏案盯着監測軟件。
“到目前爲止，煉製一切正常。”
白墨坐在辦公椅上，拿着鼠標，亦看向監測軟件。
這個軟件連接到機械丹爐，正在輸出爐溫、藥聞、藥氣流向等諸多信號，輸出一個個矩陣，輸出變化的波形圖。
老陳坐在白墨身旁，滿臉緊張。
“……這軟件，你不需要全懂。
“盯住數學信號，就可以了。
“這些矩陣，這些波形圖，之前你都驗算過，都熟悉的吧？
“演草紙和筆，就放在這邊。”
白墨點頭，讓老陳放心。
只是心中小小疑惑……
“張教授煉火識湯，這麼重要的事，讓我參與進來盯着？
“倒也不是不行。
“牽扯到丹師薪火，多盯着點，總能更放心。
“只是，這專家組，咋會放心我一個大一的學生摻和進來？
“他們心還挺大的？”
小花臂蹲在白墨肩膀上，翹着尾巴，探着腦袋，和師父一起看電腦屏幕……儘管它看不懂。
這是它第一次來現世。
看看電腦屏幕，又擡起頭，看看這，看看那，看向辦公室裡十幾個專家……看到這些專家，頭髮都不多。
不如它，全身都是火紅色毛髮！
也不如師父，有一頭烏黑秀髮！
白墨坐在這電腦桌前，擺個舒服的姿勢，將小花臂抱在懷裡。
神識如無形觸角，穿牆而出，在隔壁的隔壁，找見那尊科技丹爐。
丹爐電磁加熱，精準控溫，表面十幾個指示燈，有的常亮，有的閃爍，正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稍遠一些，兩個大櫃子裡，一格一格，各色各樣藥材有序擺放，時而被機械臂取走，投入丹爐中。
更遠一些，張教授坐在操作檯後面，身穿無塵服，正全神貫注，控制操作面板。
他戴着耳麥，隨時準備聽各路專家的聲音。
他的防塵面罩後面，臉色暗淡，皮膚冒油，滿是疲態……畢竟這些天裡，他常常熬夜學習，又要操持項目，已經累的夠嗆。
他的一雙眼睛，滿是血絲！
但漆黑的瞳仁裡，卻閃爍決絕的光，一往無前的決絕的光！
白墨的神識，便化作萬千細小的觸角，一根根，一絲絲，一縷縷，偷偷攀上張教授身體，幫他檢查，檢查是否有古仙留下的隱患。
……
“唔……暫時沒查出來什麼。
“就是內臟狀態不好，尤其肝，略硬。
“估計是累夠嗆。”
大辦公室裡。
白墨正在盯着電腦，擼着徒弟，心中沉吟。
突然見到門打開。
卻是古林委員，攙着陳書會長走進來。
“會長，您小心點。”
陳書會長這是……神識使用過度？
白墨略一思量，便想明白。
估計煉製開始前，會長便幫張教授檢查身體了？
因此耗幹了神識？
老陳已經走上前，幫會長搬椅子。
會長身後，又跟着進來吳輕芸、蘇搖搖。
最後跟着進來的，赫然是張山！
這廝臉上倒不見緊張，推着一車香檳，反而還蠻樂呵。
看見白墨，他便悄悄湊上前，湊到旁邊來，和白墨懷裡的小花臂大眼瞪小眼。
他彎下腰，看一眼電腦屏幕。
“咋樣？一切順利麼？”
白墨點點頭。
“目前還順利。”
又見蘇搖搖拎着把椅子湊過來。
張山正不好意思，“哎呀，遙遙姐，怎麼能讓你給我搬椅子……”
卻被蘇搖搖一把推開。
“你該幹嘛幹嘛去，我陪白墨專家一起盯着。”
便如此，在張山幽怨的眼神裡，蘇搖搖坐在白墨身邊，把肩膀擠過來。
天冷了，但她還是穿着紅色長裙，只是多了件白色絲織小外套，更顯淡雅知性。
她蓬鬆的捲髮搭到白墨肩膀，身上淡淡暖暖的香味，則去到白墨鼻子裡。
“還挺好聞。”
白墨心中暗道。
這不是工業香水的味道，是自然體香。
她紅脣輕啓。
“一切順利麼？”
白墨點點頭。
“還順利。”
……
走廊盡頭，會議室裡，學生們沒有任務，三五成羣，說說笑笑聊天。
“聽說那個黃思彤，在他們藥學院的班上裝比，結果被同班同學打臉了。”
“嘿嘿嘿。”
“方媛，你和白墨是高中同學吧？
“他上高中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歡樂的聲音，都被封在會議室的木門裡面。
外面的走廊，則一片肅靜。
走廊兩側的各個房間，更是全部肅靜。
只有煉藥操作間裡，仍然響着丹爐的“嗡嗡”聲。
張教授的腰更彎了，整個人更疲憊。
但他眼裡的瞳仁，還是那麼亮！
坐在操作檯後面，如同千百次重複練習過的那般，盯着面板，控制機器，執行一項項操作。
……
大辦公室裡。
小花臂躺在師父懷裡，被師父擼着脖子，閉上眼睛，舒服得直哼哼。
蘇搖搖靠在白墨肩旁，儘管看不懂，也死死盯着屏幕。
她壓低聲音，略有點顫抖。
“還是一切順利麼？”
白墨扭過頭，看見她蒼白得臉，瞪圓的眼。
儘管這樣子的蘇搖搖，也挺好看。
但總感覺，不那麼正常。
“一切順利。
“搖搖姐，你也很緊張？”
這和她關係不大吧，那麼緊張幹嘛？
蘇搖搖並未解釋。
只是點頭，聲音顫抖，嘴裡幽幽吐出一句話。
“是的，我也很緊張。”
她直角般的薄肩，靠在白墨肩膀，靠的更緊了一些，彷彿這樣，能讓她多一點倚靠，少一些隱憂。
不遠處的李方明，盯屏幕太久，此時伸個懶腰，眼角餘光掃見白墨這邊，頓時表情古怪，面容微微扭曲……明明他也很專業，明明他纔是主持整個項目數學部分的專家，爲啥美女貼到白墨那去了？
果然，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麼？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操作間裡，機械丹爐表面的指示燈，全綠！
丹爐閥門打開，“呼哧”噴出高溫蒸汽！
操作檯後面，張教授站起身！
大辦公室裡，所有電腦屏幕，所有監測軟件，都跳出彈窗，顯示綠色的“煉製成功”字樣！
李方明、牛教授、孟教授等十幾個學術專家，紛紛露出笑容。
“哈哈哈，成了！”
“成了！”
張山愣了片刻，去餐車上取一瓶香檳，“砰”得打開，酒沫噴出，噴了滿地。
“哈哈哈，開香檳！”
但他突然察覺，氣氛好像有點不對。
卻見陳書會長、吳輕芸、古林委員、白墨、蘇搖搖他們，都還是滿臉嚴肅。
“唉？還沒完？
“我半場開香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