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冷風吹過北郊基地。
實驗樓的走廊裡人來人往，有人剛剛上班，有人剛剛下班，有人還不能下班。
電鏡實驗室，一套有些陳舊的冷凍電鏡，上面貼了一張張打印紙，寫明一條條一款款操作規範……這是方教授帶來的儀器，是他的寶貝疙瘩，格外愛惜，不允許任何人亂造。
旁邊的電腦桌前，曲海樓扶了一下眼鏡。
她喝口熱水，右手操作鼠標，打開郵件的附件，看到白墨發來的代碼。
“唔……白墨專家還會弄這個？”
她跟着郵件裡的指示，一步一步，操作擬合軟件，打開算法編輯器，用白墨的代碼，替換掉裡面的代碼。
點擊保存。
滴！
一個彈窗冒出來。
【原代碼已成功備份】
【本次編輯將被記錄到日誌中，並抄送管理員】
【請問您是否確認，對擬合算法進行編輯？】
曲海樓愣了片刻。
“這確認步驟，是方教授自己做的？”
她恍然想起來，方教授團隊裡，好像確實有人在做擬合算法，在做算法優化。
“管他呢。”
點擊【確認】！
退出編輯器，重回擬合界面，用她投影出的圖像，點擊【開始擬合】。
便見擬合進度條跳出來，電腦機箱的風扇“嗡”一嗓子，開始狂轉，似乎在吆喝，“來了個大活兒”！
曲海樓隨手晃動鼠標，卻見屏幕的鼠標指針，拖動起來都不流暢了，想必這臺電腦，已經使上吃奶的勁。
腳步聲響起，卻是四方臉、小平頭的方教授走進來，他轉一圈，看看自己的寶貝儀器，又湊到曲海樓這邊來。
他剛收到郵件，曲海樓改動了算法，便湊過來看看熱鬧。
聽見電腦風扇聲，他皺皺眉頭。
“小曲啊，你改這個……勁兒還挺大，該不會死循環了吧？嘿嘿。”
他自己的團隊就在做這算法，目前擬合軟件裡實裝的，就是他們團隊最新最好的成果。在他看來，曲海樓瞎動算法，純屬畫蛇添足。
曲海樓尷尬一笑。
坐在這兒，便幹看着進度條。
“方教授，你在這兒呢？”
莫蘭悠拿着一份文件找進來，看見曲海樓，湊上前，又看看電腦屏幕，臉上露出促狹的笑。
“你……該不會是在解析仙草吧？
“哈哈，哈哈哈。”
他做過這東西，知道仙草的成分很特殊，根本就無法提純，一份仙草溶液裡，最起碼也有三四種分子混雜，壓根沒法解析！
曲海樓點點頭，乾笑一聲，繼續盯着進度條。
這進度條，赫然跳的賊快，不多時候，便從三十跳到五十，又從五十跳到八十。
方教授和莫蘭悠，都咧嘴笑了，也不着急走，便站在旁邊，小聲交談。
“查陣草的培育遇到難題，這邊幾個參數，看您能不能幫忙……”
話音未落，便見旁邊曲海樓雙眼放光，咧嘴一笑！
“成了！”
嗯？
兩人把腦袋探過去。
便見桌面上，赫然彈出四個窗口。
每個窗口裡，都有一種可用鼠標拖動的複雜三維結構。
方教授愣了片刻，下意識伸手，從曲海樓手裡搶過鼠標，拖動這幾個結構。
“這也能行？
“假的吧？
“蒙到了？”
他自己就研究這方面算法，知曉裡面的複雜度！
生成單個圖像，算法已經很複雜！
同時生成兩個圖像，是目前各大高校一流團隊正在攻堅的難題！
同時生成多個圖像……這個目前還沒人考慮過。
曲海樓弄來這算法，怎麼個情況？
莫蘭悠愣了片刻，下意識上前，把方教授擠開，搶過來鼠標，拖動這幾個三維結構。
“這是……仙草內部的成分？
“真的假的？
“這兩種不是同一種麼？
“啊，不是，一個左旋，一個右旋，手性不同。
“這個結構，這麼複雜麼……
“仙草……從此就可以解析了？”
方教授和莫蘭悠，都瞪圓了眼睛，微微顫抖。
“快，打開算法編輯器，看看源碼！”
莫蘭悠皺皺眉。
“看源碼幹嘛？我也看不懂啊。”
他是搞生化的，看不懂代碼，也看不懂算法和數學。
方教授一膀子撞開莫蘭悠，搶過鼠標。
“我是搞這個的，我能看懂！”
他幾下便點開編輯器，看到源碼，便探着身子，盯着屏幕看。
曲海樓坐在電腦前，看到這兩位站在旁邊彎着腰撞來撞去，略有點尷尬……這要不要起身讓個座啊？
白墨專家搞這段代碼，很厲害麼？
不等她糾結完，便見方教授盯着屏幕，皺着眉頭，表情已經垮了……他還真弄不懂！
“這代碼誰寫的？請他來講講？”
“哈哈哈，這好消息，大好消息，我給張教授打個電話報喜！”
曲海樓正要說話，便聽“砰”的一聲，實驗室鐵門自行關閉。
電腦屏幕突然像中了病毒似的，一個個窗口亦自行叉掉。
桌面跳出大紅色提示框，提示框裡簡短一行字。
【請暫且終止與外界聯繫】
電腦右下角提示斷網。
旁邊莫蘭悠的手機，被掐了信號。
方教授愣住片刻，看看被自動關閉的實驗室鐵門，看看電腦桌面的提示框，看到提示框的落款……
【人族秘密大腦辦公室】
曲海樓、莫蘭悠和方教授，三人面面相覷。
“秘腦辦？”
……
北郊基地實驗樓裡，張秘書拎着手提箱，腳步匆匆，來到方教授的辦公室，沒搭理幾個博士生的招呼，便蹲下身子，搬出方教授的電腦主機，拆開硬盤，連接手提箱中的硬盤管理工具，徹底銷燬剛剛郵件發來的一段代碼。
……
刷……
汽車停在仙草樓門前。
陳文泉表情嚴肅，下了車門，拎着手提箱，步履匆匆進入仙草樓。
在樓道里迎面碰見張教授。
“唉？老陳？你急急忙忙幹嘛呢？”
陳文泉表情自然，“哈哈，沒事兒，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秘腦辦剛剛特意交代，這件事對張教授，務必保密！
張教授亦瞬間心領神會，委員會很多事情，都需要瞞着他腦海中的青爐古仙。他很懂得。此時笑一笑，便和陳文泉擦肩而過。
……
實驗室裡，一羣學生正樂呵呵，找白墨問文檔上的事情。
“這個柱層析的色譜條件……”
咣！
實驗室門打開，卻是陳文泉走進來。
便見他關上門，反鎖住，掃視一眼，看到全是仙草實驗班的，鬆了口氣。
又看到黃思彤，呲呲牙，咧咧嘴，很是蛋疼……牽扯到外班的，事情麻煩許多！
他嘆口氣。
“同學們，麻煩先到實驗室右邊去坐好，我和白墨同學談一點事情。事態緊急，很抱歉。”
學生們一個個表情古怪，但都很配合，便擠到實驗室右邊。
把左邊留給老陳和白墨。
白墨皺皺眉頭，便見陳文泉走來，掏出手機，遞過來。
便見手機上，是一個聊天窗口。
對面的暱稱是，【秘腦辦】
發來的消息也很簡短，直指關鍵。
【白墨專家早上好】
【首先感謝您爲人族做出的貢獻】
【我們想知道，那算法的極限在哪裡？最多同時擬合幾種分子的結構？成功率如何？】
白墨恍然，看到電腦上屏幕上自動關閉的擬合軟件，看到電腦右下角被切斷的網絡，再看被趕到實驗室一側的學生，和反鎖的門……這般動靜，原來是是爲了那段代碼？那個算法？
有這麼重要麼？
好像……也確實挺重要。
白墨思索片刻，在對話框輸入。
【六種及以下吧】
【只要算力夠強，圖像輸入夠多，基本能成功】
以這算法的性能，最多也就解析序列九的仙草。甚至序列九里面麻煩點的，這算法也搞不定。所以白墨下意識裡，沒太重視它。
但此時看秘腦辦的反應，再思量一番……即便只能解析序列九仙草，這算法對人族的意義，可能也比白墨下意識認爲的，要大很多很多！
人族種植了大量序列九仙草。
人族有強大的工業體系。
這兩者原本很難搭邊，現有技術很難支持工業化開發仙草……但在這算法解析仙草成功後，事情卻變得不一樣了。
對話框沒有迴應，似乎那一頭，正在進行嚴謹而慎重的考量、評估與斟酌。
陳文泉蹲在電腦桌腳下，打開手提箱，摳出機箱硬盤，用硬盤處理工具，在處理剛剛保存過這代碼的硬盤。
實驗室另一側的學生們，則一個個眼神古怪，看向白墨，卻不敢大聲說話。
狐狸徒弟哼哼狐，站在師父肩頭，眼睛和師父一起看向手機，狐狸臉上滿是嚴肅……儘管它不知道爲什麼嚴肅，但狐狸都是狡猾的，最能讀懂氛圍！
又過了很久，對話框裡纔出現迴應。
【我們明白了】
【您的工作意義深遠】
【仙草與人族工業體系的對接，又完成重要一環】
【爲了保護您，我們會將您的榮光儘量掩藏，希望您理解】
【祝您生活愉快，工作順利】
【您思維的閃光，是人族最寶貴的火種】
對話框關閉。
陳文泉已經處理完硬盤，擡起頭看看白墨。
“你們聊完了麼？”
白墨點點頭。
陳文泉站起身，看看學生們。
“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我很難講有多大意義。
“估計各位，也沒意識到它有多大意義。
“說多說少都挺怪的，總之一句話，希望各位能……保密！儘量保密更久一些！”
學生們愣住片刻，紛紛點頭。
楊盞大概意識到什麼，慶幸自己夢中的古仙，沒有注意他這邊。
黃思彤腦海中，兩個古仙思量許久，也想明白其中關竅。
“這個白墨……幸虧這傢伙在西州，有西州boss庇護。
“否則，怕是要被瘋狂刺殺了。”
……
若大房間裡。
有門無窗，密不透風，裝修豪華，金碧輝煌。
四個大胖子，坐在四張大沙發上，圍成一圈，叼着四隻雪茄，吞雲吐霧。
只是偶爾的咂嘴聲和嘆息聲，讓這雪茄的菸圈，透出絲絲苦悶。
坐在東邊的戴老闆，皺着眉頭。
“還沒有結果？”
坐在南邊的路老闆，吐出菸圈。
“古仙那邊，又催我了，問我到底能不能辦成？
“而且不止一個古仙，十臺機器，送給十個古仙。
“十個古仙，全都要我幫忙搞分離、純化。”
坐在西邊的佟老闆，捏着雪茄。
“這活兒難度太大了，那什麼狗屁仙草，根本就不是人間的東西。
“不止是時間問題，現有的技術其實不太夠用。
“根本就分離不明白。
“成老闆，你找的那羣科學家，都怎麼說？”
坐在北面的成老闆，仰面嘆息。
“一羣廢物，都搞不定。
“這件事說起來，很噁心。
“我們砸進去大把的錢，但只能找二流科學家。
“仙委會已經察覺，處處調查，處處提防，幸虧我手下人砸錢夠多夠巧妙，纔沒被抓出來。”
辦公室裡陷入沉默，輕煙飄蕩便如愁雲慘淡。
他們四個，每一個都是縱橫商海多年的大鱷，懂人心，懂行業，懂社會，懂世界。
“找一流科學家”這種話，他們連說都懶得說。
能做成一流科學家的人，腦子多少都有點毛病。
那羣人既不缺錢，也不愛錢，不是區區金錢可以打動。
若真的帶上票子去找他們，事情肯定辦不成，還會被仙委會抓住首尾，順藤摸瓜，把他們幾個給摸出來！
窮酸高捧長青卷！
千金難破聖人言！
更何況，這個時代並不曾虧待科學家，科學家們已不再是窮酸了！
路老闆突然道。
“西州有個很年輕的科學家，叫白墨。
“像這種年輕人，嘴上沒毛，我們能不能想個辦法，搞個妹子啥的……”
戴老闆斬釘截鐵道。
“別！
“我也瞭解過這個人。
“但是，你們知道我，我讀書少，做生意靠直覺，靠直覺一步步摸爬滾打，混到今天。
“我的直覺天生很準， 一路幫我發了不少財，躲了不少難。
“那個白墨……他看起來確實年輕。
“但若說接觸他，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我的直覺就不對勁，很不對勁！
“我不想和他沾邊，不想和他沾半點邊！
“我總覺得，只要沾上他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我就會死的很慘。”
其他三個老闆都愣住，紛紛閉嘴，不再提這茬兒，繼續低下頭，抽苦悶的煙，吐慘淡的雲。
他們經常懷疑財報，懷疑市場，懷疑人心……但唯獨戴老闆的直覺，他們堅決篤信，從未懷疑。
月末了。。之前說的調整更新時間，也一直沒調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