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未然知曉皇上已經開始清算當初那些罪魁禍首, 她也開始了自己的脫身計劃。
自從皇上又開始來甘泉宮後,她夢魘的症狀好了很多。於是很快,宮中悄悄的肆意傳播, 凝妃用媚術蠱惑皇上這個妖魔化的消息。
文淑皇后對此露出苦笑, 皇上儘管隨心所欲, 後宮這個爛攤子還得自己收拾。
金貴妃爲首的幾個妃子天天被甘泉宮的小道消息氣得牙癢癢, 都來文淑皇后這陰陽怪氣的發泄妒火。
“娘娘, 這凝妃的身體狀況適合呆在我們後宮嗎?”
“前幾日我還聽說她情緒不穩定,好像換了個人呢。”
“就是鬼上身,像個瘋婆子一樣。”金月一雙圓目斜視過來, 豐滿的臉龐扭曲,對於一個瘋婆子比她受寵這件事, 她的白眼快翻到天上。
別的妃子不敢這麼直白, 訕笑的不說話。
文淑早已習慣金月在衆妃中刺兒頭的樣子, 畢竟金太尉如今在朝中風生水起,這對父女互相成就互相依靠。
“月兒, 來,喝杯花茶消消氣。”文淑讓宮女將花茶分下去,第一杯先給金月。
“姐姐,這別天書至今還沒有主動拜見我們這些妃子。”她生氣的坐下來,甩下手帕, “太不像話了。”
見她如此激動, 別的妃子撇撇嘴, 偷笑。
“稍安勿躁, 凝妹妹身體不適, 正在休養。不久就會和大家見面的。”
“別別別!”金月被嗆的咳嗽,“我可不想見她……”
她話還未說完, 顧未然從殿外緩步進入。
“妾身凝妃參見皇后娘娘!拜見各位姐姐!”她舉止得體,笑容溫婉,嗓音清脆。
衆人這才仔細觀察這位新晉凝妃,雪肌杏眼,粉腮娥眉,只一眼,就讓同爲女子的衆妃也移不開眼。
如果作爲一個鄰家妹妹,就可以發自內心的讚歎一句好面貌了。
“上座吧!”
顧未然在金月對面坐下,這下金月只能垂目,她不願意直視面前這個女人。
“今日,正好大家都在,就和凝妹妹相互見過吧!”
衆妃僵着笑臉和顧未然見禮,對着這個總是慈眉善目的軟面皇后,她們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來了。大家都不要面子的嗎?
“姐姐,我前幾日身體不舒服,家裡的哥哥很是擔心。近日好轉了,我想派人通知他,讓他不要再擔心了。”顧未然對着文淑請求,“不知這是否可以?”
“當然可以,雖然你成爲了皇上的妃子,但畢竟也是有孃家的人。我們後宮是有人情味的地方,這當然可以。”
“謝姐姐!”
“這是我的手諭,你交給隨從,就可以出宮了。”
“是!”顧未然小心的接過手諭,心下更胸有成竹。
衆妃離開永寧殿的時候,顧未然特地靠近金月。
金月的衣裳總是繁複華麗,裙襬拖在地上,顯得富貴逼人。
顧未然突然踩在裙襬上,順勢昏倒,金月被勾住裙襬,也往後倒去,兩人擠在一起,一時場面很是混亂。
金月的髮髻亂了,摔倒的狼狽讓她氣血上涌,看清罪魁禍首是凝妃,她更是火冒三丈。
“誰走路不長眼?”
宮女連忙扶起她,幫她整理頭飾衣裳,默默的不敢出言安撫,怕惹禍上身。
“姐姐,對不起。”顧未然也被扶起。她這一摔,弱柳扶風的模樣都被摔出來了,不知曉事情經過的衆人,怕是以爲她剛被金月打過。
“我這毛病就是這樣,剛剛突然眼前一黑就摔了。”她伸手扶金月,討好的靠近她。“還請姐姐原諒我。”
金月被氣得七竅生煙,一甩廣袖,頭也不回的離開。
旁邊妃子看到伸出手尷尬的停在空中的顧未然,都沒有言語,作鳥獸狀悄悄離開了。
“這個交給我哥,必須親自交到他手上。”
小宮娥將信封藏在胸前,同時將包袱抱在懷裡,謹聽囑咐。
等小宮娥隔了一日再回到宮中時,顧未然早已在甘泉宮準備好最後一次和皇上的見面。
拿到信封,還是那熟悉的筆跡。“已知曉!安心!”
顧未然將爲數不多的長生蠱裝進腕間的琉璃珠裡。
別雨軒收到顧未然的信,結合自己宮內眼線的消息,知道自己只需要在金太尉這邊推波助瀾,顧未然就可以實現自己的計劃。
信中,顧未然簡單透露了自己的出宮方式,並且讓他將這件事告訴周知玉。
別雨軒知道周知玉和顧未然關係非同尋常,但他不清楚周知玉具體知道多少,所以他決定親自和周知玉見一面。
周知玉正跟着溫紀行蒐集金太尉的罪證,然而除了零星幾個平民哭訴,很少有官員敢站出來作證。
他們光知道金太尉爲官不仁,敗壞朝綱,但實質的證據方面並沒有多少進展。
阿廣叔慌亂的找到他,見到周知玉還是淡定的查案,他以爲周知玉並不知道家裡的一切,拉着周知玉苦着臉糾結道:“少爺,你還是回趟家吧,家裡……亂了。”
周知玉不爲所動,畢竟那個宅子對於他連住的地方都不算。
“老爺告老還鄉了,今天就要離京。”
“無事,你看着幫我東西收拾一下,別的都扔掉吧。”
“少爺!”阿廣叔看拉不住他,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事,“有人找你。”
周知玉回頭疑惑的看他。
“是聚月仙的老闆,說有關於故人的消息。”阿廣叔小聲謹慎的說。
“他說,今日他都會在聚月仙等你。”
“好!”周知玉看一時沒有進展,就決定先去聚月仙一趟。
途中經過太傅府,就看到一羣人在往外搬傢什。周老夫人在人羣中突然看到他,抱着個瑪瑙花瓶就衝到他身邊。
“你這個白眼狼,有了你,我們周家就沒安生過。”她將花瓶往周知玉身上砸。
周知玉剛開始沒有閃躲,等她罵完這句話,他搶過花瓶,單手舉着,冷冷的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被他的眼神嚇退,愣在那。但她即使披頭散髮,也自有一身虎氣,這種精神是不會再周太傅面前出現的。
她劈手奪回花瓶,又開始了倉鼠運食般的搬寶貝。
周知玉到了聚月仙,還未報上名字。掌櫃的就主動上前將他引入隔間,就看到正獨自下棋的別雨軒自斟自飲。
見到他,別雨軒也不起身,指着棋盤。“來一局?”
周知玉坐下來,拿過棋子。旁邊的侍女立即奉上茶水。
一盤結束,兩人旗鼓相當,別雨軒警慎小心的表象下總會突然在某一處巧妙的發起攻擊。
而周知玉則穩紮穩打,堅決不給別雨軒任何可乘之機,同時抓住別雨軒偶爾露出來的弱點,狠狠攻擊,讓別雨軒無語他直白的戰術,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磊落。
棋子散落,別雨軒露出滿足的笑,“不錯不錯,好久沒有人和我這麼下棋了。”他端起茶,愜意的抿一口,滿齒茶香。
周知玉沒有說話,看向他。
“看你的棋藝,和未然的關係,我決定將這件事透露給你。”別雨軒讚賞的看向周知玉,湊近他,做出很謹慎的模樣。
他“譁”的從懷裡掏出顧未然那一封信,扔給周知玉。
周知玉拿出信,一目十行看完。
他的雙眉皺在一起,顯然對於信裡的計劃不是很認同。
別雨軒拍拍他的肩,“無事,你相信未然,她自從來了京城後,成長了很多。”
周知玉將信撕碎,扔進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火盆裡。“我是覺得風險太大。”
“她想得太淺顯了,中間有任何一環出了錯,她就有可能真的死掉,或者被皇上發現。”
“欺君之罪,皇上不會放過她的。”他皺着臉憂愁道:“皇上很喜歡凝妃的,即使是死,也不一等會讓她的屍首離開皇宮。”
“我宮裡有一些眼線,但最重要的角色還是得靠你。”別雨軒堅定的看向周知玉。
周知玉趕鴨子上架般的被動加入了這個計劃。他是很想參與,可是這計劃……他覺得太冒險了,希望有奇蹟吧。
“聽說你們最近在找金太尉的把柄?”
周知玉嘆了口氣,鬱結之氣瞬間包圍了他。他端過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大口,又深呼吸一口,才彷彿又回到人間。
別雨軒看着發笑,他指點迷津,“你們可以去京兆府尹去看看,他兒子金渺平時作威作福,威逼良家婦女的事不少,雖然府尹會敷衍過去,但應該還會留下蛛絲馬跡。”
周知玉點點頭,心事重重的離開,他現在得儘快解決宮外的事,回宮去看着顧未然。
夜晚,李晙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帶着舒緩的笑容來到甘泉宮,他將這裡作爲內心的避風港。在這裡,他卸下心房,和他的阿凝共享寧靜。
見到他回來,顧未然主動幫她脫下外袍,準備擦臉的毛巾。
她這麼貼心,讓李晙感到更加溫暖舒心,他攔住還要往偏室走的顧未然,作勢要抱住她。
“今日怎麼這麼勤快?”
“難道我平日裡很懶?”顧未然擡頭俏皮的問。
“你平時裡也很勤快,今日更勤快。”
“唉,今天不小心惹到金姐姐了。我得勤快點,抱好您的大腿啊!”顧未然略帶擔憂的說。
“嘿!你怎麼着金月了?”李晙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顧未然坐在牀邊,窩進李晙懷裡,“就是,我走路不小心摔倒,絆倒了金姐姐。”
“我向她道歉,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她漲紅了臉,微微鼓起,很是惆悵。
“無事,她向來這樣。”他擡起顧未然的臉,仔細查看,“你沒有受傷就好。”
“多虧了金月姐姐在旁邊,我倒是沒磕破。”她欲言又止,嘟起的紅嫩脣瓣可愛富有彈性。
“別的姐姐都見到我碰倒金月姐姐……可是大家都默默的走開了。”
李晙不解的看向她。
顧未然羞澀的躲進李晙懷裡,“人家現在沒臉見人了,估計去哪都要被人指指點點的——走路都走不好!”
“怎麼會?”李晙被她的奇奇怪怪的心思笑倒。“後宮這麼大,阿凝想去哪就去哪。”
“嗯。”
一夜好眠,早上李晙悄聲起牀,貼心的沒有吵醒顧未然。穿着明黃外袍的皇帝一臉甜蜜的看着牀上的睡顏,李晙又看了滿眼,終於滿足的離開。
顧未然在他轉身的瞬間,睜開雙眼,眼神清明。她早已等候多時,在內心和這個相處了兩月之久的男人告別。
一直到中午,這一日還是和往常一樣,等到小宮女跑進來偷偷告訴自己,“金貴妃又去御花園了。”
她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拎着個小花籃由甘泉宮的幾個宮女陪着,緩步向御花園走去。
甘泉宮去御花園有好幾條道,這次顧未然特地選了個偏僻的小道,從偏門進去。
跨過拱門,遠遠的就看到金月等人隔着假山在鄰水的萬春亭裡。
顧未然也不過去,她尋了處可以依靠的假山石,蹲坐下來。
“將魚餌拿出來。”她指揮宮女,“還有你們兩個,去那邊,給我摘幾朵荷花過來。”
“注意不要摘那些離岸遠的,注意安全!”
“是!”
吩咐完這些,顧未然就抓着魚餌喂河裡的鯉魚,這裡面都是紅黃白黑相間的鯉魚。魚餌落下,密密麻麻的,像開花一樣擠在一起。
她看天色判斷時間,估摸着別雨軒的動作應該已經傳到金太尉那了。安危意識極強的金太尉也該和自己的寶貝女兒商議了吧。
她從假山後面偷偷觀察,看到一個身穿綠色衣裳的小宮娥快步走到金月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接着金月就豁的站起身,猙獰着臉看向顧未然的方向。
金月生氣的咬牙切齒,但還是氣不過,她狠狠的在亭子欄杆上拍下,白皙豐滿的手頓時紅腫起來,嚇得小宮女立即幫她按摩。
“讓開!這事肯定和這妖女有關,我要去會會她。”她氣沖沖的跑到顧未然那,就看到顧未然帶着頂花草編織的草帽,悠閒的逗魚。
“別天書,是不是你在搞我們金家?”她來勢洶洶。
顧未然此刻又白蓮花戲精上身,她裝作被嚇到的樣子,柔弱道:“姐姐,你這話從何說起?我身體剛好,出來散心。”
她委屈的縮在假山側面,做出很怕金月的樣子,“昨日不小心絆倒姐姐,我很是歉疚。今日特地尋了處偏僻的地方……”
“你……”金月一向在後宮直來直去慣了,遇到家裡勢弱的白蓮花,她都是直接衝上去懟甚至上手教訓。
她想給別天書一巴掌,但想到皇上對她的寵愛,還有家裡如今的形勢。
前幾日,周太傅和劉丞相突然一起告老還鄉,父親大喜,準備趁此機會成爲朝中第一重臣。
金太尉的想法很簡單,以後這些當官的想升官上位,都給自己交錢就行。他開心的樂不思蜀,開心之餘,他將這個消息也分享給了自己的兒女。宮中的女兒可以更硬氣了,不着調的兒子也不用怕了——有爹在,你將有一輩子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
不想這才過了兩天,他的好運就到頭了?
早上有人狀告金渺當街強搶民女,不僅如此,在□□了這位女子後,又將她扔在了某處巷子。等到有人發現時,女子早已氣絕。
她的家人見到早上還活生生的閨女此刻像個破布娃娃躺在那,悲痛欲絕,女子弟弟氣血上涌,拖着姐姐屍體就去京兆尹擊鼓鳴冤。
本來擊鼓鳴冤需要先打二十大板,再說冤情,但這次趕巧,溫紀行和周知玉正在京兆尹裡,兩人正前來調查金渺的案底記錄。
府衙卷宗裡沒有記錄金渺可以定罪的罪行,兩人正苦惱對這個老奸巨猾的金太尉無從下手時,這現成的罪證就送上門來。
兩人拿出尊龍令牌,直接越過府尹,給這個案子開了綠色通道,判處金渺□□故意殺人罪,兩罪並罰,判處死刑。
兩人恨不得現在就給金渺斬立決,但派出去的衙役回來說:“金渺失蹤了!”
溫紀行和周知玉面面相覷,決定將這事稟告皇上,將這個金太尉的把柄送到皇上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