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88米,亂(卷三末)
“師兄!?”
墨九冷不丁打個寒戰,又哆嗦着看向墨妄。
“可有看見王爺的人?”
看她瑟縮着身子,墨妄眉頭微微一蹙。
大晚上的從被窩裡爬起來,她又懷着身子,怎生受得了凍?
“不曾見到。”
他隨口應着,把血玉簫系在腰上,蹲下身子拿着火鉗子撥弄着火爐裡的炭。
“小九過來坐着說話。”
任何時候,墨妄在意的,永遠是墨九最直視的感受,一些細微末節的東西也不會錯過。這樣的小細節,落入墨九的眼裡,讓她微微一怔。盯着墨妄彎腰撥弄爐火的背影,再看一眼身側搓着手的玫兒,心倏地暖和。
這些人,都是她必須保護的。
當然也包括不知情況如何的宋妍——
不想讓墨妄擔心,她坐在爐火邊,雙頰被火光映得通紅,目光卻陰鬱。
“今夜之事,若是蒙合臨時起意,王爺可能會沒有準備。”
頓一下,她又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宋妍……”
墨妄擡起頭來,把火鉗子靠在火爐壁上,一雙眸子變幻莫測。
“小九,咱們現在管不了別人。我們只能先守好你。蒙合最大的心思,還在你的身上,誰知他下一步會有什麼行動?至於宋妍,她貴爲南榮公主,蒙合便要怎樣,想來也不至於要了她的性命。”
“那可未必!”墨九扁了扁嘴,對蒙合此人的“狠絕”,已不敢往好的方面去想了。
“毀一個女人的清白,比要一個女人的性命可狠多了。這他都做得出來,一條人命在他眼裡,又值得了什麼?”
說罷,她拽着厚厚的大氅,又瞥一眼墨妄。
“如今來看,不僅宋妍的大婚搞砸了。王爺和我的婚事也跟着砸了。也就是說,三個人大婚這麼隆重的一齣戲,於蒙合而言,只不過是一場表演。他的最終目的,是爲了吸引更多的目光,然後藉機找一個最妥當的理由對南榮出兵。其實,他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我們的婚事能成,更沒有想過,要給我們機會拜堂、成親。若不然,也不會選在今天晚上行動——”
墨妄知道她想去幫宋妍,所以在找蒙合不會對她不利的理由。
“即便如此,咱們也沒有辦法幫宋妍了。從她到達北勐那一日起,就已是蒙合甕中的一隻鱉。或蒸或煮,早晚而已。不出這事,也會出那事……”
這一點,墨九認同。
可聽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吼聲、喧囂聲,她知道時間不多了。
“我以爲,蒙合此次,並不想針對我。”
“那爲什麼又非得把你弄出王府?”
“我猜,爲了對付王府?”
“我怕,他想對付的不是宋妍,而是你——”
墨九抿了抿嘴脣,承認墨妄說得有點道理。蒙合不想她嫁給蘇赫,於是把她弄出了王府,本來想把她接入宮中,後來迫於無奈才讓她住入宋妍的府宅。可若她入宮,自然就不會摻和到這些事情裡來,只不過,若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蘇赫也沒辦法吧?
蒙合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
拳頭微微攥緊,她知曉墨妄不會讓她出去,但目前來看,蒙合的怯薛軍要入府來拿的人,只有蘇逸和宋妍。那麼,他們怎麼能袖手旁觀?
電光火石間,她想了很多。
一雙映着爐火的眼,忽而明,忽而暗。
驀地,她轉過頭去,目光炯炯地看着墨妄。
“師兄,你再去看看情況?我們可不可能想法子把蘇逸和宋妍弄出去?”
墨妄蹙眉道:“怯薛軍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想離開,怕是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墨九突然一咬牙,眸底閃過一抹堅定,“不管怎麼樣,我也得保護宋妍的。便是蘇逸此人,他……也不該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北勐。”
保護,誰不想保護?
但這樣的情況下,該怎麼保護?
墨妄慢慢站起身來,調過身子,正想出去看看,可剛剛打開門,便聽見“咻”的一聲破空聲響過。他定睛一看,一支羽箭射在門上,箭尾的羽毛被風吹得呼呼直晃。
“誰的?”墨妄下意識站起身,飛快地過來,從門上取下了羽箭。
上面插着一張紙條,上面的字體很熟悉——正是蕭乾的字。
幾行蠅頭小字,寫得很匆忙,但墨九看見,卻大喜過望。
猛地將字條捂在胸口,墨九猛地擡頭,一臉喜色地看着墨妄。
“王府果不負我的信任!”
說罷,不待墨妄詢問,她冷不丁開始大叫。
“快來人啦!有刺客!”
“殺人啦!有人刺殺賽罕公主啦!”
“兄弟們,快,抓刺客——”
在墨九的咂呼之下,她居住的院子很快就熱鬧了起來,墨家弟子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看墨妄的手勢,又聽墨九大喊,趕緊拿上武器,往前院人潮擁護處衝了出去——
“抓刺客!”
“抓刺客吶!”
“有人刺殺賽罕公主!”
外面圍着的怯薛軍,原本是來抓蘇逸和宋妍的,賽罕公主也沒有人敢動。這會子聽見裡面嘈雜起來,一羣人在院子裡瘋跑,也不由吃驚,加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百姓,身體擠了又擠,腳尖踮了又踮,這麼大的風雪,也擋住了他們的熱情——
於是,府宅外面那叫一個亂。
而府宅裡面,搜尋刺客的人,也亂成了一團。
墨妄領着一羣墨家弟子呼啦啦衝入南榮禁軍的人羣時,他們正與府宅外面黑壓壓的一羣怯薛軍對峙——外面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南榮禁軍一共也就五千人,還在人家的地盤上,若要硬打,肯定不是對手。
但這個時候,也根本無法理論。
他們除了拼死保護主子,也沒有旁的辦法。
大門一直緊閉着,怯薛軍首領森敦在門外,似乎開始不耐煩了,正在搭梯子強攻。
南榮禁軍自然也不能坐着等死——
不管打與不打,對他們而言,似乎都只有一種結果,成爲某段歷史上的一段文字——北勐蘇赫王爺大婚前一夜,南榮丞相蘇逸與紫妍公主苟且,引北勐羣情激奮,血濺府宅,此次事件,成爲南榮與北勐正式開戰的導火索。
“相爺,他們要攻進來了,怎麼辦?”
禁軍統領按了一下頭盔,對站在冷風中的蘇逸請示。
蘇逸抿了抿乾澀的嘴巴,冷笑一聲。
“我出去受死,你們或許能活。”
“不!那怎麼行?”禁軍統領低吼一聲,“我們一同從南榮來,就得一起回去。”
“回不去了!”看着這個情況,蘇逸心裡很清楚,墨九料準了,或者說,蕭乾料準了——北勐需要一個出兵的藉口,而他們的到來,成全了蒙合。
那日在蘇赫王府,蕭乾曾隱晦地提醒過,可蘇逸沒有想到……堂堂北勐大汗,會使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果然男人得狠毒,才能成就大事麼?
他冷笑,徐徐抽出長劍。
“王統領,我帶人殺出去,你趁機保護公主從側門離開。”
“離開?”王統領微微一怔,“公主能去哪裡?”
蘇逸目光一側,眉心擰緊。
確實,宋妍能去哪裡?
北勐容不下她,南榮就能了嗎?
硝煙起,烽火燃,她確實無處可去。
“罷!那便拼死一戰吧!縱是死,也不能背上禍國污名!”
話音剛落,在長劍的“鏗鏗”聲裡,他聽見了墨妄的喊聲。
“相爺!借一步說話。”
蘇逸調頭一看,只見墨妄站在禁軍外圍。
兩個人對視一瞬,蘇逸走到了牆角根上,墨妄也朝跟隨而來的曹元使了一個眼色,匆匆走過去,對蘇逸拱手,小聲道:“相爺,墨某奉鉅子之命,前來相助。”
蘇逸似乎有些意外。
下一瞬,他雙眸微眯,突然又燃起怒火,“這個時候,你們來湊什麼熱鬧!?墨兄,你和鉅子今日之情,兄弟承了,感激不盡。但形勢比人強,我們已是走投無路,拼死一搏,也不過爲全名聲。你們,不必插手了——”
“相爺,鉅子都安排好了。”墨妄走到他的身邊,耳語幾句。
蘇逸聽罷,吃驚地擡頭,“這樣可會連累你們?”
墨妄緊緊抿着嘴,慢慢地抽出血玉簫,“你不必想那麼多,鉅子說要救你們,那墨家就必須讓你們活着離去。相爺按我說的,自去吧。剩下的事,交由我們。”
蘇逸聽着外面北勐怯薛軍的吼聲,喉嚨哽了一下。
“可這樣情形,我如何能安然自去?”
“相爺!”墨妄目光一厲,沉了聲音,“時間來不及了!快走!”
外面的喊殺聲,已連成了一聲。
大門被撞得“咚咚”作響,好像隨時會被轟開似的。
“殺了姦夫淫婦!”
“大軍南下,揚我北勐國威!”
“殺向南榮!”
“定要讓南榮好看!”
各種各樣的罵聲傳入耳朵,蘇逸僵了一瞬,“唉”一聲,重重嘆着,對墨妄一抱拳,沒有再說費話,領着一行親兵近衛,就掩入了花叢綠樹之中,往後院而去。
宋妍的閨房裡,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
她坐在椅子上,手握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除了手指在發顫,整個人似乎都沒有動彈過。不過,她手上的武器,不像能殺人的,倒像她隨時準備自盡。
蘇逸衝進去,凝眉看她一眼。
“公主!請跟臣下走吧!”
聽見他的聲音,宋妍擡頭看去,突然苦笑一聲。
“走?事到如今,我能去哪裡?”
“公主先別管了,跟我來!”時間緊迫,蘇逸來不及解釋,聽着外面吼聲震天,他飛快地抓住宋妍的胳膊,“咱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墨九呢?”宋妍邊走邊問,目光四處觀看。
“公主,這就是墨九安排的。”蘇逸聲音低低,腳步極快。
“我想見見墨九——”宋妍無奈被他拖着走,一臉的緊張與猶豫。
在這世上,除了墨九,她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包括蘇逸。
“來不及找她了。而且——”蘇逸看她一眼,“大概她這個時候,也不方便。”
不方便?宋妍這個時候,知道被人下了套,但具體情況,依舊弄不清楚,看蘇逸說得很嚴肅,只得緊緊咬着下脣,由蘇逸拖着,在一羣禁軍親衛的保護下,倉皇地跑往後門——
那裡,有兩個墨家弟子在焦急的等待。
“相爺,公主,你可算來了。快着些,來不及了。”
府宅的背面,靠着河流。
打開後門,就一道圍欄,隔開的地方就是水面。
幾乎就在蘇逸一行人到達的同時,前門與怯薛軍對峙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爆炸聲。
火器的爆炸,帶來的是沖天的火焰與黑煙——
這東西很新鮮,像焰火一樣好看,“砰砰”飛向天際,不由驚了外面圍堵的人……
蘇逸看向天空,心裡很清楚這是什麼。
墨家曾經送過這樣的煙火炮彈給朝廷。
看來,墨妄已經按計劃開始了行動。
他在掩護他們,他也不能拖了墨妄的後退。
回頭看一眼那夜空中耀眼的火花,蘇逸狠狠一咬牙。
“走!”
門外冷風撲面,卻安靜得讓他有些發怔。
原本以爲,這裡肯定會有一場血戰的。
至少,會有怯薛軍守衛吧?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蘇逸吃了一驚,那一剎那,居然有些猶豫——
怯薛軍首領就算千慮一疏,也不會這麼不小心的。
這個情況看來,根本就不像圍攻,明顯就是有些給他們留出來的一個門啊?
看他站着不動,兩名墨家弟子急了,“相爺,別等了,快走啊!”
蘇逸眯眼看着墨家弟子身上的制服,一咬牙,終於不再多疑了。
“速度,上船!”
既然墨九都安排好了,他本也走投無路之際,除了依從,又能做甚?
拉着宋妍的手,他飛快奔了出去。
靠圍欄的地方,停有兩艘扯着篷布的小舟。
蘇逸領着宋妍鑽入前面一艘小船裡,幾名侍衛隨即跟上。
兩艘小舟,無聲無息地往對岸行去——
風中傳來的爆炸聲,清晰入耳,府宅外面的怒罵,也一刻未停。
但河面上卻死一般寂靜。
除了船伕劃揖的水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漸漸的,小舟河岸越來越遠。
蘇逸回頭看一眼那天際的焰火,撫一下額頭,這才認真觀察小舟裡的情況。
——除了船伕之外,還有一個衣着華麗的男子,正獨坐在舟頭上,一隻船懶洋洋蹺着,迎着夜風飲酒——蘇逸不識此人,但觀其眉宇,頗有些桀驁之氣,涼而疏冷,一看便知,非常人也。
蘇逸不顧小舟的晃盪,起身拱手,“蘇離痕多謝兄臺相助,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呵!”那男子慢條斯理地側過頭來,扯着脣角一笑,“相爺大名,完顏修久已仰之!”
蘇逸怔了一瞬。
大半夜的,完顏修居然會駛了小舟來接他?
“完顏國主?!此番……是爲哪般?”
“還能爲了什麼?”完顏修自嘲一笑,突然擡起手腕將壺中的酒倒入喉嚨,優雅地拂一下衣袖,說得頗爲無奈,“還不是墨九那個娘們兒,才能讓老子大半夜出來吃冷風,幹這種爲人家擦屁股的事?唉!老子這輩子欠她……怎就混得這般悽慘了?”
這完顏修居然會爲了墨九做這樣的事?
可墨九一直在府中啊!
蘇逸還是不太明白,但完顏修卻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瀟灑地撣了撣袖子,將一壺溫好的熱酒遞給蘇逸,順便瞥了一眼愣愣發呆的宋妍,然後哈哈一笑。
“行了,小舟馬上靠岸了。美人先交給我,蘇相且自去吧,咱們來日再敘——”
蘇逸沉吟一下,沒有反對。
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得回南榮。而宋妍,已經回不去了。
看來墨九不僅爲他安排好了,也爲宋妍想好了後路。
她回不了南榮,待不下北勐,能去的地方——只有後珒了。
小舟靠岸,水波盪蕩——
蘇逸跳下船,站在岸上,看着等在此處的幾名牽馬侍衛,突然明白了。
根本不是墨九,而是蕭乾。
今日救他之人,分明就是蕭乾啊。
莫名的,他心裡有些煩躁,不想被人擺弄。
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受那廝擺弄。
嘆一口氣,他看着似笑非笑卻同樣被擺弄的完顏修。
“完顏國主,今日之情,蘇逸只有來日再報了。”
“甭了,不關我事。咱倆半斤八兩,都差不多。”完顏修瀟灑地擺擺手,讓他不要囉嗦,趕緊滾蛋。
蘇逸眉目深了深,望向小舟,拱手辭別。
“公主,保重。”
小舟裡靜悄悄的,宋妍並沒有回答。
此一別,此生恐怕都已無法相見,又有什麼可說?
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在這漩渦一般的恐怖浪潮裡,只有隨波逐流——
馬蹄聲嘚嘚而去,踩碎了夜空中飄落的飛雪。
完顏修極目看去,那一行人漸漸地變成了黑點,越來越小,消失在天地間。
抿一下脣角,他慢慢回頭,嫌棄地看一眼宋妍身上的衣服,蹙了蹙眉頭,一不顧天寒地冷,二不顧人家是一個未婚姑娘,擡手一扯,就把她身上的外袍扒了,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個包袱,丟到她的身上。
“速度換上,跟我走!”
從事發到現在,宋妍的腦子都在發懵。
知道這個英俊的男人就是後珒國主完顏修,她有些回不過神兒。
世事無常,變幻太快!
曾經的親人,變成了仇人。
曾經的敵人,變成了恩人。
……這讓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還愣着幹什麼?不想活命了?”
對她,完顏修顯然沒有多少耐心,看她一個人咬着脣發傻,也不知在想什麼。他冷冷嗤一聲,拉下小舟的篷布,跨步上岸,“我在岸上等你,快着些。”
宋妍眼一閉,看着手上丫頭的服飾,來不及多想了。
“也罷!就當宋妍從此死了吧。”
……
紫妍公主的府宅上,墨家人刺客沒有抓住,卻差一點引發了火災。
不過短短半盞茶的工夫,整個府宅被他們鬧得烏煙瘴氣。
煙火一樣的火器,噼裡啪啦到處放,點燃了馬廄的草垛,搞得人傾馬翻,也引得衝入府中的怯薛軍,這裡躥一陣,那裡躥一陣,等殺出南榮禁軍的重圍,衝入宋妍的院子裡,卻只聽見她的丫頭小吟在悲呼。
“公主自殺了!”
“快來人啦!紫妍公主自縊了!”
死了!
宋妍自殺了。
人就吊在橫樑上,一條白綾了結了人生。
那麼蘇逸呢?
怯薛軍無頭蒼蠅似的,四處搜尋。
可夜風涼涼,府中到處火星點點,哪裡還有蘇逸的人在?
……
得到消息,怯薛軍首領森敦緊急入宮面見蒙合大汗。
萬安宮中,燈火通明,蒙合顯然還沒有睡下。
此時,他獨坐在大殿之上,喝着熱茶,一雙眸子冷颼颼地看過來,似乎正在等待他的結果。
“事情都辦好了?”
森敦低頭,將情況簡單地稟報了一下。
“屬下無能,請大汗責罰。”
“墨、九——”蒙合猶自念着這個名字,冷鷙的眸子,刀片似的剜向了森敦,“我讓你在事發時,給她以羽箭傳話,誘她逃出府去,再捕之,另行安置,你可傳到了話?”
森敦的頭低垂着,腦門兒上都是冷汗。
“回稟大汗,屬下確實遵照大汗的吩咐,傳話給了賽罕公主。可公主她……似乎不爲所動,也不信大汗會真的爲難於她,她根本就沒有趁機逃離出府。反倒是——”
“是什麼?”
“是,是蘇逸他——”
看他欲言又止,蒙合啪一聲拍桌子,急眼了。
“快說!”
“是!”森敦聲音緊張得有點發顫,“回大汗,屬下按大汗的指示,給賽罕公主留的門,留的舟,本欲誘她離府,可……可想不到蘇逸卻借了這個空子,從府中出逃了,屬下中了他的奸計,竟是……竟是失了手。”
“你說什麼?”蒙合蹭起站起身。
怒目望着頭也不敢擡的森敦,他突然疾走幾步,猛地撥出掛在牆上的馬刀。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刀光一閃,森敦猛地閉眼,身體一動也不動。
“大汗饒命!屬下已派人去追,想來蘇逸逃不遠的——”
“哼!”森寒的刀鋒擦着森敦的鬢角掠過去,嚇得他心臟緊縮,可蒙合雖然怒氣未消,到底收了刀,鏗一聲丟在地上,指着他的腦袋,怒不可止的吼。
“追!馬上給我追!追不到人,你拎頭來見!”
原本是一石二鳥之計,結果竟然讓蘇逸鑽了空子跑了?
這對於蒙合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怒氣衝衝地坐回椅子上,他看森敦匆匆離去,森冷的眸子一眯,又有些坐不住了。
思忖片刻,他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站起身。
“來人,備馬——”
……
紫妍公主的府宅處,早已亂成了一團。
蒙合騎馬趕到的時候,蕭乾也正領着人匆匆趕來。
長街盡頭,雪塵滾滾,兩批人馬,甲冑鮮明地佇立在風雪之中,與四周喧鬧的人羣一起,正好直面。蕭乾遠遠看見蒙合的馬匹,狀似吃驚的樣子,急急躍下馬來,上前拜見。
“大汗,臣弟聞聽公主府裡出事,趕緊過來看看。沒有想到,竟是驚動了大汗——”
蒙合騎在馬上,任由冰冷的雪風颳在臉頰,眼睛注視着蕭乾,一眨也不眨。
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
兩個男人就這般僵持在風風中,久久沒有聲音。
兩側站滿的北勐將士與隨同而來的臣子,靜靜地等待着,心如擂鼓。
久久,久得像天地都變了顏色,蒙合才倏地笑了。
“蘇赫,是汗兄不好,此事,讓你受委屈了。”
蒙合爲他找來的王妃,又給他戴了一頂綠帽,這件事明面上看,確實蘇赫吃了虧。
蕭乾微微抿脣,“臣弟無礙,倒是讓大汗掛念,心有不忍。”
“唉!”蒙合突然重重一嘆,擺手讓他起身,然後悠悠地問:“南榮欺我至此,我們豈能坐視不理?這一次,定要讓他們好看,知道什麼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這蒙合大汗說話,常有粗野之語,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但這一句話可不一般,一出口,就驚了一地。
老百姓吼“打南榮”,士兵們喊“打南榮”,那也都只是嘴上吼吼而已,當不得真。可當着衆人的面兒,大汗親口說要讓南榮好看,那事情就非常不一般了。
幾乎剎那,硝煙味就從蒙合的話裡被點燃了。
一些聰明的臣子和將士,當即呼啦啦地跪下。
“大汗英明!南榮欺我,不得坐視!”
一聲即出,衆人響應。
像下餃子似的,一片一片的跪倒。
“請大汗號令,鐵騎南下,殺向南榮!”
“請大汗號令,鐵騎南下,殺向南榮!”
整齊劃一的喊聲裡,天際似有什麼悶雷似的轟然響過,大汗有了意向,他們當然都得附合,這種遭天恨的殺戮行爲,自然也得由他們這些臣子來諫言,這纔是身爲忠臣該做的事兒,爲大汗分憂,解大汗愁煩。
蒙合臉上陰沉不定,聽着此起彼伏攻打南榮的聲音,好一會兒,視線再一次慢悠悠地轉向了蕭乾平靜的面孔。
“蘇赫,你的大婚,看來得推遲了。”
國事與家事,一相比較,當然國事爲重。
而且,一個公主都沒了,他還怎麼大婚?
總不能一邊辦喪事,一邊辦喜事吧?
這樣的結局,蕭乾早已料到,並不驚奇,只低頭拱手,“但憑大汗吩咐!”
蒙合靜了靜,像是爲他鳴不平似的,怒哼了一聲,突然拔出刀馬,對着跪地的一片臣子,冷聲嘶吼道:“南榮辱我至此,有違盟友之道,實乃爲天不容也。從今日起,我北勐與南榮割袍斷義,誓不兩立。”
說罷,頓了頓,他冷冷的目光淺眯着,又看向蕭乾。
“鎮國大元帥蘇赫聽令!”
“臣弟在!”蕭乾沉聲回聲。
“敕封你爲徵南大元帥,三日後,點兵南下,不得有誤!”
蕭乾心裡咚一聲,似有什麼重物落了地。
慢慢地,他仰頭望向蒙合,或者說,望向了那一片沉沉的夜空。
“臣領旨!”
蕭乾神色沉肅,一陣冷風吹過滿帶硝煙的大地,在雪光中,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淡淡清輝,皎皎月色,冬日的風中,拂過來的除了涼意,還有森森的殺氣。可他的血液卻滾燙的沸騰着,沸騰着,似要衝破胸膛而出。他知,前方的路已然劃出了方向,哪怕荊棘遍佈,哪怕烽火四起,也再無法阻止他的馬蹄,去踏出一個更爲安寧和樂的天下。
這一日,是景昌元年冬月二十六。
墨九的火器在哈拉和林爆炸,引全城圍觀。
南榮的紫妍公主,死在了她的臨時府宅,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而她傳說中的“姦夫”丞相蘇逸,倉皇逃離哈拉和林。
舉世矚目的一場大婚,變成了一場鬧劇,以北勐和南榮的戰爭拉開序幕而結束。
這一日,離北勐大軍南下,也僅僅只有十日之久。
------題外話------
這一章寫得有點趕,可能回頭會修一下.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