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后氏見他對誰都大模大樣,可是,卻對委蛇恭敬至斯,暗暗覺得奇怪。
有熊氏也覺得這小子古里古怪的,可是,究竟怪在哪裡卻又說不上來。
只有鳧風初蕾靜靜坐着,壓根不理睬小狼王的一番表演。
小狼王見她看也不看自己,立即轉過頭來,還端着那一碗米飯:“魚鳧王,我也以飯代酒,祝你早日一統天下,江山萬年。所有男人都跪在你腳下稱臣。”
委蛇大笑:“我王一統天下之後,你可就只能是屬國大臣了。”
小狼王滿不在乎:“有何不可?臣服魚鳧王,正是我的榮幸!”
夏后氏冷冷地:“閣下之前可不是這番言論。”
他不以爲然:“我只服氣魚鳧王不行嗎?我願意臣服不行嗎?”
就連麗麗絲也覺得迷之尷尬,這廝,獻殷勤的嘴臉也實在是太過分了一點吧?
鳧風初蕾還是不動聲色,只看着白米飯:“各位,請吧。”
衆人立即端起米飯,大口大口吃起來。
一碗白米飯,誰也沒有浪費。
這含義,已經遠遠超越了一場酒肉盛宴了。
從乾旱饑荒中走來的夏后氏尤其慎重,直到將最後一粒米飯吃乾淨,才嘆道:“這真是我生平吃過最好的米飯。但願我們大夏有朝一日,也倉廩豐足,天下太平。”
鳧風初蕾微笑:“會的!這一天很快會到來的。”
“承蒙魚鳧王吉言,我真盼望這一天早早到來。”
小狼王卻笑道:“這一天真要到來時,只怕啓王子已經熬不住,不是被大費打死,就是成了大費的手下敗將了。夏後首領,你就別一再扮可憐想向魚鳧王求援了吧,地主家也沒有餘糧的,再說,路途遙遠,就算魚鳧王送你幾擔糧草,你也拿不走,何必呢,對吧?更何況大費得到消息,還可能半路搶劫,搞不好就是替大費做嫁衣了。你說,你這是何必呢?那十萬糧草,你最好別要了……”
夏后氏再是好脾氣,也忍不住跳起來,手裡的飯碗差點脫手砸向小狼王。
可是,頃刻之間,夏后氏飛出的飯碗無聲無息回到了他面前,他一愣,下意識地端起碗,就好像剛剛的舉動從未發生過一般。
其他人,都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爲動作太快,只以爲夏后氏作勢而已。但夏后氏自己卻一清二楚,明明這隻碗就扔出去了,可是,竟然不知道是誰出手,竟又穩穩飛回了自己面前。
他以爲是小狼王,可是,小狼王有這麼厲害嗎?
他震驚不已,再也不敢造次。
小狼王鄙夷地看他一眼,正要說什麼,卻見鳧風初蕾的目光掃來,那意味很明顯:小狼王,你今天是來砸場子的嗎?
小狼王再也不敢多話,只笑嘻嘻的一拱手:“我開玩笑的,我一直愛開玩笑,夏侯首領還請海涵,多多海涵……是吧,委蛇,我就是愛開玩笑,對吧……來來來,我先敬魚鳧王,再次祝願魚鳧國一統天下,魚鳧王早日成爲萬王之王,萬國來朝,多子多福……”
麗麗絲趁機扯開了話題:“對了,今天是魚鳧王登基的大好日子,我們都要敬魚鳧王一樽,來來來,我先來……”
她舉起酒樽,嘆道:“到了蜀中,才知什麼是真正的人傑地靈,物華天寶,小狼王至少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一過秦嶺,天地爲之改變。在這裡,四季常青,土地肥沃,稍稍一點耕作,更會有極大的收穫,也難怪人民萬萬年不知饑饉爲何物……魚鳧王,我祝你江山萬年,百姓安康!”
鳧風初蕾微笑:“謝謝鬼方女王。”
有熊氏也站起來:“以前,我聽聞古蜀國傳說,總覺得距離自己很遙遠,好像是天邊的事情,現在蜀中一行,竟有無比的親切感和歸屬感。我們有熊一族也祝願女王陛下千秋萬載,江山穩固。”
鳧風初蕾肅然:“你我同是四面神一族後裔,以後,魚鳧國還有許多借助有熊首領的地方,還請不吝指教。”
有熊氏朗聲大笑:“說到指教,魚鳧王可真是客氣了。”
衆人都笑起來。
這時候,禮儀官已經帶領杜宇、鱉靈等文臣武將前來敬酒。
酒,是最最上等的清酒。
當大夏的絕大多數地方只能出產渾濁的酒釀時,金沙王城已經遍佈蒸餾後的醇酒。
清冽美酒,如泉水一般。
老成持重的盧相和鱉靈,精神昂揚的杜宇和厚普,他們一同躬身行大禮:“祝願我王江山萬年,康樂無憂。”
鳧風初蕾肅然:“若不是你等竭盡全力,魚鳧國不會這麼快便恢復了生機活力。是我該感謝你們。”
“多謝我王。”
然後,羣臣一一向觀禮的貴賓敬酒。
輪到小狼王時,他收斂了早前那種輕浮譏諷的態度,而是好奇地盯着盧相、鱉靈等人,尤其是頭髮已經花白的盧相。
“我以前一直以爲,但凡少年人才是國之希望,他們血氣方剛,孔武有力,隨時鮮衣怒馬,斬敵人於千里之外,而老年人是沒有什麼用處的。但是,不料在金沙王城,你們的老年人居然是這麼使用的……”
盧相絲毫不介意他話語中的不客氣之處,反而大度一笑:“在下對白狼國的風俗也有所耳聞,在白狼國,老年人只能走在少年人的後面,吃東西也只能吃少年人剩下的。因爲獵物戰利品皆來自少年人的拳頭、刀槍和快馬,勝者爲王,所以,一切都顯得理所應當……”
小狼王疑惑:“這有什麼不對嗎?”
“這的確沒有什麼不對!可是,閣下忘記了一點:少年人固然有力氣,有未來,可是,老年人卻有智慧和經驗。許多時候,智慧的力量勝過一切。畢竟,人類不能每一天都在無休止的戰爭廝殺裡度過,對吧?太平的日子,便需要老年人的智慧,生存的經驗,治國的良方,這些,都是少年人無法提供的……因爲,老年人也是從少年人過來的……人盡其用,方纔是一個王者該考慮的事情……”
小狼王大讚:“說得好!盧相,你說得真是太好了。”
旁邊的厚普卻迫不及待地上去:“厚普敬大王一樽,感謝大王的相救之情。”
厚普九死一生,多次得小狼王手下留情,心中對他實在是感激不盡,又見他居然不辭辛勞,千里迢迢前來參加女王的登基大典,這感激就更上一層樓了。
小狼王笑道:“厚普,你沒料到我還活着吧?”
他激動不已:“但願大王永遠康樂。”
“哈哈,永遠康樂談不上。我要求很低,能健健康康活個幾十年就行了。厚普,你現在是不是成爲魚鳧國第一武將了?”
厚普是老魚鳧王時期的侍衛隊長,在魚鳧國的威望很高,鳧風初蕾也十分看重他,目前爲止,他在武將中的地位的確是第一位。
不過,他卻十分客氣:“哪裡呢!魚鳧國人才濟濟,許多人的本領都在我之上。”
小狼王瞄了他身邊的杜宇一眼,不經意地:“人才濟濟?我看未必吧。除了厚普你,我可看不出魚鳧國還有什麼武將能比你更強了。”
厚普是個老實人,聽得這話,便實話實說:“大王這是過獎了,比我厲害的多的是,別的不說,單就杜將軍就比我強多了,武功比我強,見識也在我之上,要不是他,我們魚鳧國不可能短時間內就有了兩萬騎兵,四萬甲兵……”
就連鱉靈、盧相也連連道:“輪到建軍之首功,真是非杜宇將軍莫屬。不到兩年時間,便將邊境流民訓練成了一支大軍,這份能耐,我等都十分欽佩……”
旁邊的杜宇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小子只是運氣好,多得我王器重和信任,又有各位大人輔佐,所以纔有今日,豈敢擅自居功?”
他受傷之後,本已血染長袍,但王車回城後,他立即換了一件外袍,將身上的傷痕徹底遮掩,旁若無人繼續參加晚宴。
一身紫色蜀錦便衣,更令他瀟灑出塵,遠遠超越鱉靈厚普等一衆朝臣。
哪裡是一名武將?分明就是貴族世家走出來的王孫公子。
他也舉杯:“小狼王閣下遠道而來,與我魚鳧國締結盟約,我等都十分感謝。”
小狼王越看越覺得這小子真是不順眼,他悻悻地將酒樽裡的酒一飲而盡,冷冷道:“杜宇!你叫杜宇是吧!我還真不信,不到兩年,你真能訓練出一支精銳兵力。沒準和當初投靠啓王子的流民一樣,都是一羣烏合之衆……”
杜宇卻不氣不惱,大大方方一笑:“多謝閣下提醒。小子也正是害怕那些散兵遊勇都是奔着金子而來,所以,兩年之內進行了十八次淘汰,最後才剩下這點人馬。六萬人馬中,一小部分是我蜀中土著,但是,我也不敢保證剩餘的一半外來兵員是否真的也如我蜀中土著,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你也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畢竟,那些流民可是大夏之人,大夏原本是你們的死對頭。”
杜宇正色道:“這天下其實先有土地和人民,再有國家。在百姓心中,誰讓吃飽喝足,誰就是理想的大王,大多數人,並不在乎下一任王者到底是誰。同樣,大夏的流民在乎的也並非大夏這個稱號,而是最後誰才能讓他們豐衣足食。他們既然到了魚鳧國的土地上,自然就是我魚鳧國的人民,從此以後,和大夏並無什麼干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