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美豔多姿的狼少女們正在辛勤燒烤,醞釀奶茶,忙着端茶送水,伺候男人。
火堆旁邊,是一個巨大的帳篷。
帳篷被精心佈置,張燈結綵,大紅的喜字高高懸掛,門口站着一排粗壯的侍女,看樣子,是守護着裡面的新娘子。
帳篷的頂端,一個巨大的白狼圖騰,很顯然,這裡是白狼國國王小狼王的營帳。
今夜,分明就是小狼王的洞房之夜。
隱匿在遠處的塗山侯人萬萬沒想到,迂迴婉轉,從陽城到茫茫大漠,居然又碰上了小狼王。
只是,如此喜慶,空氣裡卻沒有絲毫酒味。
很顯然,小狼王已經吸取了上次被大費偷襲的教訓,於酒精一道深惡痛絕,縱是自己的新婚之夜,也滴酒不沾。
更明顯的是,遠處影影綽綽的白色影子。
於暗處,不時散發出油油的綠光。
竟然是一大羣巨大的白狼,每一隻都有一人多高。
這些可怕的巨狼,形成一道最堅固的防線,任何膽敢偷襲者,必將喪身於狼嘴之下。
小狼王如此設防,如臨大敵,又是所爲何來?
難道僅僅只是因爲上次被偷襲之後的謹慎?
已經在沙漠裡困遊了幾個月的衆人,早已疲乏不堪,飢寒交迫,被石塊般的乾糧折磨得生不如死,如今好不容易嗅到這來自人間的煙火香味,真真是驚喜交集,恍如闖進了天堂。
沙澤大喜:“有人在這裡辦喜事,我們正好去……”
他的歡呼被嚴厲阻止。
塗山侯人低聲道:“退後!”
衆人不解其意,但也不敢抗命,直到退到塗山侯人認爲的安全之地,他才停下。
沙澤不解其意,壓低聲音:“這些遊牧民族十分好客,很樂於招待路人,我們去討口茶喝,飽餐一頓,絕無問題……”
“如果是小狼王,就不見得讓你活着飽餐一頓了。”
“小狼王?”
“你們總不會不知道這個人的大名吧?”
衆人立即閉嘴了。
小狼王,大家當然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們從未經歷過和白狼國的戰爭,沙澤雖生活在邊境,但長期在外經商,並不瞭解,而其他人則來自東南,對小狼王更加陌生,甚至,若非塗山侯人提醒,都不知道這是白狼國的標誌。
沙澤很是好奇:“白狼國雖然同在西北,可是,距離這片沙漠之地,起碼還有至少一千多裡吧?他們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塗山侯人上路得早,壓根不知道大費和小狼王的交易。
他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星辰,也辨認出:這西北之地,最初絕非白狼國的領土,可現在小狼王公然在這裡出沒,而且還有如此大規模的狼少年和狼少女,很顯然,他已經得到了這片土地。
可是,一路上也沒有聽說任何戰爭,小狼王是如何得到這片土地的?
難道大費那麼不濟事,一上臺就被他打趴下了?
可是,塗山侯人一轉念,立即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先不說大費的軍事能力如何,單就小狼王要在這幾個月之內,趕回白狼國,召集逃亡的舊部,然後,大規模發動邊境戰爭,並贏得這一片土地,那是不可能的。
算算時間,是根本來不及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沒有費任何勁便得到了這片土地。
一念至此,更是不安。
可是,怎麼也不敢想象,難道大費會主動把這片土地送給他?
須知自黃帝起,戰爭便是圍繞領土而展開,後來,歷代的中原統治者便特別講究“江山社稷”——所謂社稷,便是土地和五穀。意味着每一寸土地都很珍貴,若非亡國之君,絕對沒有可能隨便就把領土大片大片賞賜給外人。
就算大費再不濟,難道會白送土地給小狼王?
塗山侯人不可想象,他四下張望,但見除了白狼巨陣外之外,暗處更佈置了許多崗哨,真可謂步步驚心,膽敢闖入者,殺無赦。
就像沙澤所問的:他們跑到這裡幹什麼?
就爲了舉行一場婚禮?
或者說,小狼王的舊部原本都逃亡在了這裡,所以,他回到白狼國,跟他們一匯合,乾脆就遷徙到了這裡?
放眼看去,果然,只見月色下的遠方,是大片大片的草原,綠洲,有成羣的牛羊,流淌的湖水。
還有大片大片的分散的營帳。
果然是遊牧民族的聚居地。
小狼王和族人遷徙至此,也說得過去。
可是,他總覺得不對勁,但是,到底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牟羽低聲道:“既然怕驚動小狼王,那我們就不妨趁着夜色趕路。否則,天明之後,更難避開白狼國的視線。”
沙澤也道:“我們先過了白狼國的地界再說。”
塗山侯人卻一揮手,低聲道:“這裡很詭異,我們先看看再說。”
他站起身:“牟羽、沙澤,你倆看好衆人,絕不要擅自行動,我去看看就回。若是可能,我爲你們帶一些食物回來。”
衆人早已見識了他的本領,都立即領命,原地修整。
帳篷裡,紅色錦帳鋪到牀榻。
兩旁,鮮花堆積,芬芳四溢。
兩隻巨大的喜燭高燒,映襯得滿頭珠翠的新娘子紅暈滿臉,就像一朵黑夜盛開的夜來香。
白狼國,一直保持着中原的傳統:婚禮,於黃昏時舉行。
新娘子的服飾、禮節,也基本上和中原差不多。
唯一的區別是,新娘子一聽到新郎官的腳步聲,便跪下去,盈盈嬌聲,“妾身恭候大王……”
新婦,必須跪拜新郎;女子,必須跪拜男子。
而男子和男子之間,縱然是君臣有別,也只需拱手爲禮,而不用下跪。
下跪,僅限於女子對男子。
哪怕是一個很普通的男子,都可以令一個血統高貴的女子下跪。
這是天狗盤瓠帶小公主來到這裡時就定下的規矩——至於盤瓠爲何會定下這樣的規矩,那就沒人知道了。
也許是怕小公主有朝一日醒悟了,離開自己?
也許是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給小公主洗腦?
無論如何,盤瓠的洗腦策略很成功。
縱然是內心深處對小狼王鄙夷之極的姬真,也絲毫不會違背禮儀——跪拜小狼王,在她眼裡,那是天經地義的。
小狼王慢慢走近。
他一身紅色喜服,和外面的狼少年一樣袒露了左邊臂膀,胸口結了一朵紅花。
地上跪着的姬真,盛裝豔服,一身來自陽城的精巧絲綢,加上淡淡的香氛,美豔不可方物。
她手腕上,還是戴着那個翠綠的鐲子。
小狼王本想叫她脫下,可是,他懶得開口。
他覺得無所謂。
他隨隨便便坐下,懶洋洋地,只想這個夜晚快快過去。
“大王可願先喝一杯?”
他微微閉着眼睛,懶得回答。
自白旗鎮上路後,她再也沒有出言不遜,就好像那天夜晚偶爾暴露出的怨恨只是出於無心之舉。
事實上,這一路行來,她用盡了各種伺候的手段,也曾偶爾博得他的歡心,可是,他總是鬱鬱寡歡,沉着一張臉。
直到這一場精心設計的婚禮。
戎甲包辦了所有的細節。
如何散佈消息,如何邀請各大部族,甚至婚禮的地點也選在了水草肥沃的這片土地。
那是大費王賞賜給白狼國幾萬裡土地中最肥沃的一塊綠洲。
果然,那些猶豫不決的部族,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前來投靠。
他們不僅帶來了豐沛的禮物,更帶來了良馬、糧草……短短時間,小狼王凝聚的人力物力,竟然不遜色於被偷襲之前了。
遊牧民族,向來以武力爲尊。
小狼王失敗時,他們曾輕視他;現在,他攜帶這一大片肥沃土地回來,大家頓時心服口服。
以一次“詐敗”換回幾萬裡河山,戎甲教給那些部族首領一箇中原人的觀點: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從失敗,到詐敗——小狼王的屈辱被包裝成了智謀。
威望,便更上一層樓了。
自然,部族首領們奔着婚禮而來,姬真,就顯得更加重要了。
智慧的大王,貞潔的王后。
天造地設的一雙。
他們必將成爲白狼國永遠流傳的一代佳話。
小狼王,便只好硬着頭皮,將這個虛僞的泡泡吹得越來越大。
新郎那麼冷漠,新娘子自然委屈不已。
姬真低着頭,垂着眼皮,淚盈於睫。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在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樣的話——白旗鎮偶爾的放肆已經成爲過去,一踏上白狼國的土地,她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放肆了。
自己必須認同並維護貞潔王后的名頭,從此,成爲人民眼中的道德楷模。
無論多麼委屈,都要咬牙堅持。
畢竟,這世界上幾個女子能做王后呢?
可是,小狼王已經無心安慰她。
就像一道被吃膩了的菜餚,昔日驚豔,已經一去不復返。每每發泄之後,只如丟掉了身上多餘的累贅,此外,再不覺得她有任何可愛之處。
只在外面的鶯歌燕舞裡,對臣民部屬有了一個交代,便懶洋洋地,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趣了。
淡淡香氛,乃催情之物,本是爲了催發新人們的慾望,令新婚之夜更加歡樂,可是現在,小狼王嗅着這淡淡香味,忽然很是不爽,淡淡地:“把香氛滅了吧!”
姬真一怔,卻一點也不抗命,立即躬身而起,小跑步上前,將薰香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