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照樣生了一堆火,圍在火堆旁討論了很久。
九頭蛇帶領着蛇子蛇孫離我們遠遠的,把守住出口,蜷縮起來,好像是睡着了。
我問老婆婆:“這荒山……這裡真的是荒山?怎麼和你家祖師爺講的不一樣?”
老婆婆說:“我們誰也沒有來過荒山。既然九頭蛇把我們領到這裡來,這裡不是荒山也差不多了。祖師爺,可能根本沒有走這麼遠,就中毒回去了。”
我有點發愁,仰天長嘆:“咱們還能回去嗎?”
老婆婆也不知道是安慰我,還是安慰自己:“事在人爲,一定能活着出去。”
我問她:“怎麼出去?你知道回家的路嗎?要是這裡交通發達,和外邊連着大公路,咱們幹嘛還在斷尾蛇的肚子裡鑽來鑽去?”
老婆婆不做聲了。一時間,大夥都陷入沉默。
楊念魂突然一拍大腿,高聲說道:“我知道啦!”
她這一嗓子照例把衆人嚇了一跳。不過鑑於她可能知道了什麼,大夥也就顧不上抱怨了,七嘴八舌的問:“你知道什麼了?這個門怎麼進?怎麼從荒山逃出去?怎麼弄死九頭蛇?”
這些問題暴漏了衆人的想法。有的功利心切,一心想着怎麼進山,消滅蠱鼠。老婆婆是這類人的代表。有的人想着回家,遠離這些是非,當今天這一切都不存在,我和桃花是這類人的代表。有的人有仇必報,心中憤恨,一心要滅了九頭蛇,千眼井小夥馬原和青龍是這些人的代表。
楊念魂被問的有些發昏:“你麻痹的,上來這麼多人亂問。我要說什麼來着?麻痹,我忘了。”
“X!”衆人齊罵了一聲,紛紛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楊念魂託着下巴想,邊想邊說:“你們誰都別打擾我啊,讓我從頭想,順着這條線索……對了!我想到了。”
於是大夥又一次湊過來,爲了不把楊念魂的想法嚇跑,全都閉上嘴,一言不發。
楊念魂說:“或許,我們大家都想偏了。鏡花水月四個字,沒有那麼複雜。”
說完這句話,楊念魂開始睜着眼看我們。
我們面面相覷。我說:“就這?”
青龍在一旁拍了我一下說:“你不懂。她這是讓人接話。顯得大家都在認真聽,不然自說自話多沒意思。”
只見青龍彎下腰,很好奇得對坐着的楊念魂說:“那麼,鏡花水月到底是什麼意思?”
楊念魂滿意的點點頭,接着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鏡中鮮花,水中明月。看着很真實,其實都是虛幻。這裡面,是一個類似於仙境的虛幻世界。而我們肉體凡胎,不能進去。”
我瞪着眼:“什麼意思?不能進去?這就是你想到的結果?”
楊念魂說:“我是說,肉身不能進去。因爲這裡面是虛幻,我們也得變得虛幻才行。比如說……魂魄?”
衆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我看了她好一會,才說:“你是不是該吃藥了?從精神病院帶出來的藥還有沒?”
楊念魂有些不高興:“你這種學歷的,想理解靈魂的層面的東西確實困難了些。”
我說:“好,大學問家,我問你,那麼,我們怎樣讓魂魄進去?除了集體自殺。”
楊念魂搖搖頭:“我不知道。”
大夥全都很失望。悻悻然坐回去。開始懶洋洋得烤火。
楊念魂吃了幾口乾糧,說:“我猜,咱們一路上看見的那些蠱毒,不一定是想害咱們。沒準能是幫咱們進這座山的。”
老婆婆一聽蠱毒來勁了。忙點頭稱是,稱讚楊念魂想法很不錯。
我點點頭:“奇思妙想。有學問的人就是牛。不過,誰想跟着楊大小姐去試試那些蠱毒?”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做聲的。
青龍說:“楊念魂,你不是能看見明天發生的事嗎?你快給看看。”
楊念魂搖搖頭。也不知道是現在看不了,還是不願意看。
旁邊的馬原很尷尬,對楊念魂說:“妹子,今天我們村的人圍攻你,真是不好意思,他們全都急昏了頭了。我替他們道歉。”
楊念魂笑了笑,沒說話。
桃花一直聽大家說,這時候有些猶豫得發言:“按照念魂說的,我突然也有個想法。”
於是我帶頭鼓掌,把氣氛弄得很熱情,這反倒讓桃花有些不好意思了。
桃花說:“念魂說得對,鏡花水月,或許要從字面上理解。我就想啊,鏡子和水,不都是照得別的東西的影嗎?或許,這個水晶門後面什麼也沒有。它只是個鏡子。真正的入口在別地方。”
我熱烈鼓掌,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
但是有聽明白的,青龍就問道:“那麼這個真正的入口在哪?如果此門是鏡子的話,對面應該有什麼東西纔對啊。”
桃花搖搖頭:“我只想到這麼多,可能山濤只是做個比喻也說不定。”
一時間,討論又陷入僵局。
可能是受大家踊躍發言的熱情所感染。連八嬸都躍躍欲試:“我覺得啊。這個鏡花水月是不是說,附近有一片水,水面上倒映着個月亮。然後咱們給他來個猴子撈月,撲通撲通跳進去,水下面就是這個仙境。這個門,就是讓咱們先看看稀罕。”
我擺擺手:“您老一把年紀別瞎猜了。猴子撈月是往下跳嗎?那是站在水邊往外撈啊。”
我們討論來討論去,始終沒個頭緒。漸漸得大家都困了。雖然明日生死未卜,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但是,仍然一個個睡過去了。
我躺倒桃花身邊。問她:“桃花,你害怕嗎?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弄出去。然後,咱們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以後我天天洗澡……”
桃花根本不搭理我。
我翻身起來:“桃花?你怎麼不搭理我?”
桃花早就睡着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根本沒聽見我說話。
太尷尬了,還好,大家都睡了。我躺下,心有餘悸得四處張望了一下。這一張望,正好看見楊念魂捂着嘴,正無聲得笑我。
我很不爽得躺下,腦子裡想:“我什麼時候這麼愛面子了?這真夠悲劇的。”
這時候,我聽見一個腳步聲,越來越近向我走過來。我猛地睜眼,正好看見青龍滿臉賤笑,手裡拿着個針管。
我低喝:“你幹什麼你?”
青龍說:“別緊張,時間差不多了,該打藥了。這次我的劑量很小。保證不讓你躺一夜……”
然後他擼起我的袖子就要給我扎針。我掙扎開:“你有完沒完?我已經好了。晚上清醒得很。”
青龍搖搖頭,撲上來把我按住。
“你麻痹。”我掙扎,但是沒有青龍勁大。
這時候,我聽見一個聲音說:“咦?你們兩個大男人在幹什麼?”
這聲音是楊念魂的。充滿了看見好戲的激動。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聲音很大,把大夥全吵醒了。
於是,衆目睽睽之下,青龍紅着臉從我身上爬起來,幸好今天下午他借了條褲衩穿上了,不然這事真說不清楚了。青龍嘴裡解釋:“我想給他打麻醉藥,不然他瘋起來要人命。”
我舉着手,對天發誓:“我已經完全好了。你們可以派人看着我。”
桃花也不想讓我每天被麻醉。第一個站出來支持。老婆婆躺在一堆枯草上,肉都耷拉下來了。還是很熱情的參與發言:“我就看不慣你們這些城裡人,動不動往人身上扎個窟窿。青龍,你打什麼麻醉?我這有一條蛇中諸葛,聰明勁不減阿花。有它在,怕什麼。”
於是,青龍只好悻悻得睡了。
我也躺下,看見那條大白蛇直勾勾盯着我。忽然有些想念阿花了。作爲一個蛇奸,它是不是正在接受蛇羣正義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