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老婆婆和柴教授吵得正激烈。就聽見門外罵聲不絕,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程大力你個王八蛋,今天不削翻了你我白叫鐵錘了……”
我一聽鐵錘來了,趕緊往後躲。
鐵錘早看見我了,揮舞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衝過來。
我扯着嗓子大叫:“阿花,護駕……”
阿花氣勢嚇人,帶着一陣狂風捲過去。光它那一顆大頭也足以把人嚇跑了。
但是鐵錘怎麼就那麼楞呢?硬是舞着菜刀不後退。
說實話,本來以鐵錘的身手,把個菜刀舞得比尚方寶劍還帶勁。阿花想要纏住他,怎麼也得費點功夫。
可這傢伙不知道是氣糊塗了,還是本來就沒長腦子。根本不看旁邊的阿花,一心一意來砍我。結果被順利的捲成桶狀,動不了了。
我走過去,撿起他掉落在地上的菜刀。滿臉賠笑:“鐵錘哥,別生氣啊。我跟狗蛋開個玩笑。”
鐵錘雙眼圓睜:“誰是你哥,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拐孩子玩?”
八嬸在一旁連忙說好話。
鐵錘扭頭看了看八嬸:“喲,您也在啊。喲,這裡這麼多人啊。”
我一聽鐵錘這話,當真是打心眼裡佩服。敢情剛纔鐵錘除了我,別人都沒看見。這種一心一意的,目不斜視的好男人。少!少之又少!
八嬸就勸了一會鐵錘。鐵錘畢竟還是尊重長輩的,心情漸漸平復。於是阿花把他鬆開了。
我說:“鐵錘哥,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昨天我好心請狗蛋吃點心,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你們教他了,不讓拿我的東西,拿了得傳染病。你說,有這麼教孩子的嗎?我那點心可是剛買的。咱們男子漢有話當面說,用孩子較勁多沒意思。”
鐵錘大怒:“我從來沒教過孩子這個。”
我說:“莫非是嫂子?”
鐵錘牙咬得咯吱吱直響:“肯定是她。居然教給孩子這個,氣死我了。回去非揍他一頓不可。”
鐵錘說完,撿起地上的菜刀跑了。
八嬸擔心得說:“鐵錘回去不會打媳婦吧。這可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我拉住她:“放心吧。你別看鐵錘這麼威猛,見了老婆怕的什麼似的。”
經鐵錘這麼一鬧,原本吵得熱火朝天的老婆婆和柴教授也停住了。
阿進看了看莉莉,又看了看柴教授,像是下定了決心,問柴教授:“柴伯伯,您跟我說實話。當初您同意莉莉嫁給我,是不是發現我和千眼井有點牽連,想借機成就一番大事?”
柴教授白了他一眼:“我叔叔是柴建功。想成就大事還用得着你?”
阿進馬上蔫了。柴教授這輕蔑的態度也太打擊人了。
柴教授拍了拍阿進的肩,問:“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心喜歡莉莉。”
阿進點點頭。
柴教授又問莉莉:“你呢?”
莉莉也點點頭。
柴教授兩眼望天:“既然你們是真心喜歡對方。兩情相悅,又何必再問。”
這話說得我心頭一震。柴教授水平不賴啊。雖然一時間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深意,但是細細思索,更覺得回味無窮。
我擡頭看桃花,卻見她也正在眉目含情得看着我。這時候能保持清醒頭腦的恐怕只有桃花媽了。她清了清嗓子說:“說正事吧。那座荒山,咱們去還是不去?”
柴教授看了老婆婆一眼,後者點了點頭。
柴教授對我說:“大力,找到那座荒山很可能就能找到你爸……”
我這時候真想一個嘴巴子甩過去:“你有完沒完?”
可柴教授後面的話讓我沒有動手,他頓了頓,說:“但是,還有一個可能,我們都會死在那。”
我遲疑得問:“我們,你們打算讓誰去?”
柴教授說:“現在確定要去的有我,千眼井也會派幾個人。如果你去的話……”
我還沒說話,莉莉就在一邊說:“爸爸,你這麼大歲數了,別去了。”
柴教授搖搖頭:“畢生心願,不能不去。”
莉莉又說:“那我陪着你去。”
阿進估計還沉浸在剛纔的愛情中,傻乎乎得表堅貞:“莉莉,要去也是我去。我承認我怕死,但是就算死,我也會拼命保護伯伯的安全。”
我在一邊實在看不下去這種肉麻的場景了,這些城裡人真矯情。我衝着柴教授說:“你真打算讓阿進去?這小子見了蛇都嚇得尿褲子。我提議,讓狗蛋把他替下來。”
阿進氣的臉色鐵青,卻又不敢怎麼樣。
柴教授說:“阿進去不去不重要,關鍵是你。但是如果你不願意去就算了。這一路上肯定會危險重重。這倒是需要你慎重考慮啊。”
柴教授的這番話,句句爲我考慮,提醒我路上有危險,並再三表示尊重我的意思。可我總覺得他是在挖坑。說來說去,好像如果我不去就是害怕了一樣。
我偏偏不上當。我笑嘻嘻得說:“那麼危險啊。那我還是不去了。我怕死。”
柴教授沒想到我是這麼個人物。當時就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緩過神來:“大力啊。你不去本來也沒什麼。可是我擔心啊,你身上的鼠毒並不是看上去那麼穩定。萬一哪一天……哎,我愧對故人吶。”
柴教授說的聲淚俱下,我卻覺得假惺惺的很。就在那一刻,我解決了這幾天的疑惑:柴教授絕對是真心把莉莉許配給阿進的。因爲倆人一個大假一個小假,臭味相投的很。
柴教授見我不說話,長嘆了一口氣,又開始勸我:“大力啊。你從小沒見過你父母,沒有多少父子之情我能理解。難道你連自己的姓名也不顧了嗎?你和這位桃花姑娘的將來也不顧了嗎?”
我從小就對文化人有一種排斥感。衆生平等,他們既然能衣冠楚楚做了人上人,肯定都是心眼比汗毛孔還多的人。所以,他們主動給你什麼好處,多半是想從你這多騙走點什麼東西。
柴教授越這麼說,我越覺得他是在給我下套。我有心把臉一橫,說:“不顧了。”但是又怕桃花傷心。所以有些猶豫不決。
沒想到桃花居然說:“我去,柴教授,我跟着你去。我要找出荒山的真相,我不要大力有事。”
我心說:“傻姑娘啊。咱們再堅持一會,姓柴的肯定得拿出點有價值的東西來請咱們去。你現在是自投羅網,正中敵人奸計啊。”
柴教授欣慰得笑了:“好,好一個情比金堅,赴死救夫的奇女子。柴某佩服。”
我心想,完了,姓柴的知道我底牌了。既然桃花想去,他肯定猜到,我是非去不可的。這樣一來,我就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我突然覺得柴教授工於心計,和他說話,總得拐上三四個彎才能繞出來。我也是憑着多年的鬥爭經驗和童子男的敏銳直覺才一一避開陷阱。
照這麼說來,柴教授昨天那一大篇故事裡,所謂他忠厚老實,喜歡做學問,被人陷害入獄的事,八成是經過修改,刻意營造一個不諳人心的公子哥形象。好讓人不加提防,不知不覺上了套。
我大膽猜測:他那一大篇故事不知真假。但是他想用父子情騙我進山的目的恐怕是有的。見我對什麼陳永興一字不信。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打起我身上鼠毒的主意來了。
我突然覺得這個人很可怕。這老傢伙有事沒事就把“我叔叔是柴建功”掛在嘴邊上。現在想想,這絕對不是沒出息,仗着自己八十歲叔叔的餘威辦事。而是一種示弱的表現。故意裝成一隻狐狸,狐假虎威得在街上走。你以爲你把他看穿了,想咬他一口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其實是一隻猛虎……
千眼井的老婆婆雖然出手不留情,殺人不眨眼。但是至少殺人前是明目張膽舉着刀過來的。而柴教授屬於那種前一秒還對你笑嘻嘻,下一秒就捅進你後心的人。
如此說來,昨天柴教授並沒有打算挑戰老婆婆的權威,也並沒有打算向老婆婆尋仇。否則,以他的心機,事情不會了結的這麼簡單。
看來,這一次進山行動,最危險的恐怕倒是人。我打算能拖則拖,直到看明白了柴教授的真正打算爲止。
我問柴教授:“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柴教授倒揹着手在院子裡踱步,雖然臉上絲毫不動聲色,但是步履輕盈,難掩心中得意。
柴教授猛地回過頭來,一頭華髮甩得很是飄逸:“我得去找兩個人。大力,你願不願意跟我去?”
我問:“去哪找?”
柴教授:“北京。”
我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參與柴教授的行動,就永遠不知道他的計劃。與其被他牽着鼻子走,不如掌握部分主動權。
而且北京是偉大祖國的偉大首都,諒他也不敢亂來,只是找個人而已,這個人跟誰是一邊還不好說,否則,柴教授幹嘛要帶上我?
萬中無一,就算出了事,據說在北京打個110,警察叔叔五分鐘就到。雖然我沒有電話,但是至少也代表了一種安全程度。
我一拍手:“好,去就去。正好還沒逛過大城市。不過咱話得說在前頭,柴教授,您家大業大,叔叔又是柴建功。到了北京,你可得管吃管住。”
柴教授微微一笑,好像根本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小事一樁。”
我笑着看向桃花:“桃花,你想不想去北京玩?去了我給你買點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