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吳會計說:“你可不能走啊。咱們這是個聯盟。我幫着你找阿進,你幫着我找桃花。”
吳會計說:“你事先可沒提找桃花的事啊。”
我擺擺手:“算了算了,你這糟老頭子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你可以走,把錢留下。”
吳會計瞪了瞪眼:“這錢是村裡集資找阿進的。咱們程家莊村委會的錢,爲什麼要找一個千眼井人?”
和吳會計這種老謀深算的人玩陰的,我實在不行。幸好我行走江湖有兩套。其中一套是遇見嘴笨的講道理,另一套是遇見人精就耍流氓。
現在我準備用第二招。
我看了看吳會計,又看了看大力爹,又看了看阿進。
我突然出手,一拳向阿進面門上打過去。這一下突如其來。不僅還沒走遠的兩個警察沒反應過來,吳會計和阿進爹也是一怔。阿進倒是年輕反應快,不過他的反應只不過是大叫一聲,坐倒在地罷了。這小子,在荒山已經破膽了。
其實我並沒有真想打阿進。只是虛張聲勢得比劃了一下。然後我對吳會計說:“把錢給我。”
吳會計無奈,只得把兜裡的錢掏出來。
不遠處正準備下樓的兩個警察看不下去了:“哎,小夥子,你這是搶劫啊。”
我馬上變成一副哭臉:“我的腿都這樣了,他們要丟下我,飯錢都不給一點。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我還是死掉算了。”我撿起地上的柺杖,作勢就要往樓下跳。
兩個警察把我抱住:“你們幾個都是河南駐馬市來的?”
我們幾個都點頭。
警察撓撓頭:“我算是記住了。你們幾個啊,接二連三的跳樓。這是你們當地的風俗嗎?”
我們全都擺手說不是,生怕給老家抹黑。
吳會計很大度得把錢塞到我手裡:“我們幾個老骨頭就不陪着大力你瞎折騰啦。這些錢給你,我們拿個回家的路費就行了。”
那兩個警察點點頭:“這樣纔對嘛。”
然後,他們兩個扶着我,我們幾個人從樓頂慢慢走下來了。
沒想到,樓下那夥人還沒有散去。見我們幾個下來,衆人紛紛把報紙團,煎餅果子等東西往我們頭上扔,邊扔邊罵:“浪費老子時間,這麼久什麼都沒看着好戲。”
我們像遊街的犯人,低着頭匆匆穿過。
那些警察也就是個威懾作用。吆喝兩句也就算了。
突然,人羣中衝出來個濃妝豔抹得女子,看模樣,依稀是莉莉。
莉莉衝到阿進面前,啪得打了他一個大耳光:“我就知道你不肯爲了我死。”
然後,她拉着一個高大男子的手走了。
阿進哇哇大哭,又開始尋死覓活。被吳會計和阿進爹倆人連拖帶拽,塞到一輛出租車上拉走了。
我和警察道了別。自己拄着拐晃晃悠悠往回走。
我在大馬路上攔了一輛車。直奔柴教授家。
和上次一樣,司機根本不敢靠近這一帶。遠遠地把我從車上趕下來了。
我拄着拐,慢慢往柴教授家的方向晃悠。這一帶太敏感了。而我的目標又太大了。很快,衚衕裡出來幾個壯漢,把我連拖帶拽得拽進去。
我大喊:“我不是來上訪的,我不是。”
大漢冷笑一聲:“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哥幾個,給他裝走。”
我被裝到麪包車裡,眼睜睜看着柴教授家漸行漸遠。
等麪包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被這些人押送到一個小院。我擡頭,正好看見一個滿臉油汗的山羊鬍子。
我這汗瞬間就下來了,小時候玩過一個遊戲,就是用臭球在地上畫一個圈,然後把螞蟻放進去。這小東西就一直在圈裡轉悠,始終不能出來。
我現在就是這個感覺,我感覺轉了一大圈,還是在原來的地方。
眼前這個小院,分明是,分明是他媽曾經關着楊念魂的那一間精神病院吶。
山羊鬍子拍拍我的肩:“這位兄弟很面熟啊。以前來過咱們這?”
我說:“來過,和柴教授一塊來的。”
我本想擡着柴教授的名號讓他把我放了,沒想到山羊鬍子點點頭:“果然是二進宮。像他這樣的,治而復發的,屬於重症,得關到最裡邊。”
然後,這幾個人和山羊鬍子把我推到最裡面那間屋子裡了。外面噼裡啪啦不知道鎖了多少鎖。
我大喊:“我不是精神病。放我出去。”
山羊鬍子笑了笑:“每個人都這麼說。”
我無奈,只好打量這間屋子。
這屋子很大,光線差到了極點。只有高牆上的一扇鐵窗透出點光線來,但是那扇窗戶又被外面一棵大樹給擋住了。
我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牀。
我長吁短嘆得坐在地上,盯着鐵窗發呆。
這時候,我聽見牆角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音。然後地上一片泥漿突然從地上聚攏,站起來,成了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形。
我大叫一聲,顧不得腿疼,一下撞在鐵門上:“有鬼啊,麻痹的,快點放我出去。”
透過門上的小鐵窗,我看見山羊鬍子正在和別人聊天。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還說自己沒有神經病,這叫沒有嗎?”
身後那團髒乎乎的人形,就像是個笨拙的小孩用爛泥巴捏出來的泥人。只能大致看出來,是個人,其餘的,鼻子眼,胳膊腿,都不大精細。
這時候我已經鎮定下來:光天化日,地上的一灘泥怎麼會變成人?但是剛纔我明明白白看見……
由不得我多想。它已經逼過來了。
我一拳打出去,本以爲會把它的腦袋打扁。沒想到,觸手很硬,這感覺,倒真像是一個人的腦門。
那泥人被我這一下打得有點蒙,晃了兩晃,倒在地上。
在它倒地的那一剎那。我看出來了。這根本不是什麼泥人。這是個人,只不過身上披着一條髒的不能再髒的牀單。
我冷冷的看着他,或許,我該稱他爲病友。
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不是因爲這裡暗,是因爲他臉上太髒。
他在地上掙扎了一會,然後哆哆嗦嗦得爬起來:“我的隱身衣呢?我的隱身衣。”
然後,他一把拽過地上的髒牀單,重新裹在身上,然後,又縮到牆角去了。
牆角那裡有個低窪的坑,他裹着髒牀單躲在哪裡,由於光線昏暗,還真不好發現。
但是我已經無心在計較這些了,他的聲音已經鎮住了我。
我雙腿有點打顫。柺棍被人拿走了,我只好一步步走過去,一把拽掉他身上的牀單。然後揪着他湊近門口。
我就着亮光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然後輕輕叫了一聲:“青龍。”
青龍根本不搭理我,嘴裡只是一個勁的嘟囔:“隱身衣,隱身衣。”
我看他眼神飄飄忽忽,動作戰戰兢兢,已經瘋了。
我嘗試着問他:“你見到過桃花沒?你爲什麼在這裡?守住千眼井的人是不是你們派去的?”
青龍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了,只會蹲在地上打哆嗦,和唸叨隱身衣。
我蹲在地上開始揪頭髮:“這他媽都什麼事兒!”
青龍見我放開他,馬不停蹄得撿起髒牀單,又到角落裡躲着去了。
我心灰意冷,在這間屋子裡翻騰了一會,什麼也沒有找到。不過,有一塊地面踩上去很軟。
我但心又是個人在地上躺着,於是仔細看了看。
沒想到,是一牀被子。
只是,這牀被子已經牢牢得粘在地上,想拿也拿不起來了。
我苦笑了一聲,在另一個角落坐好,攤着腿靠在牆上。
這一天在極度的苦悶無聊中度過。期間山羊鬍子來送過一碗飯。
我嘗試着和他正常交流,以證明我不是瘋子。但是沒有用,山羊鬍子太不正常了,我實在沒辦法和他說到一塊去。所以,我倆說了沒兩句,我就拿手裡的飯扣了他一臉。
這樣有兩個比較壞的結果。一個是坐實了我神經病的說法。另一個是,今天沒飯吃了。
到了半夜的時候。鼠毒越發厲害,我在煎熬中慢慢忍着。
等這一陣剛剛過去。我餓的前心貼後背開始擦腦門上的汗。
這時候,一個極低的聲音傳到我耳朵裡:“大力,你怎麼也來這了?”
大半夜的,這一聲嚇得我一激靈。
我扭頭看見那一團髒牀單已經坐起來了。
然後,就聽見青龍說:“小點聲,別被別人聽見。”
我說:“原來你小子沒瘋啊。”
青龍說:“我這個心理素質,怎麼會瘋。”
我說:“你見過桃花沒?”
青龍終於說了一句讓我放心的話:“桃花沒死,好端端活着,八嬸也沒事。”
我聽了這話放心不少,剛要問他桃花在哪。青龍說:“你怎麼也來精神病醫院了?”
我說:“我不想來,是被人押進來的。你怎麼來的?難不成你去上訪了?”
青龍說:“我是來找人的。今天剛混進來。這地道快挖好了。你看看。”
然後,我就看見青龍那塊髒牀單下面蓋着一個洞口。
我心說,怪不得這間屋子地面坑坑窪窪的,原來青龍把這個洞裡挖出來的土全墊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