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尹寒川的玉簫點到,便聽錚的一聲清響,尹寒川手腕大震。玉簫給靈雕指彈中,竟欲脫手而去。他暗驚道:“這小子的怪招可真不少。”玉簫使開,便似一柄長劍,但覺船艙之內,寒氣森森。
那羽軒與尹寒川二人相隔六七尺,或近或退,都在使武技遙遙相擊。只見得那玉簫劍氣與靈雕指力相互激盪,疾風迅雷一般,將窗戶掛飾之類紛紛擊碎而下,使陽光投了進來,他們便望見船外的景象已然不同了。那岸邊翠柳青嫩,黃鸝相逐,狡兔作窟,老牛吃草,渾然已是一片郊外之景了。
秦雪涵一驚,閃身出了船艙,躍上船頭。但覺輕風拂面,衣袂飄飄,原來那船隻已經行得很快了。
“糟了,我們出了夏寧府。”她身形又是一晃,進了船艙急聲道:“尹公子,你這是帶我們去哪兒?”尹寒川不答,玉簫使得更加急迫了。驀然他玉簫一點,簫上化出四尺無形劍罡來。劍罡鋒銳又蘊有一股大力,怒劈而下,靈雕指力崩散而去。
隨即尹寒川身形搶近,羽軒的指尖便與劍罡只隔着三寸了。
羽軒修煉《古訣》功法,練成了世上一等一的內勁,便補上飛禽老人一生的缺憾。那飛禽老人是一介散修,雖有機緣、有智慧創出了這門武學,但無厲害的內勁加持,威力卻是平白損去了幾成。
其時,只見羽軒腳踏流雲步,身形閃轉,指上發出了一十三道內勁,勁力相撞,便聽得一十三道清響,正與兩人的步子合拍……驀然間,羽軒左手食指急點,有一束紫氣,卻是使上了寂炎指的招法。寂炎指堂堂直點,奇巧雖不比靈雕指,但威能亦是不可同日而語。只見指上的那股氣勁沛然渾厚,難以御之,早把尹寒川的劍罡破了去。但尹寒川左掌立時一按,把一股無形勁力推到羽軒肩上,羽軒身形便撞破木椅。
羽軒的靈雕指上,本有極大的破綻。那尹寒川眼力過人,待鬥到第十招上,便已知道了。他精修掌法,掌力極大,若非羽軒腳踏流雲步,再拉開六七尺,這一掌下,便要讓他肩骨碎裂了。
秦雪涵一急,長劍化出一片劍光,如雪花,如雨點,與他的玉簫鬥在一處。那簫是玉的,劍是鐵的。金玉交擊,其聲清越。但見得二人劍法上各有神妙,鬥了十九招,便是一十九個佳曲樂章,使人十分受用。
那尹寒川突然出聲嘆道:“我當真比不上他麼?”
秦雪涵一怔,微蹙蛾眉道:“你文武全才,異日自有良配,我卻不合適。”
尹寒川頹然苦笑道:“罷了,你們趕緊離開吧,家師要來擒你們要挾秦家主,不欲讓他相助風家。”
“這是爲何?”秦雪涵疑聲道。她心分二用,運招卻是慢了。驀然被一根玉簫欺近,尹寒川竟不及收招。他大懼大驚,卻突覺簫上有一股大力,把他推開。大喜之中,又是驚疑出聲道:“飛靈步?”目光射去,羽軒兩掌掌心各有鮮血。他心中一凜,知道了羽軒不及運氣,卻敢把一雙肉掌來化解他簫上的去勢。他心裡有秦雪涵,是以收斂了簫上的罡氣,也保住了羽軒的一對手掌。
羽軒大怒,手中握上雪刃,飛擲而去。那尹寒川見雪刃飛來,把玉簫連斬三下。只聽三道聲響極是高亢,化去了刀上的勁力,但羽軒的身形卻已經搶上。
尹寒川見又是飛靈步,知道此法乃是集秦峰衆多身法大成之妙術。心中不覺再有妒忌之意,暗道:“也好讓你知道我的本事。”當下緊握玉簫,把三道拳勢先後推去。他這三拳都有訣川重掌的大力,羽軒雖以雪刃護住,但身形仍是推出丈許遠,撞破了船艙的木門,堪堪落入水中。
“還沒下去?”自忖這三道拳力已大,便要把羽軒推出三丈之外。但羽軒在手中運上了湮滅柔勁,消解了部分掌勢。
尹寒川存心要讓羽軒出醜,見秦雪涵要來阻他,他便撞破船艙的木頂,飛躍向船頭,使千斤墜法。那船頭一重,船便不穩了。
尹寒川雙掌齊拍,使的武技名喚大寒山掌。他身形不動,雙掌疊在一處,須臾不曾分開,但發出的掌力好大。
只見他竟不管好歹,把掌勢不斷搶攻,絲毫不守。羽軒刀鋒撞上,但覺那股勁力沉凝如山,以力難破,在心中不斷暗暗驚異:“他的武技怎如此怪異,全是進手招術?”其時,他早看見尹寒川掌勢裡也有極大的破綻,但恨船頭狹窄,身法難展,騰挪不得。當下他心中也是一發狠,展開刀勢,便聽有海潮之聲,卻是使上了從分海劍中演化而來的刀法。
隨即只見二人都只攻不守,一白一紫兩團勁氣都在船頭相互激撞,迫得河面水花激揚。
不多時,羽軒與他鬥了十數招,手腕上已漸感痠麻。再去看尹寒川,他卻是精神倍長,大手按下,不見頹勢。羽軒心中一凜,情知他的掌法以內勁見長。
尹寒川這套武技練到深處,每一掌下都能生出推山大力。可他修爲尚低,只得兩掌同時運勁,以補內息之不足。但兩掌運勁,便再無第三隻手施展回守招術,是以翻翻滾滾全是進手招。
驀然秦雪涵從艙內搶到,使長劍微顫出聲,對準尹寒川后背,才朗聲說道:“尹公子,還請罷手!”尹寒川不答,靈識撒放,見着長劍要傷自己的右肩。他卻把掌勢收住,隨即森寒的氣息陡然衝起二三丈。
羽軒微微一驚,知道了日前十方樓上,他並未施展十足的修爲。再看那大寒川相,此時更有了不一樣的威能。河面濺起的水花星星點點,都化作了細細冰粉,紛紛灑下……
只聽清亮劍鳴,但寒川相最擅防禦,一抹劍氣只能切斷一些寒冰。隨即,那寒川之內,又發清嘯之聲,便只覺一股勁力迫到羽軒面上。羽軒只覺面上氣息凝滯,呼吸不暢,那卻是尹寒川把半丈高的冰川推至。
又有怒潮之聲,雪刃揮出大力激撞冰川。但山海相撞的力道極大,餘勁滾滾,幾乎把大船掀翻,隨即羽軒的身形跌入水中。
尹寒川面上剛有喜色,但聽身後也有入水之聲,只見一個窈窕身形到河裡去救羽軒,那人便是秦雪涵了。
尹寒川突覺脖頸有細微痛感,鮮血滴下。他頸後的傷勢雖輕,但適才秦雪涵執劍在身後,或許已動了殺機。
不多時,但見二人回到了船頭上。秦雪涵看着尹寒川,面有寒意。尹寒川見了,微微一嘆道:“家師複姓南宮,單名一個玉字。”語畢,忽然縱聲一嘯,岸邊樹林裡奔出兩頭異獸來。似馬,能入海,能泅渡,只生於赤水河畔,名喚赤水馬,又喚赤水獸。性子溫和,極善負人。
其時,船離河岸尚有三四百丈,河水甚急。但那兩獸遊得好快,把頭在船身上頂了頂。尹飛樓便與尹寒川飛身跨上,走了。
“南宮玉?”羽軒口中輕聲唸叨着。
秦雪涵道:“那個南宮玉今日要來捉我們,爲的便是要讓爹爹投鼠忌器,不能相助風家。而那尹寒川卻是來救我們的……不好,可不知他們是否謀劃要對付爹爹。”語畢,縱身要走。
但羽軒靈識撒放,忙急聲道:“等等,那樹上有一人!”只見船後三百餘丈處,河岸的青柳枝頭上,立着一道人影。相隔甚遠,容貌不曾看得分明,但應是男子身形。
“那人莫不是南宮玉?”羽軒心念一動,只見那人一道掌力遙遙擊來,把河水打起十餘丈高,轟隆作嘯,掀起的白浪猶如一條大白龍。
但河浪之上,有紫氣氤氳,只見羽軒拳下打出一團勁氣,正是這拳勁在抗擊河浪餘勁。
《古訣》第二層的武技喚作靈陽勁,內有萬千神妙。其時,羽軒修爲既已臻至靈臻境,雖然功法未曾修煉得圓滿,但此時再使出,便不會與竹林相鬥妖狼之時那般難受了。
那人輕輕“咦”了一聲,自忖縱然相隔數百丈,那餘勁也要將羽軒擊暈。他輕輕唸叨一聲:“這武技倒是不凡。”身形卻已然遠去。羽軒道:“唯今之計,只好通知秦月前輩,你去只是自投羅網。”
秦雪涵點了點頭,取下一個袋子。袋內有一隻黑雀,飛得極快。她道:“宗門弟子外出,都有一隻凌風雀,以爲護命的手段。”
“雲煙樓離此多遠?”
“幾千裡之遙。”秦雪涵道:“凌風雀飛得快,到宗門只要兩三日的光景。不過我也不願乾等。”
羽軒點了點頭,只想:“既要對付風家,此行說不得要去玄兵谷一趟了。”驀然心念一動,道:“附近可有市鎮能尋到些易馴服的靈獸,充當坐騎?”
秦雪涵點頭:“寧河中游有一座城市,喚作獵城。但尋常靈獸難堪大用,還不如我們全力趕路。”
“既如此,說不得要付出點大的代價了。”羽軒輕聲自語道。
樹林裡赤水獸奔得很快,但聽蹄聲如雷,連人並馬,有如疾風一般。不多時,奔出了數裡地。
既出樹林,他們便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冷冷地說道:“你們去哪裡了?”
尹寒川吃了一驚,忙縱身下馬,回道:“弟子去抓羽軒跟秦雪涵,要與老師分憂。”
那個聲音又道:“人呢?”
尹寒川道:“弟子技不如人,沒能得手。”
那個聲音冷冷一笑,才道:“你連大寒山掌都未小成,又哪來的信心能以一敵二?”
那尹寒川聞言,渾身冷汗如雨,訥訥半晌,說不出話來。那個聲音便又道:“依照宗門規矩,本該給你重懲。但日前你弟尹飛樓向我坦白了一切,給你求情。我臨時有事,不得已讓他們走脫,便也不再爲難你。”
尹寒川重重鬆了口氣,卻陡感胸口滯塞,氣息不凝住不動,猶似一座大山壓將下來。他面色大變,便是張口也難……卻待那人把掌力一撤,登時有如卸下萬斤之力,心神鬆緩,竟不覺身體已然撲在地上。
“大寒山掌不是要兩掌運勁,而是一掌之下,便要生有推山巨力。你須記得,日後這套武技未到小成,便不能再拿來禦敵。你那般使法,不倫不類,沒的辱了這套武學的威名!”那人負手而立,遙望天空。陽光照在他臉上,原來是個三十歲不到,身着錦衣華服的公子。
那人說完,尹寒川唯唯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