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正是中夜時分,洪潛走進門來傳話,隨即羽軒便去了洪寬房中。
洪寬面色蒼白,兩眼無神,正是一幅大病未愈的模樣。他見羽軒進來,問道:“你先前說滅我六劍山的,乃是無定宗之人,此話當真?”
羽軒反問道:“在山上黑子倩不是說過了?”
洪寬道:“我想聽你說!”
羽軒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說道:“無定宗有兩門絕學,喚作無定風相與無定水勢。此武學可暫時將人身化作風水形態,正是我羽氏天修羽的剋星。我欲向你六劍神火鍾,便是因這法寶能對付無定宗武學。”
洪寬聽了一笑道:“借?”
羽軒點頭道:“是借!”
洪寬笑道:“好吧,是借。但你告訴我羽氏武學的剋星,不怕我去學來對付你嗎?”
“你?”羽軒嘿嘿一笑道:“且不說我未必會學天修羽,即便學了,你未必能勝我。何況無定宗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豈會教你?他們欲殺你而後快,以便絕了這神火鐘的使用之法!”
洪寬氣極反笑道:“好,無定宗要殺我便來好了,難道我如今還懼他們嗎?”
羽軒瞥他一眼,冷然道:“勇氣可嘉,但太過愚蠢。現下你要保命,唯有將神火鐘的符印與真言散播出去,令天下皆知,那時你將毫無價值、毫無威脅。人對於沒有價值、沒有威脅的東西,是不會在意的。”
洪寬一怔,隨即默默點頭。但沉吟許久,仍是搖頭道:“不行,這真言與符印乃是老師臨終之時交付與我,我不能給出去,否則今後我一死,將如何面對宗門前輩?”
羽軒聽罷,張了張嘴,終究還是隻能一嘆。他心中清楚,性命雖重,但仍有比之更重的堅持,那是心中的底線。
他沉默片刻,問道:“但你怎會到了中域,又如何成了六劍山弟子,能跟我說說嗎?”
洪寬吐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是我殺了一名羣峰閣弟子後,不願給雲煙樓惹事端,又被羣峰閣長老追殺,是六劍山長老救了我。我拜入他的門下,他便是我的老師。”
羽軒眉頭一挑,問道:“你爲何要殺那名羣峰閣弟子?”
洪寬聞言看着他,緩緩說道:“他叫雷治!”
羽軒一驚,突然身形一動,身法去得好快,似乎化作一團紫霧而去,在洪寬身前站定,一拳擊出。周遭風氣一卷,一個黑衣身影憑空顯現,也一拳擊出。
羽軒退了三步,他的身子卻只是一晃,但羽軒一退,打在胸口的勁力也消解了幾分。
黑衣人道:“又是你在壞我的事。”
羽軒一笑,說道:“我猜得果然不錯,雖然施展了無定風勢,但你的身形仍然存在,倘若我打中你,你仍要受傷。”
洪寬一聽“無定”二字,怒火似乎要從胸口迸發出來,森然道:“你是無定宗門人?”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殺意夠足,可惜實力不夠看。不過六劍山只剩下你一根獨苗在世上,也挺寂寞的吧?”
羽軒眉頭一皺,問道:“你把其它六劍山門人都殺了?”
那黑衣人撫掌而笑道:“你倒是聰慧過人。”
“我殺了你!”洪寬雙眼怒紅,手掌在牀沿一撐,身形凌空而起,手上印訣一掐,周身突然幻化數十柄虛幻劍刃,隨即喝道:“殺!”只見那劍刃齊齊落下……
“四字劍訣?”黑衣人擡頭一看,心中微微訝異,說道:“入宗不滿一年,就能傳授四字劍訣,看來六劍山對你很不錯嘛。”
原來這“四字劍訣”乃六劍山不傳之秘,有四鍾變化,按“殺、破、陣、御”四字顯化,本來非具有大貢獻的弟子,絕不輕授。但在宗門破滅之際,洪寬其師不願傳承斷絕,把四字劍訣同神火鐘的印訣、真言一起傳給了他。
洪寬資質本不是極好,兼之修煉時日不長,無法施展。但這時怒火大熾,心中一片殺意,竟反而衝破了幾個關口,施展了出來。
那黑衣人手掌向空中一拍,掌中有麒麟神獸的虛影,只一聲喝響,聲音直透靈魂,便似空中打了一個霹靂。只見洪寬身子一抖,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那周身的虛幻劍刃立時消散。
“傳言麒麟神獸一聲喝響,上到九霄,下入幽冥,但凡走獸,無不顫慄。但不曾想,對人神魂也有如此效果。”就在黑衣人收回掌力之時,突然房中有一個空靈的聲音迴盪,但隨即靈識一放,卻只見得羽軒與洪寬二人。
黑衣人冷笑道:“神獸本領通天徹地,又何足怪?然而南鬥聖皇之名也是如雷貫耳啊,只是在子孫後輩之中,卻爲何始終不見有何厲害之處?”言下之意,便是南鬥聖皇后繼無人,遠遜麒麟神獸後裔了。
這時羽軒身形一晃,便來到跟前。他右手握拳,運起靈陽勁,周身紫氣如浪潮一般翻涌。隨即周遭空間之中,只見一片灰一片紫。灰者陰森煞煞,正是死靈氣。死靈氣如跗骨之蛆,一旦沾之,便直侵生機。
然羽軒藉着紫靈氣的至陽至烈,卻也在死氣之中,與他翻翻滾滾鬥幾十招。
但這時熱度突然洶涌而起,將整個房間煉得如同火爐一般。洪寬不禁面色火紅,汗透重衣。不得已,讓洪潛扶着走出房屋,來到庭院之中。
這時只見那不過兩層的旅店裡,一道火柱衝破屋頂,直射牛鬥,在夜空之中顯得耀眼之極。
兩旁店中的客人急忙走出屋內,圍在四周,都是一臉驚疑不定的神色。過不多時,屋中又是一聲震響,龐大的鳥雀身影在空中一展雙翅,背上便是羽軒狼狽的身影。
原來兩人在屋中對了十餘掌,羽軒掌力不及,被連連壓制,但左掌卻放在身後暗暗凝聚了南朱雀星雲。
隨即只見兩掌齊出,火焰沖天而起。那黑衣人掌中雖有避火符,但周身衣袍卻仍焚燬大半,赫然便是黑子倩三弟,黑子淵。
黑子淵衝出火焰之中,但秦雪涵卻早在雲端裡站定。她玉手一指,空中便顯化一片青蓮。待黑子淵一頭撞進蓮陣之內,她便印訣一指,十二靈脈圖顯化萬物,無論水火風雷,都能顯化而出。
但秦雪涵在壁畫之中見識了司雨之神操縱雷霆的景象,心中有所悟,便將所悟之道融入十二靈脈圖中。
十二靈脈圖是南鬥聖皇所創,但就風雷之道而言,秦雪涵或可青出於藍也未可知了。聖皇之道畢竟不同諸神之道,就於自然之力的參悟,諸神遠勝諸皇多矣。
秦雪涵掐定印訣,空中一道紫雷直劈而下,將黑子淵的身形劈倒在地。隨即黑子淵身形一晃,便化風而去。
過不多時,黑子淵在雲端裡喘着粗氣道:“好不要臉,竟用陣法突施暗算!”
秦雪涵面色一冷,說道:“你黑族還講臉皮嗎?你黑族所幹之事,有幾件是靠臉皮辦成的?我以君子之道對君子,以小人之道對小人!”
“說得好,這世間之事本就糾纏不清,君子有時行小人道,不也常稱之爲‘君子’?”這一道聲音就在秦雪涵之後響起,隨即只見空中有兩人凌空而立,俱是男子。
這兩人年歲都看着不高,但聲音卻似有滄桑之感。其中一人喟然一嘆道:“臉皮之事雖重,但在生死存亡之間,卻高下立判。黑子淵不如你,小丫頭,你心思敏捷,又身懷生靈元氣,今後或許當真能成爲我黑族大敵,不若我現下就除去的好!”
秦雪涵聽了一驚,便要縱身而退。但天人修士勾通天地之力,化一片天地爲己用,當真如同令出法隨。隻手掌輕輕一蓋,秦雪涵身後的空間便已封死,進退不得。
羽軒眼裡看得分明,縱起身法趕來,手掌拋出一冊竹簡,朗聲道:“神火鐘的印法與真言在此!”
這兩人聽了,心神一分,秦雪涵身後的空間封印隨即解開,羽軒拉着她飛身而下。那兩人見了,也不在意,心中都想:“拿到它後,世上在無剋制無定宗的法寶了,羽氏天修羽又有何懼?”
但這兩人手掌正要一抓,空中突然有一人祭起金剛龍紋杵打將下來。那杵打在兩人胸口,有千鈞之力,立時打得三昧火發,噴出逆血。
兩人心下大怒,但也知敵人能暗中祭起寶器打來,修爲決計不低。當下便向空中道:“是何方高人,可否賜下名姓?我二人乃黑族掌鼎祭司!”
這兩人聲音一落,那空中的雲端裡便走出一人道:“嘿,你黑族很了不起嗎?”
“上官世?”兩人一見來者,都暗暗一嘆,頹然搖頭,說道:“既是上官家主親臨,我二人自嘆弗如,情願退走。日後當有我黑族主事者親自討回!”兩人說罷,便急忙領着黑子淵退走。
上官世向羽軒一笑道:“小小年紀便敢算計於我,羽家當真生得好子孫!但我身爲長輩,也不能親自與你爲難。”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取了竹簡便退入空間之中。
秦雪涵驚奇道:“你能算計他?”
羽軒不覺一笑,擡頭突見黑子倩走來,她嘖嘖一笑道:“倒不知你們當真是天生的惹禍精啊,無論走到哪兒,都總有是非跟着。”
羽軒一見黑子倩,不覺心頭有氣,反脣相譏諷道:“但無論是何事端,卻少不了黑閣主的身影。若論攪弄風雲的手段,十個羽軒也是萬萬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