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蔭的笑容裡透着一絲捉摸不定的意味。
作爲最瞭解古神族的人類,他早在二百年前從宇宙深空歸來的時候,就已經參透了古之至尊誕生的規則,每一顆誕生過生命的行星都有着孕育神明的資格,無論是被太陰和還是太陽的力量所普照,神總會甦醒。
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
“我曾經看到孕育出你和你姐姐的星球。”
他似笑非笑道:“你們所在的銀河系只有被灌注了燭照之力的太陽,卻並沒有本該伴生的,被灌注了幽熒之力的月亮。倘若我沒猜錯,孕育出玄冥和白澤的星球,祂們所在的銀河系大概是沒有太陽的,對麼?”
朱雀尊者擡手敲擊着神座的扶手,一字一頓:“你知道的還不少。”
呵。
槐蔭七竅不斷在流血,笑容卻愈發的濃郁起來:“地球是不一樣的,這裡是原初爲了讓自己徹底甦醒而準備的搖籃。祖星和地球,可以讓兩位原初甦醒。可惜,麒麟尊者的憤怒,讓祖星淪爲了荒蕪的廢地。不知真相的你們,跟祂一起殺死了幽熒大神,徹底埋葬了那位原初試圖補完自身的野心。”
朱雀尊者微微頷首:“不錯,祖星的確也是有日月的。”
“地球就是你們的第二祖星。”
槐蔭豎起兩根手指:“按照法則,祖星也會出現一位古之至尊,祂可以是原初,但也可以是別的什麼人。因爲祖星的條件可以孕育出神明,那麼一定會出現那個具備資格的人。可惜祖星上已經沒有生命了,祂廢掉了。但地球沒有,這裡迄今爲止都有生命存在,如今七十億人口裡就存在着具備至尊資格的人。”
“那個人並非生來就是至尊,但祂一定具備着成爲至尊的資格。”
他頓了頓:“那個人,恰恰就是原初最大的敵人。”
朱雀尊者沒有否認,嗯了一聲。
“無論是姐姐,亦或是我自己,都是強行插手的局外人。”
朱雀尊者的硃紅面具上流淌着熔岩般的火光,輕聲說道:“窮奇自以爲能夠篡奪原初,實際上這不過是陷阱而已。太古時代的傳說是假的,一旦第三之力的至尊試圖篡奪原初,那麼大概率會被反噬,贏面很低。”
槐蔭笑道:“因此,要麼原初誕生,要麼那個人誕生。新誕生的至尊,大概跟你們是同級的,但祂一降生就是完美的第三法生命。”
朱雀尊者微微頷首:“而我們不想讓原初誕生,也不想新的至尊誕生。”
顯然,燭龍和朱雀兩位至尊是想要篡奪燭照神樹的力量。
原初徹底淪爲死物,爲祂們所用。
因此他們要的就是破壞這顆星球的規則。
否則無論如何,這個星球依舊會誕生出一位新的古之至尊。
哪怕第三之力的力量,都無法徹底將其扼殺。
畢竟目前已經有一個悖論誕生了。
“如果你告訴我祂是誰,我可以把你帶到某個死星上。”
朱雀尊者竟然破天荒開了條件:“如果你有能耐,你死後也能復活。”
不是作爲人類復活。
而是……
“我還以爲你知道呢。”
槐蔭啞然失笑:“反正不是我那個學生,你應該最清楚不過,畢竟人家如今是貨真價實的麒麟尊者,本質上並非是這個星球選擇的人。”
朱雀尊者的眼神變冷了,作爲擁有能夠窺見命運之力的古之至尊,祂當然能夠看出來眼前這個人類在的戲謔,對方一早就知道那個人是誰!
“你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祂一字一頓:“你在欺騙我。”
槐蔭脣邊的笑容變得森然起來,縱聲大笑:“我當然知道她是誰,我想祂如今快要甦醒了吧,這對你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啊,朱雀尊者。”
荒蕪的戰場上響徹雷鳴,風雪驟然狂暴起來。
朱雀尊者終於起身,詢問道:“還能再用一次無妄世界麼?”
槐蔭也踏着虛空而起,擡起了右手,打了一個響指。
啪。
“當然。”
他二開領域,嗓音貫穿天地:“終解·無妄世界。”
世界陷入永夜般的漆黑,蒼白的鬼火燃燒起來。
“好。”
朱雀尊者擡起頭,流淌熔岩的面具上彷彿訴說着亙古的寂靜,雙手在胸前捏出一個古怪的印式,宛若古佛拈花,森嚴妖異。
祂的嗓音,也貫穿了天地:“終解·無間世界。”
·
·
深夜,別墅外暴雨傾盆。
萊茵在侍者的攙扶下穿好了衣服,眺望着窗外燃燒的火光,昔日作爲世界第一超凡學府的中央靈樞院,已經被戰火所吞沒,遍地哀嚎。
黎明作戰序列的納米戰士們已經打進來,像是鋼鐵的洪流般碾壓一切。
不。
倒不如說,雷霆已經打進來了。
真正的秩序傳承者已經帶着她的千軍萬馬殺了回來,那位主宰生死之力的麒麟尊者是她的守護者,祂的怒火已經點燃了這座城市,懲罰着叛逆的罪人。
“萊茵大人。”
夜鶯作爲他的貼身秘書,感受到了他心裡的悲痛和淒涼,還有躍躍欲試的劍意:“您的身體狀態很不好,已經不再上前線作戰了。”
萊茵面無表情說道:“麒麟六階的時候,就能夠破壞我融合第三法的儀式,把我傷成了這個模樣。而我是九階的太虛神,爲什麼不能上前線作戰?況且,審判庭一系的確已經山窮水盡了,但只要我還活着,就還沒有輸。”
“我的字典裡沒有投降這兩個字。”
他頓了頓:“無論如何,我要爭個勝負。”
這位副會長擡手觸摸着自己的胸口,能夠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陣痛。
那是融合第三法失敗以後留下的創傷。
也是麒麟留給他的陰影。
夜鶯面容蒼白,唯唯諾諾說道:“難道真的要爲了信念不死不休麼?”
太華和太清兩位偉人的理念之爭,持續到百年以後。
如今幾乎要把秩序世界毀於一旦。
何苦要繼續呢。
萊茵搖頭,否認道:“不,在理念之爭上,我早已經認同了他們。”
夜鶯一愣。
“當初審判庭的聖者出現問題的時候,我就已經意識到隱修會是客觀存在的,但除了我自己以外,我誰都不信。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找到隱修會的根源,雖然這個過程並不順利,但好在也不算白費力氣。”
萊茵面無表情說道:“我之所以要參與那場變革,是因爲我不認同師祖母的做法。人類的希望要握在自己的手裡,決不能留給交給古神族。從古至今,人類史的一切悲劇都源於古神,我真正想做的是把古神族趕盡殺絕。”
實際上他早就知道隱修會的存在,也一直在暗中調查。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更讓他確信了這點。
畢竟,鬼車始祖已經出現了中央靈樞院。
以他的城府和資歷,大概也能夠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尤其是當他眺望遠方的時候,能夠看到那尊通天徹地的黃金古樹,還有盤踞在樹上的朱雀,這二百年來留下的一切謎團,似乎都不再那麼神秘。
夜鶯花容失色,失聲問道:“您到底打算怎麼做?”
萊茵沉默了一秒。
“師祖的意志在消散前,曾經在我的意識裡留下了一個聲音。”
他輕聲說道:“那個聲音告訴我,天人之楔的所在地。”
倘若世界上有一個最瞭解太華的人,那麼一定就是陪伴了她二百年的丈夫。
太清!
萊茵轉過身,在客廳的佛龕上取下了一尊古樸的劍匣,轉身走到了庭院裡。
頭髮花白的老人撐着傘,沉默地凝視着雨幕。
短短一夜之間,白金就彷彿蒼老了一百多歲,變成了行將就木的老人。
“萊茵啊。”
白金像是從墳堆裡爬出來的行屍走肉,嘶啞問道:“我們還有機會麼?”
萊茵揹着那尊古樸的劍匣,也撐起了一把傘,淡漠說道:“當然,等到師叔和師伯趕回來,我們依舊有四位半神的戰力。包括諸位家主,以及各位部長們,也站在我們的身邊。十分鐘前,我也已經召回了神將們。”
令人窒息的沉默裡,白金默默地轉過身來,電光照亮了他的臉。
“萊茵啊。”
他嘶啞說道:“老師跟你說了什麼?”
萊茵眼神裡閃過銳利的寒光,一字一頓:“天人之楔。”
白金面容驟然扭曲猙獰,雙手抓着他的肩膀,幾乎咆哮說道:“老師猜到了天人之楔的所在地?快告訴我,師母把它藏到哪裡去了?”
萊茵並沒有在意父親的失態,沉靜說道:“師祖和師祖母童年時期居住過的佛寺,是當年他們經常在閒暇之餘去探望的故居,也是凜冬自囚的地方。”
白金的面容驟然凝固。
“是的,凜冬可能早就猜到了。”
萊茵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殺他了。”
白金愣了幾秒鐘,宛若野獸般暴躁起來,嘶吼道:“那就立刻去殺了凜冬,奪走天人之楔。中央靈樞院的戰場不重要,就讓你妹妹全權指揮作戰!哪怕審判庭的人都死光了也沒關係,只要拿到天人之楔,我們就能贏!”
暴雨裡,父子二人御劍而起,劍光撕裂了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