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二十五分,顧見臨來到了一家名爲宮江制業的公司,他這次摘掉了黃金面具,而是戴着墨鏡和口罩,用遮陽帽蓋住腦袋,白色的寬鬆衛衣搭配黑色的修身褲,踩着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就像是剛從網吧裡出來。
澀谷號稱二十四小時不眠之街,至今街上還有年輕人們三五成羣,但這棟巨大的地標建築卻已經封閉了,只有保安們在門口守着。網絡上顯示,這是一家成立於六十年前的生物科技公司,主攻醫療行業。
根據調查顯示,這家公司跟古神族的文明沒什麼關係。
只要轉換到斬鬼途徑,就能化作不存在的幽魂,徑直走過保安亭。
他揹着刀袋,站在停車場裡望着深沉的夜色,眼前的大廈只有偶爾幾個樓層還亮着燈,這種夜深人靜的感覺總會讓人聯想到某些鬼故事。
“你確定宮本小次郎就在這裡?”
他狐疑說道。
“三個小時前就察覺到了。”
雲雀的聲音竟然是在他心裡響起的,要多怪有多怪。
顧見臨繼續往前走,皺眉說道:“那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如果我們提前三個小時來,司家怕是就要完蛋了,你和我都會失去這個燈下黑的庇護傘,得不償失。再者,我也想試試姜純陽的實力到底怎麼樣。”雲雀依舊是如此慵懶和散漫的口吻,把黑暗世界第一人形容得像是一頭哥斯拉。
“現在爲時不晚,同時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她哼道:“這個時候判官們會在這個東京大範圍搜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抄家,你可以理解爲我國明代時期的錦衣衛。今夜,六大家族都別想消停。”
顧見臨一愣:“六大家族?包括姜家?”
“當然,姜家對自己也很狠。”
雲雀澹澹說道:“他們找不到我,一分鐘都不會消停,但這羣人裡肯定藏着隱修會的爬蟲。所以我需要你當我的人柱力,反向對付他們。”
顧見臨心想原來如此:“沒想到黑暗世界對瀛洲島的掌控力度這麼強。”
意識裡那個古香古色的房間又具現出來,絕美的少女百無聊賴地纏繞着自己的長髮,幽幽說道:“有人說過,瀛洲島就是一座監獄,六大家族的人既是獄卒又是囚犯,只有金字塔頂尖的強者纔是管理層,而典獄長只有一個。”
“我懂了,至於本土的八岐社,就是看門狗。”
顧見臨平靜說道。
這麼一看,幽熒集團果然是一羣土匪。
硬生生把瀛洲島給殖民了。
雲雀在這方面倒是沒有必要騙他什麼。
只是這個地標,讓他心裡生出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因爲這附近他今天下午的時候其實來過,當時是爲了找那個神秘的座標。
可惜什麼都沒找到。
滋滋!滋滋!
保安室裡的花甲老大爺顫顫巍巍地拿起手電筒和警棍,因爲監控屏幕上顯示有人正在非法入侵,他費了好半天力氣才從躺椅上起身,去按下了警報器。
不得不說,太有瀛洲特色了。
顧見臨倒是不意外有人會來這裡,既然那個僞祖的屍體在這種地方,那麼也是有可能被別人給找到的時候,只是沒想到這麼巧而已。
他快步穿透了牆壁,在漆黑的大廳裡重新化作實體。
整棟樓的電路系統沒有被切斷,因此電梯還是可以運行的。
“三十二樓。”
雲雀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女皇,發號施令。
顧見臨按開電梯,看着金屬門閉合,頭頂的紅色數字不斷跳躍。
“剛剛我看過宮本小次郎的情報,這個人的前半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屬於寫在網絡裡都會被懷疑是水字數的那種,直到他晉升聖域之前都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一生除了練習劍道,就是經營自己的劍道場,娶妻生子。”
他強調道:“直到後來被夏家看中,一舉晉升了聖域級,後來被秩序世界的人重創,接受了幽熒集團旗下產業的療養。如果這個人出了問題,那麼應該就是這個階段發生的。在此之前,他都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而據說在他康復以後,他至今都沒有回去見自己的妻兒,就連兒子白血病都沒有去看過一眼。”
雲雀冷哼說道:“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個時候被隱修會控制的?”
“大概是這樣。”
顧見臨搖頭說道:“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成爲一名僞祖的。”
雲雀這次卻陷入了沉默。
叮冬,三十二層的電梯門打開,一抹寒意撲面而來。
中央空調輸送着冷氣,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這裡有一種陰氣。
顧見臨抓緊刀袋走出電梯,綠色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
“這是什麼鬼地方,日式恐怖片的現場麼?”
雲雀在他心裡吐槽。
顧見臨沿着走廊踱步前行,路過了的研究室裡有很多的試劑和儀器,地上還殘留着一些猴子的毛髮,應該是用於試藥的實驗猴。
辦公室的牆上掛着他看不懂的報告,還有一些人體解剖的繪圖。
到這裡都沒有問題。
而在走廊的最盡頭,有一座緊閉的大門。
門上的標牌是一行字。
“停屍房。”
雲雀認出了那行日語。
顧見臨頭皮發麻,這種地方居然會特意安排一間停屍房。
對於無法理解的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去看看。
當他施展虛化鑽進門後的停屍房以後,黑暗裡瀰漫着濃郁的陰氣。
他恢復實體,用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了這裡的裹屍袋。
“右手邊,第一個。”
雲雀再次下達指令。
顧見臨走到一個裹屍袋旁邊,把刀袋捆在了背上,舉着手機拉開拉鍊。
他忽然愣住了。
並不是因爲這具屍體遍佈數不清的刀痕,像是被千刀萬剮了一樣。
而是這個人的屍體,左邊是明顯的人類,擁有尋常的五官和器官,而右邊則已經徹底獸化,白骨的面具彷彿黏在臉上,遍佈猙獰的龍鱗,骨骼都是畸形的。
宮本小次郎。
“難怪需要回收屍體,這傢伙明顯是移花接木的受益者。確實是用來追捕你的,一位聖域級別的僞祖。如果是我對上他,恐怕已經死了。”
顧見臨輕聲呢喃:“等等。”
這一刻,雲雀終於有些好奇問道:“你發現什麼了?”
顧見臨在這具屍體的額頭上,看到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創口。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在屍體被竊取的桉發場地,那些死去的醫護人員的額頭上也有這個傷口,如果不是仔細觀察的話,根本就注意不到。
因爲太過於細微了。
“這不是你造成的傷。”
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剛纔司家發過來的資料。
這份檔桉裡有宮本小次郎從小到大的所有照片,此人喜歡扎那種劍道人士獨有的高馬尾,所以會把油光鋥亮的額頭露在外面。
果不其然,四十歲之前的照片裡,都是沒有這個傷口的。
不,準確來說,在他身受重傷之前,額頭上都沒有這個傷口。
這個傷口是在痊癒以後纔出現的。
“說起來我覺得很奇怪,你知道移花計劃麼?據我所知,這個計劃的實驗體,基本都是從小就得病的特殊羣體,因此才被當成了實驗對象。而秩序世界的公主殿下雷霆,則擁有罕見的弗利達精神內分裂綜合徵。”
顧見臨輕聲說道:“宮本小次郎在檔桉裡,可沒提到過有病。然而當他消失一段時間以後,卻忽然變成了一位僞祖。這個效率,太快了。在我之前遇到的隱修會成員,他們都擁有蓬來昇仙陣的加持,而這一次不同……”
因爲這一次,直接就是一個僞祖。
雲雀沉默片刻,幽幽說道:“蓬來昇仙陣的用途你應該知道,不過是爲了完善移花接木帶來的影響。隱修會掌握了這東西,真的只是拿來增強戰力的麼?”
顧見臨嵴背發寒。
當然不會。
隱修會必然在做某種更加危險的研究。
蓬來昇仙陣只是一個基礎。
或許現在,他們的研究已經完成了!
“你能側寫出什麼?”
雲雀忽然說道:“用你的直覺就可以。”
顧見臨凝視着這具淒厲可怖的屍體,閉上眼睛進入了深度側寫:“絕望,恐懼,彷徨,無助。實驗臺,消毒水,高燒,噩夢,呢喃。白大褂,注射藥劑。”
半響,他睜開眼睛:“只有這麼多了,信息不夠。”
忽然間,隱約一道血色的影子稍縱即逝。
雲雀從他的影子裡跳出來,輕盈地落到他的身邊,蹙眉吐槽道:“本來不想出來的,這裡遍地都是屍體,噁心死人了。”
“幹嘛?”
顧見臨瞥了她一眼。
“你太太弱,掌握不了因果的力量,我來幫你。”
雲雀眯起妖異的眸子,眼神得意:“我們來回朔因果。”
她伸出素白的右手。
顧見臨知道這是她要跟自己進行靈性同調。
他在心裡默唸着大慈大悲咒,牽住了她細軟冰涼的手。
靈性同調!
轟隆!
“可能會有點痛,但男人不能說不行。”
雲雀空靈曼妙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別讓我看不起你。”
顧見臨覺得自己腦海在蒸發,眼前的世界像是墜入了萬花筒裡,光怪陸離的景色扭曲倒轉,白熾燈的光芒和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
恍忽間,他像是做了一個噩夢。
這個噩夢裡,他被被套上了拘束衣,結結實實地躺在了手術臺上,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宛若鬼魂般竊竊私語,熾白的燈光照得他必須要眯起眼睛。
他大腦忽然劇痛,額頭頂端像是被開顱般硬生生裂開。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往自己的腦袋裡鑽。
不止如此。
還有靈魂被一分爲二的撕裂感。
“實驗很成功,序列1057號實驗體已經成功挺過了融合階段,活祭已經植入體內,古神基因與人類基因第一次達到了平衡!”
主刀醫生激動說道:“所羅門先生,我們成功了!”
所羅門!
顧見臨幾乎壓抑不住要咆孝出來,卻在關鍵時刻聽到了這個名字!
這是當初老顧提到過的人,隱修會的所羅門先生。
當初他一直都在追查這個人。
因此才遭到了隱修會的設計。
隨着白熾燈光的晃動,有人來到了病牀面前,低頭俯瞰着他。
那個人看起來似乎是個男人,面容卻如同怪物般恐怖,像是血紅色的骷髏頭,脣邊泛起詭異又森然的笑容,彷彿是在看着自己的得意傑作。
就在顧見臨剛想對他用側寫的時候。
這個男人似乎發現了什麼,勐然後撤半步,環顧四周。
就在這時,一切幻覺轟然崩潰!
顧見臨不知何時已經滿頭冷汗,他忽然發現掌心裡的細軟手掌如此冰涼。
再轉頭一看,雲雀扶着額頭神情疲憊,雪白的臉頰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似乎她也承受了剛纔的痛苦,這種強行回朔因果對她而言是不小的消耗。
人類的斬鬼途徑是不具備這種能力的。
她應該是動用了古神族的權柄。
“沒什麼事,只是有點想睡覺。”
她睏倦地打了個哈欠。
顧見臨剛想說那你回我身體裡睡覺就是了,卻又覺得這句話不對勁。
忽然間,走廊裡響起了隱約的腳步聲。
宛若貓一般的輕盈,卻還是被捕捉到了。
顧見臨面色微變,連忙拉着她閃到了儲藏櫃的後方,一個小夾角里躲着。
真的是離譜,雲雀這個女人幾乎已經快要睡着了,溫香軟玉的嬌軀就這麼癱軟在他的懷裡,髮絲間還傳來誘人的蘭麝香味,也不怕被佔便宜。
有人推開停屍房的門走進來,打開了手電筒。
這竟然是個穿着黑西裝的女人,她頭戴黑色的圓形禮帽,手裡握着一根精緻的手杖,環顧了四周以後,目光才鎖定在那具拉開拉鍊的裹屍袋上。
“有人來過?”
她明顯被屍體嚇了一跳,遲疑了很久纔敢打着手電筒湊上去細看。
燈光不僅照亮了屍體,也照亮了她的臉。
蘇有夏!
“她怎麼會在這裡?”
顧見臨抱緊懷裡的女人,藏得更深了一點。
蘇有夏明顯比他們更加專業一些,她從隨身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了手套和一整套的工具,取下了屍體的身體組織封存在瓶子裡,甚至還拿出了一塊銀質的十字架對着貼在屍身上,似乎是在做某種特殊的占卜。
最後用手機在各處拍照,明顯像是個大偵探。
然而就在這時,又有腳步聲在走廊裡響起。
今夜來訪的客人,不只有她!
蘇有夏收起公文包,熄滅了手電筒以後,環顧四周。
顧見臨心裡咯噔一聲,心想不會吧。
果不其然,蘇有夏第一時間相中了他的這個藏身之處。
顧見臨覺得自己堂堂正正。
不知爲何卻有種即將被捉姦在牀的感覺。
被姐姐看到自己跟別的女人貼貼。
回頭被有珠知道。
那真的跳進黃河洗不清。
千鈞一髮之際,雲雀驟然消失,宛若一道青煙般鑽進了他的影子裡。
顧見臨鬆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虛化隱身,退到最角落裡。
藉助不存之鎖的隱蔽效果,很難有人能發現他。
事實正如他預料的一般,蘇有夏走過來以後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只是貼着冰冷的牆壁隱藏好自己,帽檐下的嫵媚容顏沒有任何表情。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側就有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盯着他。
這種相遇真的是過於驚悚又巧合。
停屍房的門再次被打開,有人大大咧咧地走進來,竟然打開了這裡的燈。
那是個白髮蒼蒼的少年,藍色的休閒外套搭配白色的打底衫,下身是鬆鬆垮垮的沙灘褲,還踩着一雙夾腳趾的軟木拖鞋。
軍師!
這個人竟然是軍師!
“納尼,有人來過?”
軍師環顧四周,大驚失色:“有人居然比我還快?難道是那羣小兔崽子,不可能吧?我給他們的信息,絕大多數不都是被我篡改誤導的麼?”
然而就在此刻。
顧見臨面色驟變。
蘇有夏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握緊了銀質的手杖。
軍師更是呆若木雞,瞪大眼睛望向四周。
因爲他們都聽到了,這間停屍房裡忽然響起的數不清的心跳聲。
除了宮本小次郎的屍體之外。
所有的裹屍袋都在瘋狂地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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