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病房外面,手伏在門上,卻怎麼也沒勇氣進去,玻璃窗口的視線裡,豔惜瘦弱得像是一張紙,薄薄的一層,一觸即破般柔弱,她整個身體都貼在潔白的被單上,一向引以爲傲的秀髮變得枯黃打結,美豔絕倫的臉蛋蒼白得毫無生氣。
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把她折磨成了這個樣子,黎豔惜,她是莞城第一名@妓,雖然這個稱號帶給她的不只是榮譽,更多還是侮辱和困擾,可她從不抱怨,她跟我說,既然已是風塵女子,我就做好了逆來順受的準備。
我咬着牙死守着最後那道防線,輕輕推開門,她安靜的躺在牀上,曾經那一雙盛滿了世間千嬌百媚的眼睛,這一刻竟像空洞般黯淡,她死死盯着天花板,不曾看我一眼,脣角慢慢扯起來一個弧度。
“鳶鳶,你來了。”
我只是點了一下頭,“嗯”那個字還沒從喉嚨間擠出來,就禁不住淚水奔涌,我慢慢蹲下去,頭靠着牀,撕心裂肺的感覺蔓延到四肢,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哭。”
她的手伸過來,落在我頭頂,輕輕摩挲着我的頭髮,我仰起臉,顫抖着去握住她,冰涼的溫度自指尖傳過來,把我冷得身子發僵。
“豔惜,我救你,我能救。”
她咧着嘴笑,她笑一下,我就疼一下。
“跟我待會兒吧,我想聽你說說話。”
我坐在地上,握着她的手,“豔惜,你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麼,也是6月份,我被人綁到了包間裡,你進去找我時我正蜷縮在沙發上,那個男人一邊解褲帶一邊說着很難聽很下流的話,你衝過來拿着酒瓶子抵在他太陽穴上,說你要是再動她,我就*!當時那個男人就愣住了,我和你連怎麼走出去的都忘了,只是回過神來,就已經坐在了回家的車上,你跟我說,不要再出@臺了,我說我已經不乾淨了,你摟着我說沒關係,從今天開始放下屠刀,把脫了的衣服再穿上,我還是好姑娘。”
我不知道我竟然泣不成聲了,我說着,她聽着,我哭,她笑,我都沒發覺走進來站在身後的人,豔惜把手伸出去,攥着被子,我擡起頭,看了一眼那個大夫,是個男人,大約三十來歲,他的目光落在豔惜的身上,帶着些沉重。
“好在不是終期,發現得早,還來得及。”
他端着盤子走過來,經過我時朝我點了一下頭,我也回敬他微微頷首,他把藥放在牀頭,拉過豔惜的手,她卻忽然沒有了剛纔的寧靜,整個人都瘋了一樣,“不必!”
他眉毛蹙得特別緊,“我是你的主治大夫。”
“艾滋病傳染,你走!”
豔惜猛地坐起來,抱着自己的雙腿,瘦弱的一小團,我往後退了一步,站在牀尾。
“艾滋病最直接的傳播途徑,是發生關係。”
他的聲音很好聽,默默的站立在那裡,將針管拿在手上,“打針。”
豔惜忽然沉默下來,她配合着伸出胳膊,針尖扎進去的時候,她沒有鬧,她最怕打針,那個男人的動作格外輕柔,似乎在對待什麼珍品一般,他按在鍼口上,輕輕摩挲着她的皮膚。
“除了化驗,打針一天兩次。”
他把針管扔進盤子裡,刺耳的一聲響起來,豔惜的身子抖了一下。
“你知道我怎麼得的艾滋病麼?”
他的動作沒有停止,背對着我,看不到表情。
“知道。”
豔惜扭頭去看他,“那你還管我幹什麼!這麼髒的病,我不想治。”
他端着盤子轉身,從我旁邊的空隙走過來,再度經過我身旁時,我聽到他用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黎豔惜,在我心裡從來沒有變過。”
他關上門的霎那,豔惜再也忍不住,她趴在牀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