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白唯賢上了車,他開得飛快,卻不告訴我要去哪兒,夜深人靜,車窗打開了一條縫隙,灌進來的風洶涌得令我窒息,他的側臉繃得很緊,眼神凌厲得要殺人一般,我幾度要說句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嚇得嚥了回去。
車停在一個我不認識的地方,我解開安全帶推門下去,從未來過,在莞城兩年,甚至都沒有經過一次,環顧四周,發現是一處住宅區,隔着一條不寬的馬路,還有個便利商店和西餐廳,看着很高檔,有些歐式風格,靜謐得跟無人街一樣,不過最好的一點就是路燈沒壞,我住的地方這一連將近半個月的黑暗給我的驚嚇着實不小,我腦海裡無意識又想起來了權晟風,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他忽然出現,摟着我,帶着笑意的聲音,“白鳶鳶,你原來做了這麼多壞事。”
我知道雖然他的本意可能是要嚇唬我一下,但那都不重要,至少因爲那一次,極度恐慌中我摸到了他,就像在心上一個荒蕪的土丘,撒下種子結出了花,從此就把沙漠變綠洲。
從沒見過強、暴了別人還大言不慚說還欠兩次沒還的男人,從沒見過留在案發現場悠閒的抽菸翻看別人相冊的歹徒,更從沒見過明明是上司,卻爲了自己的員工一次一次賠了錢還樂此不疲的老闆。
我回想起來權晟風站在電梯門口那一幕,他的臉色似乎很難看,被那麼多人傳言神秘狠毒的男人,竟會爲了救我匆忙趕來,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我勾着手指站在原地忍不住笑出來,可那一時刻,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白唯賢停好了車徑直往前面走,他一言不發,我也不認識這裡,只好硬着頭皮跟上他的腳步,直到他拿鑰匙打開了一扇房門,我才恍然大悟,我原來是被他帶到了家裡。
眼前的佈置很簡單,完全沒有我設想的那般奢靡繁華,傢俱都是些最基本的,看不出來是他這樣大富大貴的人住的房子,我甚至被眼前的簡單誤認爲會不會他開錯了門。
他隨意換了鞋,淡定的坐到沙發上,拿起來水杯喝水,手指了指門口的鞋架子,“換一雙,我有潔癖,討厭地板上有土。”
我扁扁嘴,潔癖,我小時候卻沒發現,我流口水淌在他手背上,他都從不曾怪我,現在竟然添了毛病。
我沉默着彎腰去拿鞋,我驚詫的發現這裡竟然有兩雙女士的鞋,一雙是水晶人字鞋,一雙是粉色的高跟鞋,看尺寸,大抵是個嬌小可人的。
我扭頭去看他,他靠着沙發閉目養神,我拍了拍手,試圖讓他睜開眼,奈何他仍舊一動不動。
“白總,這個女士的,我能穿麼。”
“嗯。”
我鬆了口氣,換上了拖鞋,有點小,我走到他面前,他緩緩睜開眼,看了看我的腳,“坐。”
我坐在他旁邊,“這裡有女主人吧。”
“爲什麼這麼問。”
“有女士的用品啊。”
我又指了指門後的衣架,“那件大衣,桃紅色的,還有鞋,我猜衛生間裡還有女士的沐浴乳吧。”
他吐了口氣,“曾經有,現在沒了。”
“那人呢?”
他扭頭看了我一眼,蹙着眉頭,我嚇得縮了下脖子,不敢再問了。
他站起身,“我去洗澡。”
他說完就推開了一扇門,接着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我坐在沙發上,眼睛極其敏銳的發現了茶几第二層的一個白色薄紙包着的相框,我彎腰拾起來,小心翼翼的拆開,看到的那一刻,驀然愣住了。
這是兩個相框,一張是白唯賢站在海港的圍欄上,旁邊偎着一個女孩,年紀大概在二十多歲,清爽的披肩發,不施粉黛,清純而漂亮,我恍惚猜到,這大概就是他口中的馮錦。
第二張,陳舊得有些模糊,邊緣已經泛黃,我湊近檯燈的位置,在強烈的燈光照耀下,手抖了起來。
那是五歲的我,扎着兩個小辮兒額頭上還打着紅點,看着要比五歲的孩子彷彿大一些,我坐在在白唯賢的懷裡,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裝,那副溫柔而鄭重的神情,有些拍結婚照的感覺。
倘若我沒有記錯,這應該是在阜城唯一一家民國延續下來的相館裡照的,還是打煙霧的老相機,時間是在八十年代末,二三線的小城不像繁華的大都市,數碼產品很晚才銷進來,那時阜城還沒有新式的相機,有也幾乎沒人拿出來做相館生意,這相片洗了兩張,我那一張在公寓的匣子底層,比這一張保存得還要完好,我難以自控的就哭出了聲,心裡的滋味兒都涌在一起,連自己都說不清楚。
白唯賢恰好從衛生間出來,我趕緊背過身去抹了抹眼睛,他的腳步頓住,“你在幹什麼?”
我擡頭,還沒看清他便衝了過來,猛地搶過去,“誰讓你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