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豔惜做全身檢查是三天後的下午兩點,大夫們一點半上班,我在檢查室外面等她,她整個人都很憔悴,進去的時候不停回頭看我,就好像再也出不來一樣。
本來給她檢查需要三個大夫,分三個大項,但是莫談霖向院長請了批示,只他一個人檢查,當時還是早晨,也是我跟着去的,豔惜在病房由護士看着輸液,看語氣院長對莫談霖格外賞識,覺得他年輕卻醫術佳,人品也好,本來前途無量,可不知爲什麼自從把這個艾滋病患者接來之後,就變了性子一樣,莫談霖一直默默聽着院長的批評,出來的時候看了我一眼,他大概也知道我都聽見了,他深吸了口氣,“不要跟她說。”
我點點頭,跟着他往三樓走,我看着他的背影,猶豫了很久,“你和豔惜,以前兩情相悅吧?”
他沒理我,步子微微一頓,“是我一廂情願。”
我笑着搖頭,“你不瞭解女人,她很害怕被你知道她得了艾滋病,她也特別不希望你清楚她做了什麼,她自卑,並非你一廂情願,而是她不夠勇敢。”
他的步子徹底頓住了,沒有回頭,可是語氣有了些波動,“她跟你說的。”
我保持自己的頻率走上去,超過了他,“看出來的。”
我們沒有再說話,某種程度上,我和豔惜是一樣的女子,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我是如此,可豔惜,卻是隱忍得太可憐了。
豔惜做了檢查出來已經是三點了,一個小時,她走出大門正在繫着釦子,病服褲子也鬆鬆垮垮的,莫談霖緊跟着走出來,我抿着嘴脣,彎腰去看她,“脫光了查啊?”
她臉騰地紅了,“檢查需要而已。”
她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上面的內衣穿着。”
“那下面呢,脫光啊?”
她的臉紅的更離譜,我捂着眼睛笑,“我沒什麼,又不是扒我,只是隨便問問。”
我扶着她回了病房,莫談霖和另外兩個男大夫站在門口看着片子在說什麼,隱約聽到病毒減小,呈聚集趨勢,可以藥物理療。
莫談霖跟着其中一個大夫走了,留下的那個還要再年輕一些,也就二十多,大抵是實習的,他走進來看着黎豔惜,“不用打針了,可以藥物治療,下個月出院,不出意外沒問題。”
“會有意外麼?”
我問了一句,眼睛卻看着黎豔惜,我真怕她出意外。
他跟我搖頭,“百分之九十不會,別人還有可能,因爲沒有大夫這麼盡心,這種病,現階段,醫學技術還沒發達到那麼好的程度,但是莫大夫這麼盡心,肯定沒問題。”
黎豔惜擡起頭看着他,想問又沒張嘴,我故意裝傻,“啊,莫大夫怎麼盡心了?”
“他天天加班,白天照顧黎小姐,晚上看艾滋病相關的專題論文,研究藥物,還跑了好幾趟艾滋病研究站,幾乎都睡不了三四個小時,不然不會這麼快就見效,哎,黎小姐,你是他什麼人啊。”
黎豔惜眼睛紅了,大抵是心疼的,我笑着看那個大夫,“現在不算什麼人,不過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有點關係了。”
大夫走了之後,我繼續賣山陰,“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這麼熬着,爲了你,黎小姐,真沒心。”
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也沒說出來什麼。
莫談霖晚上又來了,拿着花花綠綠的幾個膠囊,遞給她,“先試試吧,我篩選了三種藥,都親自試過了,應該沒副作用,你是過敏體質,先吃着看。”
黎豔惜眼淚又掉下來了,我的認識裡,她很堅強,比我要堅強得多,也聰明,幾乎什麼事都可以化險爲夷,而我就要麻煩愚笨很多,仗着天真行走於世,還沒人像莫談霖對她那般在乎珍惜我,所以我很羨慕她,當然,她哭,我也理解。
莫談霖眉頭又蹙了起來,“哭什麼。”
“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爲了我,值得麼。”
“吃了藥早點休息。”
他說完朝我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要走,黎豔惜跪在牀上大喊了一聲,“莫談霖!回不去了,你聽見了麼,回不去了!”
他的腳步微微頓住,大約兩三秒鐘,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