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他們到達到東遙山。七個人下車，走在村落間，雞鳴犬吠不絕於耳。
“倒是這裡純淨，和城裡完全不一樣。”其中一人感慨的說道。
“讓我想到了《桃花源記》句子。”
“呦看不出來嗎，你高中還挺認真的，《桃花源記》都會背。”
倆男人貧嘴，班長去問路。不一會兒回來，“上山的路還在前面，村裡人讓我們注意安全，山沒有完全開，山路險峻。”他看向三位女同學，“你們有什麼東西我們幾個分攤幫你們背上去。”
“不用了，大家的東西本就多。”葉子蕤回覆道，“我可以。”
顧盼和另一個女生也點點頭。
“那好，我們上山吧。”
顧盼山上前，給陳紹宸了一條信息。
他們沿途而上，山路坡度陡峭，不過對於一些人來說，越是這樣，他們越是要登上去。
足足爬了三個小時，他們纔到達山頂。
七個人累的不行。趁着天還沒有黑，大家趕緊把帳篷搭起來。
天漸漸暗下來，似有山雨欲來的勢頭。
“是不是要下雨了？”
“看樣子像。”
“沒趕巧。這裡也沒有信號。”
顧盼正看着手機，信號全無，她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天氣預報說是陣雨，雨後景色更好。”班長說道。
大家倒是笑了。
陳紹宸不是一個人來的，上午他忙完工作，和宋輕揚告假，當時周澍也在。周澍當中家人的面詢問，她能不能也去。
於是周澍也跟過來了。
陳紹宸找到顧盼他們寄存東西的民宿，顧盼交待他今晚住這裡，他們明天會下山。
傍晚時分，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天像漏了一般。
屋檐的雨不間斷地落下地上，濺起來大大的水花。
陳紹宸站在廊檐，身上被雨水濺溼了一些。
周澍輕輕走到他的身邊，“紹宸，進去吧，這樣會生病的。”
“你說這雨什麼時候會停下來。”他問道。
“不知道，說不定一會兒就停了，夏天的雨都這樣。”
陳紹宸皺了皺眉。
“你在擔心顧盼？”周澍的眸光黯淡。“有她的同學陪着不會有事的。”
陳紹宸沉默，俊美的輪廓上掩不住的擔憂。
周澍掐着掌心，“紹宸，我不明白，爲什麼是她——”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淹沒在雨聲中，她不不知道陳紹宸到底有沒有聽到。
兩人站了許久，周澍感到瑟瑟冷。
宅子的主人喊道，“小夥子姑娘進來吧——”
陳紹宸紋絲不動，周澍嘆了一口氣，轉身的時候，她聽到陳紹宸聲音，“我第一次見到她就動心了。”
所以就是她了。
他這個人，一旦愛上，就是一輩子的事。
周澍臉色驟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陳紹宸從她身邊走過，來到屋內。他和宅子的女主人說了幾句。
女主人一聽就不贊同，“你要現在上山？”她連連擺手。“太危險了，下雨，山體鬆軟，滑坡現象很多。”
“我朋友在上面，我不放心。”他堅持着，十指緊握。
宅子的老人也說道，“小夥子，你還是等明天上去吧，下雨天路不好走。”
陳紹宸默了一下，目光沉靜，“我女朋友在上面，她很害怕打雷下雨。”
屋內日光燈出昏暗的光線，他的臉上留下不明的陰影。
老人抽了旱菸，轉頭說道，“我們可能都不能陪你上去，不過你去換身衣服吧。”
女主人拿來了膠鞋還有雨披，又給了他一個手電筒。“哎，我們勸不了你，你注意安全。”
“謝謝。”陳紹宸換上雨披走到門口。
周澍一直站在那兒，那張漂亮的臉上滿是死寂，她看着他，終於找回了聲音，“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多危險？”
陳紹宸嘴角微動，“你留下這裡。”他擡起腳邁過門檻。
“陳紹宸！”周澍喊着他的名字，“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陳紹宸背對着她，沒有回頭，他望着前方，“我必須上山。”
周澍的淚終於流下來，那張臉倔強又受傷，“紹宸，你的眼裡只看到了顧盼，那我呢？你真的從來都沒有看到我對你的心意嗎？”
陳紹宸繃着臉，他深吸一口氣，“周澍，你很好。”
周澍的胸口像被什麼無形的堵住了，她突然用力地擁住了陳紹宸，臉貼在陳舊的雨披上。“不要走——”
陳紹宸擡手，“周澍不要這樣。”他拿下她的手，“很抱歉。”
很抱歉，他只能辜負她對他的情意，他的心很小，只能裝下一個小麪包。
周澍踉蹌地倒退了兩步，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上，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全身冰涼，她才感到痛快。
顧盼他們被困在山上，大家各自待在帳篷裡。
大雨下了這麼久，也沒有停下的徵兆，大家的心也越來越慌。帳篷也抵擋不住大雨。
大家的臉上透着焦躁不安。
顧盼看了眼手機，8點26分。他應該到了，可是現在根本聯繫不上。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很亂，心緒不寧。
她咬咬牙，拉了拉葉子蕤的手，剛想告訴葉子蕤的決定，她驚覺葉子蕤身上的熱度。
葉子蕤對她做了噓的手勢，又搖搖頭。
那熱度滾燙滾燙的。藉着昏暗的光線，顧盼現葉子蕤的臉色也不是很好。
葉子蕤輕聲說道，“不礙事，不要說，現在這時候大家都很害怕。”
過了半個小時，顧盼瞧着葉子蕤似乎昏昏欲睡，她只好找其他人商量。這時候大家都寧願呆在原地淋雨都不願意下山。
葉子蕤的情況漸漸有些嚴重。
班長說道，“雨變小了，我先送她下山。”
顧盼要陪她，班長想了想好。
那幾個人留在原地。
大家都只穿着一次性雨衣。兩人開始下山，一路泥濘，根本就不好走，每一走一步腳下都在打滑。他們穿的是登山鞋，早已溼透了。
風聲混着雨聲，山上顯得異常的駭人。
“顧盼，你小心一點，地太滑了。”葉子蕤開口。
顧盼無法回答，班長稍稍停了一下，看向她，“有沒有事？”
顧盼搖搖頭，她指了指前方，意思繼續往下走。
手電筒的光根本就照不清腳下的路。
葉子蕤突然開口，“我們不要走得那麼急，班長，我沒事，能撐得住。”
“好了，你就不要說話了，養足精神，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班長換了換姿勢，“顧盼，你自己小心。”
顧盼點頭。
走了許久，雨勢終於變小。
“終於變小了。”葉子蕤啞聲說道，“我們來的真不是時候。”
“誰知道呢。”班長回道。他凝眉看着前方，似有微弱的燈光閃過，“前面好像有光——”
顧盼的心咯噔一下。
他們沒有再動，站在原地，那束光越來越近。
一個熟悉的人影，顧盼感覺雙腿沉得陷在裡泥地裡，她幾乎覺得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那個穿着雨披的人是他。
他來了。
顧盼——”在這寂靜中他的聲音異常的清晰。
顧盼喉嚨哽住，渾身的細胞都在沸騰。這一路走的何其艱難她可以想象。
“你們怎麼下山了？”他問道。
班長從震驚中醒過來，“子蕤高燒，我們決定送她下去。”
他站在顧盼身邊，讓顧盼拿着手電筒，接下雨披，“子蕤你披着。”不容她說什麼，顧盼也過來幫忙了。
陳紹宸對班長說道，“我來扶她，你歇一會兒。”
班長也沒有推辭，此刻，他的心滿是震動。
一路無話，班長和顧盼一前一後的走着，陳紹宸和葉子蕤走在中間。
顧盼心裡受到的衝擊不小，冷靜下來後，她卻沒有那麼開心。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層霧氣。
“慢一點，前面的坡度有些抖。”班長提醒道。
陳紹宸稍稍停了一下回頭看來一眼顧盼，他一路懸着心才放下來。沒有什麼交談的機會，好在她安好，他也就放心了。
顧盼被手疼絆倒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滾了下去，一切來得太快，陳紹宸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最後她被自己扯住了路邊的藤蔓。
陳紹宸臉色驟然一變，將葉子蕤安置好，連忙過去。“有沒有受傷？”
顧盼吃痛，小腿一陣撕裂的疼痛。陳紹宸把她扶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哪裡受傷了？”
顧盼比劃，“沒有，只是皮膚蹭了一下，不礙事的。”
陳紹宸擰眉，囑咐班長扶着葉子蕤。接下來，他拉着顧盼。
四個人繼續往前走。
顧盼一路咬着牙，走了一會兒，陳紹宸終於現了她的異樣，他停下來，目光緊緊地鎖着她，
“哪裡受傷了？你不說我來檢查！”
顧盼抓着他的手，終於指了指自己的左腿。
陳紹宸蹲下身子，雙手摸到她的小腿，“撞到骨頭了嗎？”
褲子撕破了口子，陳紹宸下巴夾着電筒，細細一看，她的小腿上被泥水覆蓋，傷口根本看不到。“腿割破了。”他沉沉的說道。
顧盼拉着他起來，比劃道，“我們繼續走吧。”
陳紹宸嘆了一口氣，轉頭說道，“大概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你帶子蕤先下去，去看醫生。顧盼腿受傷了，我們走慢一點。”
班長贊成，“好，你們注意安全。”
陳紹宸扶着她靠在一棵樹上，他嘆了一口氣，“我上午就應該過來的。”自責悔恨。
顧盼的手抓着樹皮，指甲裡都是泥，她深吸一口氣才比劃道，“不，我希望你不要過來。”
陳紹宸看着她，額頭慢慢靠在她的額頭，深深的看着她，眼底的情緒比墨還要濃，“我怎麼能不來呢？顧盼，你知道這一路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那種煎熬每分每秒都在折磨他。
她嚥了咽喉嚨，她知道，可是她不想他因爲她受到危險。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邊，溫熱的力量傳到她的身上。“下去吧，你的傷口需要處理，不然會感染。”
休息了一會兒，兩人才繼續往下走，步伐已經放慢了許多。
雨後，山裡的氣息清新舒暢，可他們每一步都得異常的沉重。
兩人艱難地行走着，這一天實在太累了。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雙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人生中有許多事總是不可預料的，就像今天這場大雨，這麼大這麼久。
就像誰也沒有料到葉子蕤會生病。
就像誰也沒有料到，陳紹宸也會遇險。
大學後面那三年，顧盼常常會夢到這個夜晚，漫長黑暗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她常常醒來時，耳邊都是溼漉漉的，大腦裡不斷閃過那些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