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侄兒魏成才又是個會討她歡喜的,一個刻意討歡心,一個得不到親生兒子的敬愛只能寄情於侄兒,魏雲娘與孃家人的關係,便這樣越來越緊密。
到後來,魏雲娘甚至覺得,自己與孃家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那些姓顧的,於她來說,也只是同住一個屋檐的陌生人罷了。
人與人之間的親與疏,並不完全取決於血緣,魏雲娘就是在這一年年的時光裡體會到這一點的。
親生兒子視若路人,侄子卻被她當作是親子,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也與她一樣,但她後來所在乎的,也就僅僅只有兄長這一家的親人了。
所以,她能狠下心將親孫女嫁給魏耀祖,哪怕明知道自己這侄孫並非良配。
就如同陳氏能爲了顧亦琅而犧牲顧青瀾一樣,爲了魏家人的將來,她魏雲娘同樣能犧牲顧青瀾。
只因爲,她與陳氏心裡,都有遠比顧青瀾更重要的人。
可現在,被她視作最親的魏家人,卻要因她而受到連累,也許從此就只能過回原來那苦哈哈的生活,就像是被打回原形一般。
魏太姨娘不知道自己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可想。
她困於家廟十三載,身邊只得一個阿碧算是可用,可現在,她還能做什麼?
老太太看着魏太姨娘這副樣子,卻是搖了搖頭。
她看了這麼多年都沒看清魏太姨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現在卻突然看明白了。
魏太姨娘就算把自己說得再可憐再無奈,其實也無法掩飾她真正的內心。
從一個吃不飽飯的貧家女驟然進到顧家那樣的富貴所在,魏太姨娘表面上安分守己,但實際上心裡哪裡能沒有半點的變化?
在顧家生活的不如意,讓她將孃家人當作了至親,她面對顧家人時會有自卑,但同時更希望緊緊攀附住這樣的富貴,所以纔會不遺餘力的算計着讓顧青瀾嫁到魏家去,讓魏家人能真正成爲顧家的親家從而沾光。
這樣的算計中間,到底有沒有隱藏着作踐顧氏女的陰暗心思,也許只有魏太姨娘自己才清楚。
見老太太搖頭,魏太姨娘便知道自己這次是絕對逃脫不了了,不僅自己,就連魏家人也一定脫不了干係,既然知道結果不容改變,魏太姨娘也不會浪費口舌去求老太太。
她站起身,用帕子仔細拭淨了臉,就算是得不了好結果,她也不想在老太太面前露出如此狼狽的一面,然後才淡淡地道:“夫人,不知您這次準備如何處置婢妾呢?”
老太太回以同樣的平淡,“你覺得,你這次能得到怎樣的處置?”
魏太姨娘閉口不言。
老太太這時,心裡卻有了另外的打算。
在來家廟見魏太姨娘之前,她本已經打算好了,只留陳氏與魏太姨娘兩人在這家廟裡,讓這對同樣心狠的婆媳隨意折騰,可現在,她卻改變了主意。
微垂了眼,老太太道:“魏雲娘,你既然將你那孃家人看得如此重要,那,我這次就讓你如願。”
如願?
魏太姨娘有些茫然。
如願,這是個多美好的字眼,可老太太顯然不會是想讓她心想事成,所以她不明白老太太是什麼意思。
但老太太已經不想與她解釋了,退出屋子便揚聲道:“來人。”
早在守在院子裡的人聞聲入內,還帶着被兩個婆子押着的想要求饒但發覺氣氛不對不敢開口的陳氏。
“三夫人自知做錯了事,自請在家廟裡修行一段時間,從今天起,家廟裡留一個婆子打理三夫人的日常起居,其餘人不得進家廟一步,若是讓人擾了三夫人的清淨,你們該知道是什麼後果。”
老太太的聲音並不大,但其中蘊含的威嚴,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只敢低聲應是。
“至於魏太姨娘……”
聽老太太提到自己,魏太姨娘莫名的心中一寒,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
“魏太姨娘年事已高,如今最大的願望便是回孃家見見孃家人,到底是相處一場,我這個做主母的也不會那般不盡人情,來兩個人現在就替魏太姨娘收拾行裝,然後將魏太姨娘送回魏家小住吧。”
自有兩個婆子聽從吩咐去魏太姨娘住的小屋替她收拾東西。
老太太的話才說完,魏太姨娘就明白了她方纔所說的如願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以爲老太太會將她送到莊子上等死,或者繼續關死在這家廟裡,卻沒想到,老太太會將她送回魏家。
回魏家啊……
老太太待她仁慈了一輩子,但真正狠起來,果然比誰都狠。
那兩個婆子說是替她收拾行裝,可這家廟裡能有什麼,荊釵布裙而已,她手上那些令陳氏眼饞不已的財物,都在她原先住的院子裡,老太太能容她收拾出來?
而魏家,雖然靠着這些年她的資助算是還不錯,可老太太真要魏家倒,甚至連話都不用說明白,只需要擺出一個態度便足夠了,到時候魏家人被打回原形,又再不能從她手裡拿到維持他們奢侈生活的財物,這些她視爲至親的人會如何待她?
雖然將這些孃家人看得比親子孫都重要,但魏太姨娘其實最清楚自己這些孃家人的德性。
一旦發現自己沒有了利用價值,魏家人只會認爲自己是個吃閒飯的老不死,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撕下臉上的恭敬,換上這世間最惡毒的嘴臉。
魏太姨娘其實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她自己,以及她的孃家人,骨子裡的自私與涼薄是一樣的。
她從前不在意,只是因爲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被孃家人認爲沒有利用價值的一天。
之前將孃家人看得有多重要,魏太姨娘現在就有多無法接受即將迎來的一切。
所以,無法承受這種打擊之下,她雙眼一翻便暈過去了。
自作自受!
爲了這種涼薄無情的孃家人而不惜算計自己的親孫女,簡直是愚蠢!
老太太冷冷看了一眼,並不理會,直到親眼看着兩個婆子收拾了幾件衣物將暈過去的魏太姨娘攙着離開,這才拂袖離開。
隨老太太一起來的人也都跟着離開,真的只餘了陳氏以及另一個婆子在。
但那婆子,卻是個天生有啞疾的。
荒涼陰森的家廟,數不盡的牌位,自己以及一個連話都不能說的婆子,未來不知道多長的時光……
想想自己將要面對的這些,陳氏繼魏太姨娘之後,陳氏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