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沒有知覺的石頭,謹之,這麼些年下來,你對我如何我又豈會不知道,我信任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樣!”
唯恐周謹之不信,顧錦琳忙扯着周謹之的衣袖,又道:“真的!謹之,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太生氣了。”
她不喜歡張家人看周謹之時那種像餓狼看到了獵物一般的眼神,之所以一怒之下帶着兩個孩子回到顧家,也只不過是遷怒而已。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脾氣來得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周謹之聽了倒沒生氣,眼中反倒泛出了點點笑意,一張略顯平凡的臉立馬便有了極爲吸引人的光輝。
輕輕拍着顧錦琳的後背,周謹之輕聲安慰:“我知道,我都知道,不過,以後你可再不能這樣不聲不響的就離家出走了。現在咱們是在清河,你還有個孃家可以回,日後再進了京,你又該往哪裡跑?萬一你領着兩個孩子走丟了,爲夫要上哪裡找我的夫人和兒子?”
顧錦琳於是低下頭吶吶地不說話了。
這件事,確實是她不對。
待那羞赧過後,回想起周謹之語氣中的溫柔,便漸漸紅了雙頰,然後一點偎在周謹之的胸前,泛紅的臉頰也貼上那雖然並不顯寬厚,卻能給她安全感的胸膛上。
聽着耳邊傳來的有規律的心跳聲,顧錦琳一顆心也跟着熨帖起來,眼中也跟着變得柔和起來。
緣分,這可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她與常進州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也只不過是相敬如賓,客客氣氣地處着罷了。
可自從遇到周謹之,她才知道,爲何會有那麼多描寫了男女之間情、愛的話本子。
白髮如新,頃蓋如故。
有的人,縱使相處一輩子,也不能走進你的心裡。
而有的人,即使只是初遇時的一個眼神交匯,就能在彼此生命之中留下深刻的印記。
於顧錦琳來說,常進州是前者,周謹之自然是後者。
現在的她是何等慶幸,慶幸那年福至心靈時問了那樣一句,慶幸她聽了家人的勸說,嫁給了周謹之。
若非如此,她又豈會有如今的幸福感?
好半晌,兩人溫存夠了,顧錦琳才擡頭看向周謹之:“夫君,那張家人我可不能再忍下去了,往常他們還只是想拿幾個銀子,如今竟然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來了,這泥人兒還尚有三分土性,他們莫不是以爲我就是個能任他們隨意拿捏的麪人兒?”
顧錦琳說這話時其實心裡還有幾分忐忑。
周謹之確實是個心懷仁義的,要不然這些年他也不會如此善待張家人,她這樣的要求,會不會讓夫君覺得她小家子氣?
但周謹之的回答卻讓顧錦琳意外了。
“隨你。”
沒有半點猶豫的,周謹之如此道。
說這話時,他眼中甚至還有隱隱的笑意。
他要不要告訴顧錦琳,他很喜歡她先前說話時的表情?
嗯,就像是隻護食的小狗般,只要有任何人敢打肉骨頭的主意,就會毫不猶豫的揮出小爪子撓上去。
不過……
這把夫人比作小狗,自己比作是肉骨頭的,只怕也只有他一個人了吧。
算了,他還是留在心裡偷偷樂吧。
“咦?”顧錦琳詫異地擡頭,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她以爲,周謹之應該不喜歡看到她爲難張家人才是,畢竟,張家姑娘當初可是生生等了六年。
“你啊……”見妻子如個懵懂的孩童一般,周謹之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然後低聲道,“錦琳,這些年委屈你了,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你不必把張家人放在心上,我不欠張家人,你也不欠。如今,你與我,我們是一體的夫妻,我們與兩個孩子纔是一家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咱們怎麼能爲了他們而傷了咱們的夫妻情分。”
周謹之從前是覺得對張家大女兒有虧欠,可那些虧欠在他替她服喪三年,在顧錦琳看在他的面子上幾年如一日的拿着銀子養着張家人,在張家如今張大了胃口想要打他的主意後,就已經耗盡了。
顧錦琳聞言心中一甜。
哪怕沒有可比性,但聽周謹之如此直言在他心目中,她和兩個孩子纔是最親近的,她仍覺得高興。
這一高興之下,她便將先前與顧青未商量的那些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給說了出來。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這次我可不會再忍讓他們,就得趁着這個機會把他們甩得遠遠的,讓他們再也不能纏着咱們……”
聽着顧錦琳那上揚的語調,周謹之揚了揚眉,心中有些驚訝。
他是瞭解自家妻子的,這幾年被他寵着很少有用到心機手段的時候,能這麼快的就想出法子治張家人,只怕還有旁人在給她出主意。
而方纔,他進來時,是顧家的七姑娘在這裡。
這位七姑娘……
可不簡單啊。
顧錦琳與周謹之並未在顧家多呆,唯恐被老太太問起今天這件事的因由,連午膳都沒用,顧錦琳就匆匆與老太太打了個招呼,拉着周謹之回了周家。
送他們出門的是顧青未。
纔將顧錦琳和周謹之送出二門,顧青未還沒轉身往回走,就見外面兩個喜氣洋洋的小廝一路小跑着往內院趕。
見到顧青未,那倆小廝停下腳步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給七姑娘請安。”
顧青未微微頷首,見他們那滿臉喜色的樣子,便隨口問了一句:“今兒是遇上什麼喜事了?”
兩名小廝其中一人聞言立即興高采烈地道:“七姑娘,還別說,今兒可真是有大喜事,六老爺回來了,現在馬上就要到了,小的們是特意來知會的……”
聽到“六老爺”幾個字,顧青未一時之間只覺得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那兩名小廝見顧青未沒應聲,急着報信兒,行了個禮便去尋了二門上守着的婆子往老太太那裡報信兒去了。
顧青未在原地呆立了許久,待她回過神來,便見迎面走來一個着純白儒袍的男子。
白衣勝雪,行走間被微風帶起片片衣袂,男子身形頎長清瘦,神色微顯清冷,容貌與顧錦源還有幾分相似,卻是另一種氣度。
當他緩緩走來,周圍的一切便似乎瞬間靜止下來,看着,便似那古詩詞裡所描述的謫仙人一般。
那,便是顧青未的六叔顧錦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