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叄肆章 多柔情

“你今同慶林說了甚麼?”

田姜微怔愣,纔想起他所問是何事,看沈二爺神情,是喜怒不形於色的。

遂老實交待:“你誡訓他後,大嫂子心裡難過,又被母親斥了幾句,我看着不忍,勸慰慶林需得螢窗苦讀,若能成至賢至潔者,便不再受外力所控,得身心自在。”

沈澤棠下頜抵在她肩上,輕咬一縷馨香髮絲,嗓音不同以往柔和,沉沉道:“慶林天資愚鈍,即使能吃得苦中苦,仕途也難有建樹,其他子弟都還尚小,偶而考問學識,亦無能撐起沈氏門楣之輩。我年紀不小了,十數年後終將廉頗老矣,也會有心無力的........。”

田姜聽得心底發酸,吳嬤嬤提過,大房只餘孤兒寡母;三房老爺遠在蜀地做官,音信飄渺;五房老爺經營一處茶莊,半死不活的,這沈府上下幾百口的吃穿用度,皆主傍沈二爺俸祿支撐過活,莫看他現今位高權重怎生的風光,旦得朝堂失勢,官威殞落,這沈府或許就會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落個淒涼殘敗的境地。

明瞭沈二爺身負的家國重任,田姜忍不住去握他的手,聲音潮呼呼地:“十數年後二爺正值大衍之年,還年輕着呢,不許說這些喪氣話。”

沈澤棠嗯了一聲,見田姜眼波瀲灩,弄哭她可不是自己的本意,笑着親親她粉嫩的耳垂,說:“解吾及沈府困境需得九兒相幫纔是。”

“二爺說怎麼個相幫法?”田姜認真的問,不會是......看中她嫁隨來的十里紅妝罷。

沈澤棠一本正經的:“你多誕吾的子嗣,個個人間龍鳳,便是吾及沈氏一族的福祉。”

“.........。”田姜羞窘地瞪他,凝重的氣氛瞬間被打散了。

沈澤棠忍着笑意,湊近去親她泛紅的頰腮。

明月照窗紗,人影恍恍,一隻綠鸚鵡撲楞楞扇翅,立在紅籠之上,首度感到形影相弔的寂寞。

忽聽得門前簾子輕掀起又蕩下,似有丫鬟要進卻未進地響動。

田姜開始掙扎着欲起身,卻被沈二爺一把按住,微蹙眉:“爲何要躲?”前想拉她的手也是。

“不慣在人面前親暱。”田姜咬着脣低道,沒聽得他回話,擡眼看他神情有些奇怪......這很奇怪嗎?

沈澤棠頓了頓:“好!”他說,手也隨之鬆開。

其實京城高門大戶裡夫妻,便是行房事,會讓一兩個丫鬟在旁伺候着。

他娶夢笙時也不慣,不懂她爲何總讓鶯歌在帳前守着,一來二去終是心如明鏡,加之公務纏身,漸漸就把這事看得很淡。

翠梅進來說:“前院的沈指揮使來尋二老爺,有要事相稟。”

沈澤棠頜首,走前還是摸了摸田姜的臉兒,讓她先睡不必等他回來。

田姜反倒鬆口氣,又看了會《詩經》,才由着丫鬟伺候洗漱上牀安寢,翠梅移燈下簾,輕手輕腳的離開。

銅爐裡未曾燃香,只因窗外的桂香已盈透滿室,四圍很靜謐,她擁緊褥子胡思亂想了會兒,終是抵不住昏沉的睏意,闔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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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外的捲棚裡,秦興和田榮邊吃茶邊等候沈閣老,徐涇在旁做陪,他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自沈閣老兩江巡察回京後,他倆隔三岔五便來沈府打聽自家主子的下落,總是無功而返,正自絕望之際,這位名喚徐涇的人尋到他們,道沈閣老要娶妻擺百桌喜筵,望由他們來接“廚司”之活,給的工錢優厚不說,喜筵畢後還能面見沈閣老。

秦興爲探主子行蹤,不曾多想就應承下來,喜筵烹煮的菜色很合衆人胃口,待得結束後又接下幾戶官家的宴席,“盛昌館”日後的生意顯見的興隆。

但他與田叔思緒卻很沉重,沈閣老的特意招撫,必與主子的安危脫不了干係。

愈想愈覺心驚肉跳,看着窗外夜幕黑濃,更是如坐鍼氈。

恰聽得一路官履足響,不多時即見沈閣老穿着石青團花繭綢直裰,不疾不徐由沈桓相陪而來。

秦興田榮站起身作揖見禮,沈澤棠微微頜首,徐涇則指引他倆,隨其後進了書房。

沈澤棠坐下邊吃茶邊打量秦興,原不過是舜鈺跟前長隨,此時一身打扮,倒有些年輕掌櫃的風度,再看田榮,膀闊肩實,顯見武功深藏不露。

他將茶盞往桌案一頓,語氣溫和地問:“你們可是想打聽馮舜鈺的下落?”

秦興上前恭敬的拱手:“我家主子隨沈閣老兩江歷事,現您返京已數月,可我家主子至今音信全無,還請沈閣老明示,他現究竟在何處?”

“豈可如此無理!”沈桓粗聲厲喝。

沈澤棠擺擺手,神情依舊沉穩,他道:“此次兩江巡察,途中多番遭‘鷹天盟’劫殺,你家主子落入他手,刑部正在盡力搜捕,汝等耐心等待就是。”

秦田二人大驚失色,“盛昌館”乃酒肆流動之所,茶餘飯後消息很是靈通,自然對“鷹天盟”深有耳聞,知那幫亡命之徒暴力恣睢,但凡落入他們之手,終是死路一條。

秦興雙腿發軟有些站不住,頓時怒從心頭起,也顧不得尊卑禮儀,啞着嗓吼道:“我家主子生性平和,何曾與誰結過仇怨,定是成了沈閣老你的替死鬼,你賠他命來。”

田榮滿面戾氣,雖一言不發,手卻握緊腰間短刀銅把,忽覺耳邊風聲涼起,三四身手矯捷的暗衛不知從何出,攔在桌案前面,目光緊盯他們一舉一動,神情凝肅。

沈澤棠微微笑了:“倒是忠心......實不相瞞,你們主子好生活着,只是暫不便出來拋頭露面,總有你們團聚之時,卻不是現在。田榮,你該明白的。”

田榮渾身一震,擡頭看向沈閣老,恰與他投來的視線相碰,只覺那目光十分犀利,將他心中深藏的隱密,似乎早已看得通透。

秦興聽得雲裡霧繞,疑惑的看向田榮,田榮鬆開握緊刀把的指骨,拱手作揖,嗓音顯得沉冷:“沈閣老此話當真?”

沈澤棠淡笑不語。

沈桓叱喝道:“沈閣老從不打誑語,你回去等候就是,半年內自見分曉。”

待送走秦興和田榮,沈桓恰見沈二爺心急火燎地離去,看看月色,再撓撓頭問徐涇:“天還早哩,二爺急個啥?”

徐涇鄙夷的拿眼睃他,這個傻蛋,春宵一刻值千金,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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