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漢把楊小林迎進了屋子,屋裡面光線很好,這並不是因爲設計上的採光效果,而是因爲四面的牆都有窟窿,最大的一個是後牆,居然倒塌了四分之一。
老頭把楊小林和金大刀等人一個一個的按在那唯一的傢俱:一張用木板和泥土壘砌的炕上,自己邁動着腳步去水缸那裡舀水:“各位好漢爺歇着,小人給你們燒茶去。”
楊小林趕忙一把拉住他:“不用忙了老丈,有涼水給一口就行。”
那老頭卻固執的很:“哪裡能給你們喝涼水?若是換在以前呀,我一定在屯子裡擺上幾桌酒席給各位好漢爺接風,但是現在不行了!”
老頭的話有着無比的蒼涼,楊小林也就沒攔着他,看着他從後面抱過一捆柴火,塞在爐竈底下。
等那老頭把一切做好了,楊小林拉他過來坐下:“老丈,你們這裡的漢子呢?”
老頭一聲嘆息:“我們這裡叫馬家屯子,兩年前,整個屯子有老少三四千人,那些身強體壯的小夥子七八百呢!後來打仗,我們以爲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不管誰當皇帝,都一樣要種地的,你們說是不?再說了,咱也不招誰惹誰。”
楊小林沒有吭聲,老頭的眼神出現了無比的憂傷:“也就是去年秋天吧,老毛子來了,啥也不說,一下子把屯子裡的人殺了一半,男人倒是無所謂,腦袋一伸,一轉眼的功夫就過去了。可是那些女人慘吶!”
他的手摸摸身後那個孩子腦袋:“蛋子他媽就是給老毛子……”
老人說道這裡說不下去了,哽咽了幾聲抹下自己的眼淚:“不說了,都過去了,說了讓好漢爺們也不痛快。”
楊小林忙的說道:“不,大叔,您說,您把悶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那樣能舒坦一些。”
老人的嘴角忽然急劇的抖動,情緒好像已經無法控制一下,眼淚嘩啦一下就下來了:“我真的以爲他們殺過人以後事情就過去了!所以屯子裡面大夥提出搬走我也沒答應!當時要是走了,好歹還能剩下人吶!就在他們殺過人第二天,他們又來了,把所有的女人都抓走了,過幾天之後讓我們去領人,結果領回來的都是屍首啊!”
老人開始嚎啕大哭,金大刀一下站了起來,那拳頭一錘土牆,楊小林能感覺到整個房屋都在晃動!“你們屯子的男人呢?都他娘哪裡去了?”
老人被他嚇的渾身抖了一下,楊小林知道,那些男人必然是怕死,可是他們後來的結果必然比死更慘,因爲現在這個屯子裡面沒有壯年男人了,一個都沒有。
他拍拍那老漢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老丈,我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們幫忙,能不能把你們屯子裡發生的事情說給我們的兄弟聽聽?”
他要開一次訴苦大會!
作爲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青年,楊小林對這種方式其實一直是相當的排斥,因爲他認爲,不管有什麼理由,再度揭開別人的傷疤都是很殘忍的事情。
可是他看到金大刀的反應之後明白了,這種方法或許很殘忍,但是非常有效果!它能夠更快的讓跟着自己這幫兄弟們明白到底爲什麼要拿起槍來戰鬥!現在讓這些兄弟知道爲什麼拿槍比教會他們怎麼打槍更重要!
阿克伯利爾將軍已經做好了出征圍剿楊小林的準備。整個礦山裡面所有的屍體都被火化了,他努力弄清楚每一個人的名字,然後把骨灰裝在盒子裡面。
書記官來到阿克伯利爾的身邊說道:“將軍閣下,照片已經準備好了,是現在聯繫記者還是等到我們剿匪勝利之後?”
阿克伯利爾的臉上還是那般的肅穆,從昨天到現在,他沒有笑過。他的眼睛回頭看了一眼多姆力克莎娃:“等我們勝利之後吧!對了,那個姑娘千萬要看管好了,有些事情,不能讓她說出來。”
阿克伯利爾指的那個俄國軍官的事情,還有俄國軍隊喝酒的事情。他已經電報司令官大人詳細的情況,但是在給俄國國內的電報中,阿克伯利爾說的卻是那個軍官和那些士兵明明看見了好幾萬中國土匪在圍攻礦山,卻依然勇敢地前來救援,結果全部壯烈的犧牲了。
書記官說道:“司令官閣下讓我們把那個姑娘馬上送到他那裡去,他說他會有合適的安排。”
阿克伯利爾放心了,他相信司令官一定會做出最正確的處理辦法的。他轉過頭去看看臉色蒼白的多姆力克莎娃:“孩子,過來一下。”
多姆力克莎娃慢慢的走過來,就如同一具行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阿克伯利爾說道:“孩子,我要把你送到司令官那裡去,他有些事情會交代你的,我希望你能平安,不會再有傷害你的事情發生。當然,你也要聽話一些,相信我們一定會像你的父親一樣照顧你的。”
多姆力克莎娃卻並不領情:“讓那個出賣了整個礦山的傢伙成爲一個被人追悼的英雄!讓一個懦夫像騎士一樣受到俄國公民的敬仰!將軍,您的所作所爲讓我感覺到羞恥!”
阿克伯利爾的眼神充滿了慈愛,對於這樣正直而又善良的姑娘,他無法用應付那些政客們那樣手段來忽悠她。
“孩子,我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但我是爲了俄國軍隊的榮耀。你明白麼?”
“我不明白!假如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把事情的真相公諸於衆!”
阿克伯利爾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多姆力克莎娃正要甩開他的手臂的時候,只聽阿克伯利爾說道:“孩子,你知道切的布羅夫先生是怎麼死的麼?”
聽到他提起自己的父親,多姆力克莎娃更是激動了:“我知道,我的父親遭到土匪的偷襲,他率領部隊英雄作戰,最後寡不敵衆,被那些土匪給殺害了!我還是知道那股土匪就是襲擊礦山的那些人!”
阿克伯利爾搖頭:“那不是實情!”
多姆力克莎娃愣住了:“什麼?”
阿克伯利爾說道:“你的父親在軍營裡面舉辦酒會,他違反軍營規定,從附近搜捕了幾百個清朝婦女,並且在酒會的時候沒有派出足夠的警戒。是他下命令讓清朝人進入營地的。你的父親也沒有英勇地抵抗,因爲在酒會上他們根本沒有幾個人帶槍!你父親的手槍只發射了一顆子彈,那些土匪用槍抵在他的頭上一槍打碎了他的腦袋。不要說寡不敵衆,那些土匪只有兩百多人!”
多姆力克莎娃整個人愣住了,接着發瘋了一樣的喊道:“你胡說!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