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錕說了這幾句話彷佛用盡了自己渾身的力氣，急劇的喘息了幾下：“曉易，你去和俄國人說，就說我要和他們談談。兄弟們放心，我曹三保證給你們謀一條出路。”
鍾曉易站在那裡沒動，一千多士兵也沒有一個說話的。曹三正想催促鍾曉易一下，旁邊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忽然站了起來，操起身邊的步槍：“第一混成協的兄弟，集合！”
一千人中間有十幾個站了出來，站到他的身邊，接着慢慢的不是第一混成協的人也站了過去。
曹錕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小李啊……”
李炳之轉過頭來看看曹錕：“三爺，說真的您真不是個軍人。跟着您這一年多，也就這兩天感覺您還挺爺們的。您不用考慮我們的活路，穿上軍裝就等着這一天呢，您不懂。”
李炳之說到這裡笑了一下，那滿臉的鮮血讓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可怕：“鍾曉易，一會你揹着三爺衝出去，不要管我們。現在天馬上黑透了，走一兩個人還是有機會的。如果三爺真的想投降的話，你也聽他的。”
其實戰鬥打到現在，稍微膽怯一點人都已經逃走了，或者已經死在俄國人搶下了。現在山頭上還活着的人，基本上都是和李炳之一樣的想法。所以這時候只要還能動的，全部都站在了他的身邊。
李炳之看着這一支隊伍，臉上笑容更盛：“兄弟們，這是咱們最後一次衝鋒，就算是倒下咱也得像個軍人，咱要告訴俄國人。我們是一支軍隊！戰旗！把我們的戰旗扛起來！”
曹錕忽然就哭了，四十多歲的男人，那眼淚撲啦啦的就從眼眶裡滾落了下來。
“兄弟們！準備好了麼？”
“準備好了！”
“隨我衝鋒！”
今年的三月好像並不是一個能帶來好消息的季節。洋人們的報紙上報道了東北那裡的戰爭，北洋軍在錦州的部隊全軍覆滅，主將曹錕生死不知。十萬大軍現在只有吳佩孚帶着不到六千人馬往北方逃竄，俄國大軍正在進行追剿。
報紙上那成堆的屍體還有被俄國人抓住的那些俘虜走在俄軍士兵刺刀下面的照片，深深的刺激了每一箇中國人。
楊打鬼那裡也是一樣，就在曹錕的部隊被全殲的那個晚上，義勇軍被迫強渡鴨綠江。雖然他們過去了，但是從日本戰地記者發來的照片上可以看到那滿江面的屍體好像要把江口給堵起來一樣！日軍說這一戰殲滅了義勇軍及所屬民兵總共三萬餘人。
蒙古的貝勒爺在前期不斷的大捷之後也遭遇到了連敗。一萬多人的蒙古抵抗軍遭受了重大的損失，現在跑到哪裡去了也沒有人知道，俄國人說載濤已經放棄了戰鬥。
這些消息當真是往中國人頭上澆了一盆冷水！那些前一段時間還非常激情的熱血青年，這個時候心裡都不自覺的有了一個疑問，戰爭到底能不能打？
而前一段時間不敢冒頭的一些言論現在也出來了，許多所謂的精英們都發表了自己對戰爭的看法。他們認爲中國現在想和西方國家作戰根本就是不自量力，袁世凱要做的是全面和洋人合作，只有和洋人合作才能避免亡族滅種。
甚至有些人又喊出了滿清曾經喊過的口號，舉中華之物力，結列強之歡心！
老袁把面前報紙放了下來，現在報紙上總算有人替他說話了，有人開始爲他的不抵抗開脫了。但是袁世凱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很想看到義勇軍被幹掉，但是當楊小林真的面臨絕境的時候，老袁又感覺到內心的那股極度的失落。他非常的痛恨曹錕，可當曹錕全軍覆滅了，老袁又是十分的傷感和憤怒。不管怎麼說那十萬人士北洋軍，不管怎麼說曹錕是他幾十年的兄弟！
袁世凱的官邸裡面北洋政府的一衆要員全部聚集，俄國人幹掉曹錕之後已經繼續往建昌的防線壓了上來，蘭尼克也向袁世凱發出了最後通牒，如果袁世凱不答應俄國人的條件，那麼俄國軍隊將在兩天之後對建昌發起攻擊。
北洋政府內部現在也分裂的厲害。主戰的和主和的爭鋒相對，而曹錕失敗之後，主和派明顯的佔據了絕對的上峰。
“芝泉，你看如果俄國人全力攻擊建昌，陸建章能擋得住麼？”
老袁的眼睛看着地圖上那條北洋軍的建昌防線。在那條防線上北洋軍有五萬士兵，陸建章爲主將。無論兵力還是火力，這條防線都沒有辦法和曹錕的錦州防線相比。
段祺瑞的眼神有些躲閃，好像想回避這個問題，但是發現袁世凱始終在等他回答之後，只能輕聲說道：“三日，必破。”
袁世凱沒有多少意外，盯着地圖吐了一口氣出來：“這幾條防線是蔣百里給咱們設置的，原先是準備用來抵擋義勇軍的攻擊，沒想到俄國人倒是來了。要是一開始在錦州的時候咱們就按照蔣百里的計劃來打一仗，形勢也不至於到今天。”
蔣百里做的計劃是準備節節抵抗，錦州兵力最多，火力最強，工事最完善，因爲他準備在錦州和義勇軍打上一陣子，以達到挫其鋒銳的目的。
只有挫了敵人的鋒銳，後面的幾道防線才能達到拖延時間，節節抵抗的戰術意圖。但是老袁一開始就放棄了錦州，現在蔣百里又已經辭職了，接下來該怎麼辦袁世凱真的不知道。
看樣子打是真的打不過了。
黎先生從後面走了上來，小心的說了一句：“袁公，我們還是談談吧。英國人已經說的明白，他們現在不支持我們和俄國打仗，如果咱們堅持的話，他們將不給我們任何支持，還會考慮和孫文進行合作，要真的那樣，我們就十分被動了。”
薩道義就是這麼和袁世凱說的，所以老袁現在十分的生氣，英國人讓自己不要選擇戰爭，可是袁世凱怎麼都感覺到好像並不是自己選擇了戰爭！這就像兩個人打架，明明是對方一拳拳打在自己身上，旁邊還有人在警告自己，如果自己敢動粗，他們就怎麼怎麼樣。
老袁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鬍鬚顫抖了幾下：“孫文現在在做什麼？”
段祺瑞馬上說道：“我們停止了軍事上的攻擊之後，孫文不斷和洋人接觸，這一段時間他和俄國人還有日本人來往的非常密切。”
袁世凱皺起眉頭：“我知道！我想知道他和洋人達成了什麼條件！”
段祺瑞諾諾的說道：“洋人開出的條件是，如果孫文答應和他們合作，他們將支持孫文的南京政府，幫助孫文統一全國，最不濟也讓他能和咱們劃江而治。聽說，雙方正在進行洽談，孫文還沒有答應。”
話音剛剛說完，袁世凱氣的用手杖一下就把桌子上的茶壺茶杯全部都掃在地上：“劃江而治？！蒙古丟了，東北再拿不回來，孫文要是在劃江而治我們還剩下什麼！”
馮國璋馬上上前一步：“大哥，打吧！不打不行了！”
袁世凱一棍子抽在他的身上：“打！你就知道打！”
雷振春這個時候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老爺，英國公使薩道義剛剛來電話，說是他們馬上要召開一個關於中國問題的公使會議，會議上面會就現在的局面做出明確的表態，請您務必出席。”
老袁的手抖的非常厲害，他知道這是英國人要向自己發最後通牒了，答應麼？那就意味着自己要放棄蒙古，放棄東北。最主要的是他的北洋政府以後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可能還遠遠不及當初的滿清！
但是不答應自己又能怎麼辦？他敢肯定，假如自己搖頭，洋人一定會選擇孫文的！那樣的話，他袁世凱一樣要面臨失敗！
他的眼睛掃視了一下屋子裡面的所有人，每個人的眼神都不一樣，每個人能給他主意也肯定不一樣。老袁發現事情到了現在他居然沒有選擇了，怎麼走好像都是錯的。
他很迷茫，很惶恐。
還沒有等他拿定意見，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喊聲：“曹錕將軍回來了！”
屋子裡面所有人頓時都愣住了，段祺瑞第一個反應過來，一下衝了出去：“曹三！曹三！”
曹錕，真的回來了。他現在已經沒有了人形，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那傷口都開始發炎化膿。老袁家的醫生只是用剪刀剪開了曹錕的血衣，看了一眼之後就放棄了爲他治傷，轉過頭來衝袁世凱輕輕的搖頭，示意曹錕不行了。
袁世凱盯着那醫生，輕聲問道：“真的沒辦法了麼？”
醫生沒有說話，躺在那裡曹錕卻輕聲說道：“大哥，別爲兄弟煩心了，沒用了……”
馮國璋走到曹錕跟前，握住曹錕的手：“三啊，你怎麼不等我去了再打呢？你自己逞什麼能耐呀？！”
曹錕蒼白的臉上強笑了出來，眼睛盯着一旁的袁世凱：“大哥…..兄弟回來，就是想再看看你們，能看到大哥，我就知足了，您還認我這個兄弟麼？”
袁世凱站在那裡真的是心中感慨，一聲嘆息之後終於還是認了曹錕：“三呀！你拿腿就跑也可以呀，何必和俄國人拼命呢？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又是何苦來哉？”
曹錕臉上的笑容慢慢綻放：“大哥能還把我當兄弟，我就知足了。大哥，我也不想打，真的。可是兄弟現在明白一件事情，有一句話想跟大哥說了，錯了，您別介意。”
袁世凱點頭：“你說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