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清楚銀子的事兒之後,剩下的分贓就變得很和諧了,一切基本上都可以由沈樹人主導。
此戰沈樹人贏得很漂亮,但嚴格來說,他也是“融資創業”。打了個大勝仗之後,也是要給“投資人”分潤好處的。
他拉的那麼多盟友,每個都得籠絡維護好關係。這樣下次有事兒,別人纔會再來幫你。
兩萬多的戰俘,最終沈樹人也沒有選擇全部親自吞掉,而是分了五千人給劉國能——等於是比照劉國能那邊的傷亡人數、再翻倍還給劉國能。
戰前劉國能部的所有兵力,大約在一萬五左右,現在折損了一兩千,還了五千,打完後總兵力反而增長到了一萬八。
沈樹人也把軍中最難控制的陝西人都撥給了劉國能,確保雙方都各得其所、也有安全保障。
他還承諾,以後打擊流賊,再有抓到陝西積年老賊,都交給劉國能先改造。但作爲交換,劉國能以後也得在權限允許範圍內,幫他打點硬仗、在前面抗傷害。
這樣既把那些從賊十幾年的驕悍老兵充分利用起來,也不至於反噬。同時最慘烈的硬仗交給他們打,時時消耗,劉國能也不至於坐大成新的李自成、張獻忠。
另一邊,沈樹人當初求援時,問方巡撫拉了兩千人,還承諾打完後全數奉還、再多派兩千人回去駐防江陵。
好在沈樹人決定先拿兩千嫡系部隊暫時頂一頂、過一段時間這兒俘虜整編改造得差不多了、稍加訓練,再用兩千俘虜的壯丁把嫡系部隊換回來。
最後,沈樹人這一戰,陸陸續續打下來,自身折損也有上千。所以全部扣掉之後,他的總兵力其實也就增長了一萬兩千人左右——從戰前的八千人,增長到兩萬人整。
當然,在之前投降的隨州府各縣,如隨州、安陸,也都有一兩千的賊軍投降,把那些陸陸續續收編的都算上,最終沈樹人的總兵力能有兩萬三四千。
兵力一下子擴充到戰前的將近三倍後,絕對需要相當一段時間來練兵、整頓紀律、鼓舞士氣、配套思想教育工作。
哪怕是20世紀的現代軍隊,在戰時動員時,一般也就敢按三三制擴編預備役人員。
也就是平時一個營的正規軍,到了戰時動員擴編到一個團、加塞進兩個預備役新兵營。這是經過歷史檢驗的,二戰時的大規模擴軍都這樣。再多的話絕對會貪多嚼不爛,甚至引起部隊動搖、譁變。
從這個角度來說,沈樹人把難以消化的多餘戰俘分給盟友,幫他一起消化,絕對不是一種吃虧,反而是對他有利的。
反正這次出手這麼豪爽,下次方孔炤劉國能還會來幫忙,何必非要往自己兜裡揣呢。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
在平靖關跟劉國能分贓、處理整編俘虜、分揀武器裝備繳獲,就足足花了沈樹人七八天的時間。
涉及幾萬人的處置,從來都不是一件小事。一個疏忽看管不嚴、教育不得法,就有可能造成後續冒出來數以千計的山賊土匪。
遠的不說,單說之前賀一龍被殺後,翻山逃跑或者藏匿在林子裡那幾千人,處置不好就是一筆巨大的禍害。
沈樹人的部隊多駐紮一天,讓那些躲進山裡觀望的流賊魚腩少看到一分希望,就能多改造一個人。
很多選擇逃跑的人,也未必就是想從賊繼續跟官軍打仗,而純粹就是怕死,想從此隱姓埋名當普通百姓,回去種田。
而對於那種被血戰嚇破膽的前流賊士兵,沈樹人也不會一味逼急了。
所以自從戰鬥結束後五天,他就讓人宣佈,對逃兵的搜捕暫時結束。此後在這桐柏山區戰場周邊,但凡發現有走散的百姓、沒有身份戶籍的,官府都要允許重新上戶籍,但是要編入官府持有土地的軍屯。
這等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那些因爲怕當兵而逃走的人一條出路,只要以後好好種田,按照軍屯的標準高額納稅贖罪,官府便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既往不咎。
忙完這些收編工作後,沈樹人的報捷文書也差不多整理完了。
戰果統計得明明白白,還認真斟酌分配,確保來幫忙的都有肉吃有湯喝。
寫完之後,沈樹人還請來劉國能,跟他一起參詳一下。
劉國能被詔安已有四年,如今也認得幾個字,但對文縐縐的報捷奏摺還是不太看得懂,沈樹人就親自用口頭語再解釋了一遍。
得知沈樹人非常公允,沒有黑任何一方的功勞後,他也很滿意,心悅誠服請沈樹人喝了一頓大酒。
表示以後應付朝廷的事兒一切聽沈道臺說了算,他不過問,相信沈道臺的人品,不會虧了任何出力的人。
沈樹人便把報捷文書封好,讓人走漢水水路先送去給楊閣老過目,一併再寫一封內容一樣的私信,到方孔炤那兒打聲招呼備個案。
至於最後的彙總報捷,就由楊嗣昌統一發給皇帝,也顯得沈樹人會做人,不會越級上報。
而且這麼做,還有一層深意——沈樹人可是指望靠着這次大捷,把左良玉之前“見死不救”的罪過一起翻出來說道說道的。
如果由他直接給皇帝上奏,難免有陷害同僚的嫌疑。到了京城之後,沈樹人也沒多少京官朋友幫襯,萬一被人挑撥是非多生事端,就不好了。
由楊嗣昌出面,就顯得一碗水端平,褒劉國能而貶左良玉,都是出自楊閣老的明察秋毫,跟沈樹人沒關係。而且楊嗣昌在京城的門生故吏也會幫着說話,推動楊閣老的表功意見落實。
在官場混,任何時候都要學會借力,能用別人的關係幫忙推進事情,就儘量借用。
估摸着以楊嗣昌的壽命,其實也幫不了沈樹人傳遞幾次捷報了。
……
沈樹人的捷報送到襄陽的時候,楊嗣昌正有些焦頭爛額。
原來,就在沈樹人勾走劉國能、一起往桐柏山區夾擊發力的這兩個月裡,湖廣、河南戰場的其他方向上,也已經出現了更多的惡化。
畢竟三月份黃臺吉的入侵,讓大明朝廷抽走了中原腹地那麼多部隊去邊關填坑堵口,湖廣、河南僧多粥少,這邊堵住了另一邊肯定會出現破綻。
湖廣南部戰區,因爲方孔炤還算勤勤懇懇,加上左良玉的數萬之衆(號稱十萬)就算出工不出力,光是閒着擺在武昌,也挺有威懾力。所以戰局惡化還不明顯。
而北部戰區,就在五月份、得知劉國能被調走後,之前一直蟄伏在商洛山區的李自成,終於與去年同樣不太得志的羅汝才,拋棄了前嫌,決定再度聯手。
李自成在商洛山區進行了一次大範圍的戰略轉移,在山川險要之中翻山越嶺,從丹水河谷翻山跑到了洛水河谷。
丹水和洛水都是發源自商洛山區的兩條河,都在關中和南陽盆地之間的武關道羣山內。
但丹水偏南一些,在伏牛山主嶺的南側,可以沿着河一直流出武關,進入南陽盆地,最後匯入漢水。
而洛水偏北一些,在伏牛山主嶺的北側,最後會和伊水在洛陽盆地匯合,注入黃河。
李自成這次戰略轉移,難度不小,半路上估計都摔死了不少人,還放棄了很多糧草輜重,這才得以在秦嶺羣山中來去自如。
但轉移成功後,與羅汝才一合流,效果也非常明顯——他可以不再執着於順丹水出武關,在鄖陽、襄陽一帶和楊嗣昌死磕了,而是直接順着洛水,撲向洛陽盆地。
五月初八,李自成進入洛水源頭的羣山中,五月十五,就攻破了山區的洛南縣。
此後沿着洛水順流而下,勢不可擋,大軍於五月二十抵達盧氏縣,僅僅兩天後就迫降佔據了縣城。又五日後抵達永寧縣(今洛寧),於五月底破城。
六月上旬,李自成再破宜陽、新安縣。
其中宜陽縣是洛水岸邊、位於洛陽上游的最後一個縣了。
而新安縣更是已經繞過了洛陽,卡住了歷代著名的“洛陽八關”中的南側伏牛山三關伊闕、太谷、轘轅。
換言之,到了這時候,李自成不但已經逼近了洛陽,還從南側包圍了洛陽,並阻止了官軍從南陽盆地方向北上增援洛陽。
在南陽盆地的楊嗣昌,就算想派出援軍,也得先攻破伏牛山上已經被李自成堵住的三條山谷要道。
否則,就得往東迂迴,爭取從開封、鄭州走汜水關(古虎牢關)支援洛陽了。
換言之,沈樹人在鄂豫邊界消滅賀一龍的最後階段,剛好與李自成殺出洛河河谷、進入洛陽盆地南部,差不多同一個時候。
要不是洛陽城池堅固,楊嗣昌就得擔心這座古都會不會被快速攻破了。
現在,終於得到了沈樹人這邊的捷報,楊嗣昌好歹也抓住了一根功勞,至少可以平息一下皇帝可能出現的怒火。
不管其他地區城池有沒有丟,這兒好歹是實打實徹底全滅了兩家賊王,還是連頭目直接斬首送交京師的那種,跟往年的“詔安迫降”含金量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對於沈樹人的表功,楊嗣昌當然是全盤支持,但支持的同時,又給劉國能下令,並且給沈樹人回信,讓他也幫着勸劉國能,儘快回援河南戰場。
河南戰場也不是沒有官軍防守,但都是些文官節制的地方衛所,戰鬥力非常堪憂。
主持防務的文官,主要有河南巡撫李仙鳳、洛陽參政王胤昌。受他們統轄的武將則包括河南總兵王紹禹,副將劉見義、羅泰。
楊嗣昌深知這些人絕沒有劉國能的悍勇敢戰,所以一定要劉國能去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