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京城的一路上,黛絲從陪同人那裡也瞭解了些大靖人見面問候招呼的習俗,加上剛纔來王府的路上,大苞谷給她惡補了一番大靖家庭倫理關係,和一個媳婦要遵守的規矩,因此她這會兒十分小心翼翼。
紅椒想着雙方語言不通,但名字還是能聽懂的,於是放慢聲音,笑着對她道:“黛絲,我叫紅——椒!”
黛絲眨巴兩下眼睛,客氣地回道:“一點也不累,也不餓。剛纔在皇宮吃了許多美味的東西。”
紅椒不知所云,便“哦,哦”點頭。
香荽微笑伸手示意黛絲:“請喝茶!”
黛絲忙謙虛地笑道:“我叫黛絲!”
綠菠天真又好奇,指指她的眼睛,又張開雙臂仰天比劃了一下,道:“黛絲,你的眼睛像天空一樣藍!”
黛絲見她一副驚歎的模樣,連連點頭道:“大海真的好大,看不到邊。我們來的時候,船行了四十多天呢。有時候,一整天都看不見陸地,很無聊。但是海上也很有趣的,成羣的海鳥、好大的鯊魚……”
綠菠見不住對自己揚手,手上戴着一隻綠寶石戒指,瞪大眼睛道:“還有綠眼珠的人?噯喲,那是什麼樣子?”
黛絲見引起她的興趣,別提多高興了,更賣力地說道:“住在海邊也很好玩的。漁民們用珊瑚石建房子和院牆,打魚採珠爲生;海潮退去後,漁家姑娘們去灘塗上撿海螺和貝殼。她們揹着竹簍,拿着鐵鉤……”
她捋起一縷頭髮,將編結在頭髮上的綵帶末梢一顆大珍珠亮給衆女看:“瞧,我這顆珍珠是我自己找到的呢。是不是很難以相信?我自己也覺得很好運氣!父王母后說我是有大福氣的人。”
綠菠捂住嘴巴驚叫道:“還有白眼珠白頭髮的人?”
兩人說得熱鬧非凡,紅椒等人跟聽天書一樣。
青蒜狐疑地問綠菠道:“五妹妹聽懂她說什麼?”
綠菠很肯定地說道:“當然。瞧她這麼比劃。還能有錯兒?”
“別說了!別說了!”大苞谷走過來制止道,“都扯些什麼!”
黛絲和綠菠都愣住了。
紅椒便問道:“我們說得不對?”
大苞谷沒好氣地說道:“對!怎麼不對!你說你叫紅椒,她回答說她不累,也不餓。”轉向香荽,“你請她喝茶,她說她叫黛絲!”
衆人互相對視,然後縱聲大笑起來。
紅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問道:“那……五妹妹跟她……說什麼……”
大苞谷撇撇嘴道:“說什麼?竟不是雞同鴨講了——雞跟鴨還比較靠近,都長了兩隻腳——竟是雞跟牛講了!”
綠菠不相信地問道:“怎麼會?”
大苞谷便將兩人對話內容比劃出來,大夥兒笑得直揉肚子。
大苞穀道:“你們不能這麼說。得這樣——”拉過紅椒——“二姐姐。黛絲,這是我二姐姐。”
又讓黛絲告訴紅椒,“二姐姐”用寶石國的語言如何說;然後將屋裡人一一教給她辨認、學說。再用她自己的話教紅椒她們。
姑娘們頓時就嘰嘰喳喳起來。
紅椒愛搗巧,讓丫頭拿來紙筆,記不住的直接音譯過來,看得鄭氏好笑,因爲這一幕好熟悉。
大苞谷給她們找了事幹。便扯着白貓閃身出了正殿,問道:“珊瑚在哪兒?帶我去瞧瞧。”
白貓道:“歇在老王妃那邊。”
說着就要領着他往鄭氏院裡去。
這時,鄭氏也出來了,對他道:“你跟我來。”
大苞谷忙上去攙着娘,問道:“娘,你做什麼也出來了?”
鄭氏道:“我讓你大姐帶她們去老太太院子裡玩。你爹和你小叔大哥要商議些事。”
大苞谷點頭道:“哦!”
邊走邊偷偷瞧了鄭氏一眼。小聲問道:“娘,你沒生我氣吧?”
鄭氏鼻子裡哼了一聲道:“生氣又怎麼樣?兒大不由娘了!”
大苞谷忙道:“娘,我可沒想娶幾個媳婦。誰能想到呢。黛絲居然找到大靖來了。她要是不來,我就只娶珊瑚一個人了。”
鄭氏蹙眉道:“不是說還有個原配嗎?”
大苞谷小聲道:“娘,我沒跟秋霜姐姐定親,那是用來堵他們嘴的。”
鄭氏這才明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這麼說,就珊瑚才真是你肯認的媳婦了?”
大苞谷急忙點頭道:“就是這樣。”
鄭氏低喝道:“糊塗!就不說黛絲了。要是秋霜來了,你怎麼辦?還有,那天問你,你還說你未婚,說我們要是找到好人家,就能幫你定親。你是騙我跟你爹呢?”
大苞谷忙道:“我也不是騙你們。秋霜真要來了,我會瞧瞧她變了沒有。要是沒變,我再瞧她對我怎麼樣,再做打算。我心裡一直記掛她。那時候,誰都不信我,就她信我。我晚上抱着她睡覺,就覺得跟睡在孃的懷裡一樣。娘,我也不知怎麼了,這些年一直沒忘了她。她要願意,我就多娶一個。一個算陳家媳婦,一個算張家媳婦,不是正好?”
一個夜香女,被兒子這樣惦記!
鄭氏心裡酸酸的,眼窩一熱,點頭道:“是正好。可是這丫頭,怕是沒那個福氣了。”
她幾乎可以肯定,秋霜被人暗害了。
大苞谷就沉默下來。
鄭氏岔開話,又問道:“你既有了珊瑚,還說要我們幫你尋親?”
大苞谷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原本想等事情都穩定了,再出主意給大哥解決海盜陳華風的事,順便就把珊瑚帶回來了。誰知忽然間都來了,連黛絲也來了。娘,你說她是不是瘋了,寶石國那麼多男人,她怎麼就盯上我了呢?”
鄭氏搖頭苦笑。又低聲叮囑道:“你既然答應娶她,就不能當兒戲。回頭她過得不遂心,把家裡折騰的雞飛狗跳,娘饒不了你!”
大苞谷忙道:“娘放心。我要是連個丫頭都制不服,我白走了那麼些地方了。”
鄭氏對他的話表示很懷疑,心想且看吧。
說話間,娘倆進了院子,廊檐下站着的、坐着的丫頭忙都迎了上來,有的打起門簾。
鄭氏問道:“珊瑚姑娘可醒了?”
一個丫頭道:“還沒呢。春妮在那邊守着。”
大苞谷忙道:“我去瞧瞧。娘先歇着。”
將鄭氏送進正屋,在矮榻上坐了。便要去瞧珊瑚。
鄭氏便吩咐柳葉帶他去東邊抱廈房,“我把她安置在那,你見她也方便。”
大苞谷點頭。歡喜地說道:“娘安排的好。早晚也能教導她。她從小沒了娘,爹又是那個樣子。身邊只有個孫婆子,也就是個漁婆子。娘,你往後多教教她做人、做事。”
鄭氏見兒子反覆叮囑、重託,忽然抿嘴笑了起來。
大苞谷兀自不覺。還在問丫頭:“珊瑚姑娘就一個人來的,沒帶丫頭來?”說着話,就跟柳葉走了出去,白貓跟在後邊。
柳葉笑道:“姑娘就跟陳家少爺一塊來的,就兩人。”
三人進了東抱廈,屋裡靜悄悄的。裡間卻有人輕聲說話。
大苞谷三步兩步跨過去,一手撩開珠簾,就聽“嘩啦”一聲響。裡面說話的兩人被驚動,一個擡頭,一個回頭。
擡頭的是坐在牀上的小姑娘,十二三歲年紀,膚色微黑。眉濃,眼亮。鼻頭圓巧,嘴脣豐潤。
她穿着粉色睡衣褲,一手撐在牀沿上,看見大苞谷進來,愣了一會,眨巴了下眼睛,欣喜地叫道:“苞谷哥哥。”
大苞谷搶上前去,一屁股坐在牀沿上,扶着她肩膀上下看,一邊呵呵笑道:“珊瑚妹妹,你們來也不先告訴我一聲,我好叫人去接你們。”
這話好似一陣風,立即將珊瑚臉上的笑容刮沒了,她紅着眼睛道:“苞谷哥哥,我哥哥被關進大牢了……嗚嗚……”
大苞谷急忙道:“沒事,沒事!真的沒事!我跟你說,我剛從皇宮回來,我見了皇上。你猜怎麼樣?”
珊瑚止住哭聲,睫毛上還掛着一滴淚,問道:“怎麼樣?”又後知後覺地驚問道:“你見了皇上?”
大苞谷點頭,笑嘻嘻地說道:“皇上說,他就成全你爹一片慈父之心。”見珊瑚有些懵懂,忙加了一句,“這就是說,他答應饒過你和你哥哥了。”
珊瑚破涕爲笑,一嘴整齊的牙齒在微黑肌膚的襯托下各外閃亮。笑了一會,忽然又傷心地問道:“那我爹呢?”
大苞谷撇撇嘴道:“珊瑚妹妹,你爹乾的壞事太多了,活着也不安心,不如死了好!”
“苞谷哥哥!”珊瑚癟嘴叫道,“那是我爹!”
白貓和春妮正端了水進來,要伺候珊瑚起牀,聞言都愣住。她們是沒想到少爺會這樣說自己未來岳父,都低下頭去。
大苞谷賠笑道:“逗你呢!珊瑚妹妹,你平常不也怪你爹心太狠嘛,總說他會遭報應的,怎麼今天心疼他起來了?”
珊瑚吸了吸鼻子,拖着哭腔道:“這回來,阿爹囑咐我們許多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他要用自己的命換我和哥哥回大靖。苞谷哥哥,他瞧上去像……像老了十歲,他眼巴巴地瞧着我跟哥哥上船,一直站在鯊魚島上看着……我心裡難受的很……苞谷哥哥……”
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大苞谷忙扯出袖中帕子幫她拭淚,連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