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御史臉色漲紅,辯解道:“本官並非這個意思……”
趙耘打斷他的話道:“那你什麼意思?”
胡御史昂然道:“張乾身犯流罪,卻逃匿在外,後混跡軍中,伺機起伏,其心可誅!其罪難免!”
趙耘猛然瞪眼喝道:“當日他若是沒有投軍,何來今日黎章滅蕃國和南雀?”
胡御史梗着脖子道:“沒有他,自然會有旁人。我大靖人才濟濟……”
趙耘冷笑道:“是啊,人才濟濟,胡敬不就曾被封爲‘鎮北將軍’麼!可惜的很,他爲國捐軀了。忠心固然可表,然,戰場殺敵,光有忠心是不夠的。爲將者,應具備‘智、信、仁、勇、嚴’,豈不聞‘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麼!”
胡御史氣得渾身發抖,衝着趙耘叫道:“趙培土……爾欺人太甚!”
趙耘肅然道:“本官忙得很,沒工夫欺負你。你的意思是張乾立下滅國之功後,應該斬首示衆?或者發配黑莽原去墾荒,以贖前罪?如此甚好——”他側身讓開,伸手延請道——“就請胡御史向皇上奏明。本官絕不爲張乾開脫。”
他倒要瞧瞧,誰有那個膽子,敢在這個時候定張乾的罪?
連皇帝也不敢!
若是張乾獲罪,將來還有誰會爲國盡忠?
若是張乾獲罪,拿什麼堵悠悠衆口?
什麼逃匿,不都平反了麼。既然平反,前罪自然盡皆赦免,況且他逃匿在外又沒幹不法之事,而是在軍中效力,其實這也是變相在服流刑。就好比在黑莽原墾荒一樣,甚至更苦,因爲隨時有喪命的危險。
胡御史忽然發現自己孤立無援,連往日參奏張楊的人都低下頭去,黃真對他搖搖頭,微嘆了口氣。
他終於發現。自己太心急了,以爲抓住了張家把柄,卻讓人不齒:爲了私心打擊有功之臣。
永平帝皺眉:這張家和胡家的仇算是解不開了。
他威嚴地咳嗽一聲道:“張乾雖然有逃匿之罪,然他們兄妹在西南軍中殺敵,即如同在黑莽原服流刑一般,況他又立下開疆拓土之功,張家業已赦免,前事不可再提。”
胡御史額頭冒汗,伏地告罪道:“微臣慚愧!”
正在這時候。北疆也送來捷報,說洪將軍與元軍對陣,大勝了一場,俘獲元軍上千名,元軍暫退。
這若是擱在往常,那就是大功了,但眼下在鄭昊跟張乾的滅國之功對比下,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但好歹也是個好兆頭不是。羣臣遂齊聲向皇帝恭賀。
永平帝確實很高興,忽然心裡一動:如今張鄭兩家文武具備。張乾和鄭昊又手握重兵,又都智勇雙全,不可不防,不如這樣……
他想罷,遂對羣臣道:“如今我大靖猛將如雲,且涌出許多少年英雄。真乃前所未有之盛況和氣象。朕已經賜封‘白虎’和‘玄武’二將,不如讓四靈俱全,也是一段佳話。”
衆人聽了一愣,不知他要幹什麼。
宰相杜明道:“皇上,四靈俱全固然好。然眼下尚無人能與鄭昊和張乾媲美,青龍和朱雀將從何出?”
永平帝當然知道這個,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笑道:“能與鄭昊和張乾媲美的人倒是有,只是眼下尚未立大功而已。然朕決意鼓舞軍心,先賜封號,讓四靈歸位,守護大靖。”
“趙鋒能在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乃我大靖第一號猛將,又性烈如火,這次滅蕃國功不可沒,封爲正一品‘朱雀將軍’;洪霖出身名門,兵法謀略無一不精,武功更是高強,在西北也是屢立戰功,封爲正一品‘青龍將軍’。”
趙耘一呆,剛要上前推辭,皇帝便擺手道:“朕決意讓四靈歸位,愛卿不必再說。”
當下傳旨,賜趙鋒和洪霖封號,只遺憾不能招洪霖進京,否則,四靈相聚,必定盛況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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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朱雀大街英王府,在重重深院內,有一處紅楓似火的園子,園子中央,掩映着一所兩進的小宅院。
東廂的書房內,秦曠看着端坐在對面的香兒,那寬大的矮榻襯托得她身子分外小巧,加上白果在一旁好奇地東張西望、滿臉驚歎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香兒妹妹,你來找我就是問這個?”他問道。
當日,他們一同來到京城,香兒得知他的身份是皇孫,也並沒怎麼樣,除了買田地和鋪子請他推薦了人外,就沒找過他,倒是他抽空去看過她兩次。
香兒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貼貼的,讓他想幫忙也沒處使力。誰知今兒卻正兒八經地到王府來找他。以爲有什麼事,卻是問邊關大捷、封賞將軍們進京的事。
香兒點點頭道:“嗯。秦哥哥,我聽外面的人亂嚷嚷一氣,有的這樣說,有的那樣說,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個情形呢?”
西南大捷的消息傳來,她就急着想要了解內情,想要知道張家的消息,特地來王府找過秦曠,卻沒見到。秦曠在國子監讀書,忙得很。再說,她一個民女,也不好總上門,只能等他休憩日來。
要說她爲什麼不去找趙耘呢?
這純粹是小孩子心理:她想幹一件事,若是去了趙府,恐怕就會被趙叔叔保護起來,就沒這麼自由了。
秦曠便道:“是這樣的……”
才說了一句,就聽外面有人回道:“世子爺,寧靜郡主和樂安郡主從王妃那邊過來了。”
秦曠聽了忙道:“快請進。”
香兒撲扇兩下眼睛對外看了看,道:“秦哥哥,你有客人來,我還是先走吧。”
秦曠忙挽留道:“不妨事的。寧靜郡主是我堂姑姑,人如其名,最是文靜和氣了。”
才說完。就聽一陣腳步響,進來四五個少女,皆是錦衣繡服、珠玉耀目、富貴之極,好容易恢復鎮定的白果頓時又張大了嘴巴。
秦曠就迎上去跟他們招呼寒暄。
香兒也站起身,靜靜地打量她們。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往矮榻上一坐,詫異地對香兒道:“這丫頭。看傻了。怎不倒茶去?”
香兒對桌上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剛要過去倒茶,被秦曠制止。
他對外叫道:“來人!”一面告訴那少女道:“樂安姐姐,香兒妹妹不是這裡的丫頭,她是我的客人。”又準備幫香兒引見。
正嘰嘰喳喳說話的女孩子們都停了下來,一齊望向香兒。
大家都滿臉詫異加不解,實在是香兒太小了,又是女孩。一個皇孫說她是自己的客人,不由得人不多想。
一個少女便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誰家的千金?”
秦曠就答不上來了。
衆女看着他偷笑,面上現出瞭然的神情,看香兒的目光就透着些異樣,不過卻無人出言嘲笑,顯是素有教養
忽然香兒脆生生地答道:“小女子是崇陽街‘農家園圃’的掌櫃,今兒上門來叨擾世子爺,是想打聽些新聞故事。”
她一如既往地坦然。實話實說,可是。衆人的神情卻更古怪了,再細看這女孩雖然一派天真純然,姿色卻只中上,怎入了皇孫青眼?況且這個皇孫素來並無紈絝習氣,斷不會爲了一個民女失了體統的。
秦曠把衆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受不了她們的曖昧猜測。忙說道:“香兒妹妹就是想問邊關大捷、將軍進京獻俘的故事。來香兒,我幫你引見——”他指着一個身材修長、舉止端莊文靜的少女——“這是寧靜郡主。乃肅王之女,我堂姑姑。”
香兒就牽着白果上前襝衽施禮:“見過郡主。”
寧靜郡主對她微笑點頭致意。
剛纔讓香兒倒茶的少女是樂安郡主,是大皇子的女兒,她性子活潑。好奇地不住打量香兒。
另外三個則是官宦家的小姐,分別是杜宰相的孫女、大理寺卿汪正鬆的孫女、榮郡王的孫女。
香兒拜見已畢,秦曠怕衆女再問,就趕緊說起邊關將士進京的事。
衆女就丟下香兒和白果嬉笑起來,都打趣寧靜郡主,說就要看見夫君了,又興奮地猜測白虎將軍長得什麼樣兒等等。
寧靜郡主俏臉飛紅,含羞垂下眼瞼,卻是嘴角噙着微笑,顯見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
秦曠趁機色色告訴香兒:白虎將軍滅了蕃國,受了什麼封賞,還請求皇上爲張家平反;玄武候滅了南雀國,受了什麼封賞,——他還不知道早朝時候的事,因此不知道玄武候就是張家長子;各路將軍何時進京等等。
樂安郡主對寧靜郡主道:“寧姑姑,聽說,白虎將軍還派人去湖州接親長,要來京城跟張家會聚。姑姑就要拜見公婆了。”
衆人一齊看着寧靜郡主笑。
杜小姐便道:“雖是公婆,但以郡主之尊,該是他們上門來拜見纔對。”
樂安看着寧靜郡主道:“雖然禮該如此,然我皇家一向寬仁,怎會以貴勢壓人,再說,也要給白虎將軍些面子,不然的話——”她張嘴做了個可愛的吃人動作——“啊嗚!白虎將軍可是要發怒的!”
衆女聽了笑倒,寧靜郡主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狠狠白了樂安郡主一眼。
汪小姐興奮地說道:“聽說這次進京來的都是小將軍呢。還有,他們當中好些人都是湖州府小青山清南村的少年,跟我三姑父一個村的。我三姑父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
樂安郡主就拍手笑道:“他們那個村可好玩了。聽皇爺爺說,還有個曲兒呢,說什麼‘張鄭兩家蔬果滿園香,劉家泥鰍黃鱔一池塘,李家文武全才一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