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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椒在旁聽了半天,心中早就憤憤,不禁問道:“可是那老婆子要賣了招弟咋辦?娘——”
鄭氏淡淡問道:“咋了?你想把她買回來?”
紅椒見娘臉色不好,瑟縮了一下,低頭不敢再吭聲.
鄭氏肅然對板栗道:“你可知道,今兒那婆子打孫女,說要賣了她,看起來是怪她沒看好弟弟,其實根本原因還是因爲你,是你害得那丫頭今天捱打的。”
青山等人聽了愕然,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板栗想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那臉就迅速漲紅了,不禁咬牙捏緊拳頭。
上回,那婆子也是這麼當着人打自己孫女,他看不過去,就上前去喝止。
那婆子卻得意地說道,這是我孫女,我想打就打,你管不着。除非你買了她,從此她是你的丫頭,我就不敢打了。
買一個丫頭當然用不了幾兩銀子,可是他能任這婆子要挾拿捏麼?
鄭氏道:“你上回出面護着那丫頭,讓那老婆子存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她今兒是借題發揮。反正在她心裡,孫女就是賠錢貨,她巴不得賣了她。你要想護着那丫頭,就得買她。說不定她就在外邊掰扯,說你捨不得她孫女。你要不管這事,她也不虧,不但能得幾兩銀子,還能讓萬元娘心裡不好過。”
她說完,又對紅椒道:“好心不是這麼用的。外面可憐的人多的很,你還能都把他們買回來?救急不救貧。在人落難時、危急時,都該伸手幫一把,過日子卻要靠他們自己。若是無節制濫施好心的話,不但不是好事,反而害了人。”
紅椒疑惑極了:咋幫人還錯了哩?招弟又那麼可憐。
鄭氏耐心地問道:“你們想想,萬元是不是比以前厲害多了?”
見他們點頭。便道:“這就是磨練!要是你們強出頭插手萬家的事,萬元沒了憂心激憤,他也不能出息得比一般娃兒能耐。窮人的娃兒早當家,就是這個理。再說,連我都不護着你們,爲了磨練你們,把許多事兒讓你們去幹,我倒去護着旁人家的娃兒,還真是腦子壞掉了。”
高山之巔無美木,傷於多陽也;大樹之下無美草。傷於多陰也。
遮風擋雨,聽着是好事,可是。不經風雨那得見彩虹?
然後,鄭氏又細細地跟他們解說了一番這家族親屬之間的厲害關係。
像萬元,他爹死了,他們孤兒寡母的命運都攥在他奶奶跟大伯二伯的手上,旁人無權干涉。
因此。萬元要是不在萬家立起來,張家只能幫他一回兩回,卻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就算張家買了萬元的妹妹,可是萬元兄弟四個咋辦?他娘咋辦?
張家還能強把人家都買來?
所以說,這些事終究得靠他自個來面對。
再說,不單萬元。連他妹妹也該自立起來,不然的話,就算進了張家。也不一定能好過。
“你們以爲,咱們家的下人就不爭、不鬥了?錯!不論在哪,都有爭鬥。所以,紅椒就算還小,娘也要你跟着小蔥和葡萄姑姑學這學那。還不就是想你學得機靈些。不然的話,把你擱家裡嬌養不好?”
紅椒頓時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再也不覺得招弟可憐了,覺得她該爭氣些,學機靈些,這樣才能在她奶奶跟前不吃虧,長大了嫁人也不吃虧。
板栗深吸了口氣,道:“萬元那年就該趁着他奶奶和伯父貪心,想獨吞他爹的賠償銀子的時候,提出分戶別居,再立個字據,言明他家的事由自己做主。可惜了,他還是太小,沒想到這一步,白費了他爹的賠償銀子,還是這麼個結果。”
鄭氏古怪地瞅着他道:“我說了這半天,你還是沒弄明白。想是咱們家和睦慣了的,你們就都不留心這方面的道道了。萬元如今可不就是分戶別居麼?可是,他照樣不能撇下他奶奶跟大伯二伯,除非脫離家族,或是被驅逐出家族。你曉得這是多大的事?再者,他爹又不在了,他娘在家裡完全說不上話,哪裡是想離開就能如願的?他奶奶如何肯放過他們?”
黃豆一直用心地聽着姑姑跟板栗說話,這時忍不住就插嘴問道:“姑姑,我聽說,張家也是有族親的,咋不能管你們哩?”
鄭氏笑道:“那不一樣!咱們張家的本家,雖說未出五服,到底隔了好幾層了。不像萬元,面對的可是他親奶奶和親大伯二伯,如何能撇得開?再說,當初本家嫌棄板栗爺爺窮,生怕沾上了要照應,巴不得離遠些,有二十年沒走動了。誰能想到咱家後來又發了哩。一個個後悔得不得了。就算這樣,那年你姑父的幾個本家堂爺爺還都找上門來……哼!”
說起這事她就生氣,暗自慶幸:虧得生疏了,而且公婆都站在自己一邊,不然的話,那些人要幫槐子納妾,自己可不就傻眼了。
見鄭氏說着忽然放下臉,幾個娃兒都莫名其妙,不知那些太爺幹了啥事,讓她這麼生氣。
紅椒到底還是放不下萬元的妹妹,看着鄭氏,目光閃爍不定,囁嚅道:“那……那招弟不是要賣去人家了?”
板栗搖頭道:“不會的。萬元不會讓他奶奶賣掉他妹的。”
紅椒不信道:“萬元能不聽他***?那不是不孝了?”
黃瓜道:“萬元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他可不是白跟他奶奶對着幹三年了。”
板栗點點頭,道:“回頭我去問問他,看他用的是啥法子。”
鄭氏看着紅椒嘆了口氣,道:“不管什麼人,都是要靠自己多一些。所以,你們在外邊,不要隨意做爛好人。這樣才能瞭解別人的真心,不是爲了好處奉承你。幫助和照顧若是養成習慣了,也不好——哪一天你們要是一個沒做到,會使人心生怨憤的。這就好比餵雞,你天天早上喂,那雞見了你就圍上來了。忽然有一天,你不餵了,你們說,雞若是會說話,它是不是會罵你?”
青山聽了大笑起來,衆人也都笑了。
說話間,暮色降臨,張老太太他們回來了,洗臉換衣裳,準備吃飯。
香荽從後院出來,張開雙臂飛撲向張老太太,嬌嫩的嗓音膩死人:“奶奶!”
張老太太樂得眼睛都眯縫了,忙抱起她,親了一口,笑着問道:“想奶奶了?”
香荽點點頭,天真地問道:“奶奶,今兒坊子裡忙麼?奶奶累不累?”
張老太太聽了這話,心都化了,就坐下,將孫女放在膝蓋上,一老一小說起坊子裡的事來。
香荽聽得眼睛不眨,還不時點點小腦袋,跟着應一兩聲“哦”“真的”等等,煞有介事的模樣。
說了一會,香荽對張老太太道:“奶奶,我要吃螃蟹。”
張老太太奇怪地問道:“哪來的螃蟹哩?”
香荽仰頭,閃閃黑眼珠,道:“是我跟哥哥、秦瀚、青蓮表哥在河裡撿的。廚房裡炸了,味兒可香哩!”
張老太太聽說廚房已經炸了,忙點頭道:“等吃飯時候再吃吧。”
香荽聽了,低頭抿嘴一笑,衆人也沒在意。
跟着,張大栓也回來了,香荽照樣撲過去,跟爺爺膩歪一陣,也說了要吃螃蟹的話。
黃豆笑道:“香荽妹妹,你就這麼饞?跟張奶奶說了一遍不算,又跟張爺爺說,好像誰不讓你吃似的。”
張大栓哈哈大笑,高聲道:“吃!待會吃他半碗。誰敢不讓咱孫女吃螃蟹,爺爺把他給吃了!”
娃兒們轟然大笑起來。
香荽靠在張大栓的胸前,難得地忸怩不安,把個小手指扭得跟麻花一樣,低頭不語。
黃豆還以爲小表妹害羞了,咧嘴一笑,便不再說了。
紅椒替妹妹不平,嗆了黃豆幾句話,兩人又吵起來。
一時飯菜擺上了,滿滿兩桌子。因沒有外人,就多了秦淼姐弟和劉蟬兒,便沒分開擺了。長輩們坐主桌,娃兒們坐在矮一些的四方桌上,熱鬧而和睦。
只葫蘆不在,小蔥的飯菜也是丫頭送去她房裡的。
鄭氏忽見香荽面前的碗裡有好幾只螃蟹,小手上正抓着一隻嚼得歡,忙道:“香荽,晌午不是跟你說了麼,晚上不要吃螃蟹了。這螃蟹也沒肉,那殼還硬的很,吃了肚子疼。”
這是溪蟹,從下面谷中山溪裡撿來的。
今年夏季雨水多,秋季卻旱起來。那山溪裡水就淺了,只在石頭面上鋪了一層清流,甚至靠岸邊好些石頭都凸出來。
淺水窪和那石頭縫裡小魚小蝦以及螃蟹就鑽來鑽去,看着煞是愛人,所以娃兒們就喜歡溜到山谷裡去玩。
上午的時候,葫蘆板栗他們上山,幾個小的被勒令不準去,很不高興,鄭氏就讓下人帶了他們去山谷裡玩。
結果,他們調皮,把河灘上的石頭全翻了個兒,撿了半桶螃蟹和小魚兒回來。
鄭氏忙讓他們拿去放了,說家裡又不是沒有魚蝦吃,這些東西沒啥肉,何苦把他們弄回來,吃又不好吃,不如放了。它們長在河裡,看着也讓人喜歡。
下一章九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