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又對王窮道:“賢侄,此事蹊蹺的很:據小兒說,我王府剛來了一個秋霜姑娘,是跟她哥哥嫂子一起來的。這裡怎麼又有一位秋霜姑娘?”
王夫人聽後心驚不已。
王窮是知道秋霜其人的,曉得她干係着大苞谷當年失蹤一案,忙躬身道:“晚輩明白了。這就去寺裡安排。老王妃想把人帶回王府問詢,最好給玄武王送個信,派人來接才穩妥。”
鄭氏點頭,對大苞穀道:“你讓小廝回去跑一趟。”
大苞谷忙出去吩咐大頭鬼趕緊回王府。
王窮也招來住持,告訴他緣故。
住持全然不知情,聽說這事,哪敢不遵循,忙不迭地答應,並保證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王窮又請王夫人離開偏殿,讓大苞谷叫了張家護衛進來保護老王妃。這一是爲了避嫌,好讓鄭氏仔細詢問詳情;二是以防不測。
鄭氏見他如此安排,微微點頭。又見他也要退出去,便道:“王翰林不妨留下,也幫着聽聽可有蹊蹺之處,也做個見證。”
王窮躬身領命。
一盞茶的工夫後,小和尚領着個瘸腿的小姑娘進來了,也是單眼皮小眼睛,鼻子微塌,菱形小嘴。
她進來後一掃屋裡人,目光落在大苞谷身上,失聲道:“玉米弟弟!”
大苞谷卻不認得她,然看着她輪廓分明的小嘴,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秋霜姐姐?”
小姑娘大喜道:“是我。你記得我了?”
大苞谷三兩步衝到她跟前,笑道:“當然記得。我還想跟你在京城收夜香呢。”忽然想起什麼,低頭看着她的腿驚問道:“你這腿怎麼了?”
小姑娘道:“我的腿……我的腿……”
她說着忽然癟嘴,眼淚滾下來,哭道:“我被人勒死了。扔到河裡,撞在石頭上,把腿跌斷了。”
屋裡人聽後吃驚極了。
一是因爲她說得太驚悚——勒死了怎麼又站在這?
其次還是因爲太驚悚——誰這麼大膽子,殺人拋屍?
大苞谷氣得喝問道:“是誰?哪個王八蛋害得你?”
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我在……德勝街……流花巷一家子幹活。不知……怎麼了,有一天,他們就……拿繩子……勒死我……了……”
原來,她真是命大,被勒死後,運到城外荒山野地裡。拋入河中。可是她沒死透,被河水一浸,又被石頭撞斷了腿,疼得清醒過來。
她是會划水的,順水漂了一段。就浮上水面。後來被路過的小和尚惠靈給救了。
惠靈急忙點頭證實,說確實是這麼回事。
又說她跟自己進京後,就在慈安寺旁邊租了間房子。每日做些平安袋、福袋之類的發賣度日。
可是,她從不說自己是從哪來的,惠靈也不知道她叫秋霜,她說她叫秋兒。
直到今日,早上聽惠靈說玄武王母親來寺裡上香,她就跪着懇求惠靈,說自己有大冤屈,一定要找老王妃申訴。
惠靈因爲自己也有事要找老王妃。因此就答應了。
鄭氏聽後,並沒有太大反應。
家裡可是有個秋霜了,還是跟她的哥哥嫂子一起來的。這兩人當中。必定有一個是假的。
若是作假只爲了攀附王府、求富貴還好說,若是作假有陰謀,那可就要小心了。
她以眼神制止大苞谷行動。溫聲道:“秋霜,你且跟我回去。你說的我們會去查清,到時候就能真相大白了。”
秋霜忙點頭,說她就等一個機會,可是她不敢去王府,也不敢去官府告狀,就怕被人認出來,再次被殺。
鄭氏安撫住她,又問惠靈:“你找本王妃有何事?”
惠靈又緊張起來,結巴道:“小僧……小僧……這個,小僧的孃親也是下塘集人,說起來,老王妃說不定還認識。”
鄭氏聽了一愣,道:“哦,你姓什麼?”
惠靈道:“小僧,小僧的孃親是……是汪村的,那年懷着小僧,上吊死了,叫董小翠……”
鄭氏只聽了這一句,就擡手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你也先跟我回去,回頭自然有人問你,到時候你再詳細說。”
惠靈急忙點頭,住嘴不說。
鄭氏滿心震驚,這件事在場的人不知道,她可是印象深刻。
當年,混世魔王胡鎮在清南村惹是生非,板栗和葫蘆設計恐嚇他,利用的就是董小翠之死。在她的墳頭上做文章,扮鬼影嚇得胡鎮病倒。後來小蔥秦淼又出主意,藉着秦大夫幫胡鎮治病的機會,訛了胡鎮幾千兩銀子捐給醫學院。
這樣的事,她怎麼能忘記呢!
可是後來因此牽出董小翠之死有蹊蹺,周夫子還命人追查過,卻不了了之。
今日,惠靈再次提起,而且聽話音還是小翠的孩子,怎不令她吃驚。
王窮等人也驚得張大嘴巴。
這一會工夫,就有兩個死人復活了,這一個還生了孩子
,這也太離奇了。
半個時辰後,板栗帶人來接鄭氏。
他是邊疆統帥,在京城並不擔任具體職責,因此不用每天坐衙,也就是近日外國使節在京,他陪皇帝、佈防京城等,才忙一些。
他聽說緣故後,大略問了秋霜和惠靈一些話。得知惠靈之母已死,便按下不提,奉鄭氏起轎回府。
慈安寺方丈和住持均在一旁相送,王窮和王夫人也躬立一旁。
鄭氏先向方丈和住持道了叨擾,又向王夫人告辭,再三請她回身上轎,不必多禮,然後纔對王窮微笑點頭,謝他費心照應。
王窮謙道:“此乃晚輩應當做的,老王妃不必掛懷。”
鄭氏看着他含笑的眼神,止不住又親切地笑了笑,才上轎去了。
秋霜坐了丫頭們的車,惠靈也另坐了車;大苞谷等人騎馬。板栗向王窮一抱拳,率衆簇擁着鄭氏大轎,浩浩蕩蕩地去了。
王夫人見他們走遠,這纔回身登轎,王窮在旁伺候。
王夫人扶着他手臂上轎,低聲笑道:“老王妃對你印象甚好。如今就看張家三姑娘的意思了。窮兒。你可有把握?”
王窮眼前浮現香荽的面容,她會答應嗎?
忽然間,他覺得家裡那個通房丫頭有些棘手起來。
然而,若是特地爲這個處置了她,似乎太過無情。而且有討好張家的嫌疑,變成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唯利是圖的奸佞之人了。
再想想數次見香荽的情形,以及有關她的傳聞。他又放下心來。他覺得,若是香荽不喜他,他再翻騰也無用;若是香荽對他有意,絕不會爲了這個通房丫頭望而卻步的。
她跟張家大姑娘和二姑娘都不一樣。
不知爲何,他就有這個感覺,覺得香荽不會因爲妾的問題改變主意。若是她不願意嫁他,也絕不是因爲這個通房的緣故。
看來他還得再努力,最好能單獨見佳人一面。
這麼一想。忍不住微笑起來,想不到自己也有私會佳人的念頭,這算不算出格?
當然不算。
暗自打定主意。他對王夫人笑道:“大伯母放心,侄兒心裡有數。”
王夫人微微點頭,丫頭放下轎簾。轎伕便起轎了。
且說板栗和大苞谷,奉鄭氏車轎到了玄武王府門前,機靈鬼不知從哪竄出來,扯住大苞谷馬繮,仰臉道:“少爺,少爺!”
大苞谷俯身問:“什麼事?”
機靈鬼先瞟了板栗一眼,低聲道:“少爺,那邊……忙得很。少爺不去瞧瞧?還有,小的想借少爺的望遠鏡,這個,觀望觀望。”
大苞谷瞪了他一眼,道:“你等着,我讓白貓給你送出來。你先盯緊了,我晚上過去。”
機靈鬼忙點頭。
板栗回頭問道:“大苞谷,你又玩啥花樣?爹可是還等着你呢!”
大苞穀道:“誰玩花樣了?我是叫機靈鬼幫我去世子那送個信。我下午也不能去了,不得跟他說一聲?”
板栗點頭道:“快點!”
一行人進入二層儀門內,方纔停住轎,隨從和護衛都退了出去。周菡和小蔥帶領丫頭婆子們迎上來,扶鄭氏下轎。
板栗則吩咐魏鐵,將秋霜和惠靈分別帶入兩間下房,好生照應,等候傳喚。
大家進入偏殿廳堂,張槐正在上座,見了鄭氏問道:“還好吧?”
鄭氏點頭道:“還好。就是奇事又來了。”
大家坐下,丫頭端上茶來,周菡親自捧了,先奉給公婆,再是小蔥,然後是板栗。接着,大苞谷也進來了,又端了一杯給他。
稍歇息後,板栗對周菡使了個眼色,周菡便將丫頭婆子們都帶了出去,只有劉總管和葡萄姑姑在旁答應。
鄭氏和板栗大約將情況說了。
小蔥和張槐都震驚不已。
小蔥道:“咱們是不是得派人將德勝路流花巷那一家子看起來。”
板栗搖頭道:“如今,先要分清這兩個秋霜誰是真的,以免走漏了風聲。若慈安寺的這個是真的,再行動不遲。”
停了一會,他又道:“還有惠靈,董小翠背後牽扯的內情絕不簡單。據說,他那個爹當時就在咱家做工,好像跟濟寧侯高遠有關聯。”
張槐吩咐道:“馬上審問。先分清誰是真秋霜。等你二叔晚上回來,再問惠靈。你二叔對當年的事清楚。”
板栗點頭,命劉總管着人將秋霜哥嫂和兩個秋霜都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