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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蔥把自己在慶功宴上遭受御史大夫胡敦上奏治罪的事、胡鎮嘲笑辱罵玄武侯的事、胡鎮暗中謀害趙家和鄭家親長的事、胡鎮姐夫霸佔張家財產的事,一一道來。
她話語鏗鏘,正氣凜然,比當日鄭老太太在景泰路的哭罵效果自是不同,頓時百姓一片譁然、羣情激奮。
香荽也沒多說,就說了她四年前被擄掠追殺的事,明明查到胡家下人身上,卻被滅口不認。小女娃能把皇帝大臣都說得掉淚,何況這些百姓了,一個個抹着眼淚怒罵胡家。
葡萄又帶出花生、青蒜,把這兩個瘦弱的孩子抱給小蔥。
小蔥牽着弟妹道,張家在黑莽原吃了四年苦,組織流民開荒種地,老小都熬得病弱不堪;自己跟哥哥在邊關拼死殺敵,然而,歷經生死換來平反,剛翻身就遭到胡家一再打壓。
這冤屈連三司會審都辯不明,就因爲張家比不上胡家心狠,就因爲人家殺人滅口如同家常便飯。
她仰天喝問: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百姓們聽得憤怒了,他們當然希望這世間有公理,於是狂呼高叫胡鈺死的好,是罪有應得。
若世間沒有公理正義在,老百姓要怎麼活?
因此,當場就有人站出來,上前對張家人跪下哭道:“小人親眼看見胡家人自己誤殺了胡少爺,可是美味齋的掌櫃和小二被殺了,小人不敢出頭作證。小人不是人,是個貪生怕死的沒用的東西。”
龐夫人等人都聽呆了。
她厲聲叱喝道:“大膽刁民,你敢顛倒黑白?”
那人怒道:“你外孫明明就是被自己人殺的,誰顛倒黑白了?許多人都看見的。這是報應!你外孫心狠手辣,遭報應了!胡家混世魔王作惡太多,遭報應了!”
彷彿爲了證明他的話。跟着又有人跳出來指證胡鈺之死是咎由自取。
這些人被一股激情支撐着,當即就要去刑部衙門作證……
張槐立即站出來,對這些人道:“你等敢出頭作證,我張家拼死也要保你們平安。”
轉頭吩咐劉黑皮,將這些人都登記姓名住址,派人暗中保護,一邊命錢明帶他們上刑部作證。
混亂吵嚷中,就有人對龐家人指點喝罵,說龐家跟胡家一樣不是好東西。
龐夫人心底一片冰涼,沒想到來質問張家。想令張家在京都百姓面前身敗名裂,卻反而給了張家這樣一個出頭的大好機會,身敗名裂的是胡家和龐家。
今日之後。胡家就算不敗,在京城也將步履維艱。
這時候,鄭氏出面喝住百姓,正色對龐夫人道:“我相信龐家絕非不明是非,否則上次鄭家跟胡家衝突。龐家就應該出面了。這次插手,定是不明內情。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們也都難過。然而,請夫人細想:當時我家閨女被人用劍刺殺,難道她應該不閃不避,站那等死不成?”
龐夫人無言以對。想爲外孫辯駁,也無從辯駁。
她想學鄭家和趙家當街質詢目的落空,白替張家張羅了一場,。再留下來只會更難堪,遂藉着鄭氏給的臺階,向張家賠禮後告辭,灰溜溜地帶人回去了。
這還不算,刑部三司會審紅椒殺人一案。因爲有百姓出面作證,立即水落石出。判胡鈺罪有應得、死有餘辜,紅椒黃豆黃瓜無罪釋放,判胡釗鞭笞二十。
但也止於此。
這天下午,公孫匡梅子寒終被押解進京,卻抵死不認他曾謀害過香荽,玉米之事更是意外。
衛訟師立即將人們的思路往胡鎮身上引,說這一切都是胡鎮乾的,與胡家無關,更與公孫匡無關。
更有胡鎮姐夫王家派人送來了雲州山林的地契,板栗明明知道那是僞造的,卻因爲拿不出真的來,氣得乾瞪眼。
這麼一來,鬧得沸沸揚揚的張胡兩家恩怨,刑部審了許多天也不能查清,此時竟然能了結了,罪魁胡鎮已死,也就剩下美味齋的掌櫃和小二之死尚待查明……
張楊黑麪沉如水,對於左都御史龐文要結案的提議不置可否,卻攔住不肯罷休的板栗和葫蘆,命二人不準再說。
胡家人則悲慟地故作姿態。
其時,因這件案子牽連深廣,三司會審就成了公審,數百人在堂下觀看,更有許多百姓在刑部衙門外等候消息。
公堂上更是陣容森嚴,兩邊排排坐了好些官吏。
東邊是胡敦打頭,帶着兒子女婿以及榮郡王府、陳國公府和龐家等一幫親眷;西邊則是張楊打頭,帶着侄兒以及鄭家、趙家、曹家和秦楓等親眷。
當大理寺卿宣佈結案後,紅椒等人被當堂去除枷鎖。
黑丫頭站起身,目光在板栗等人身上掃過,看見青蓮腰裡鼓鼓的,也不說話,上前探手扯過一個巴掌大荷包袋,從裡面掏出兩塊點心,就這麼當堂剝開吃了。
秦瀚見了,忙轉頭從弟弟秦濤腰裡也扯下一個荷包袋,殷切地遞過去,道:“紅椒妹妹,二弟這還有柿餅,你吃一塊。”
紅椒一言不發,也接過去吃了。
堂上堂下衆人都怪異地盯着她。
張家大女兒、小女兒好些人都見過了,這個二女兒還是頭一回見,堂審的時候也沒見她多言,都是黃豆應答的,是以都覺得這黑丫頭除了莽撞粗俗外再無別個可取之處。
張楊見紅椒吃得幹了,有些噎,忙端起自己的茶盞,示意青蓮送去給姐姐喝。
紅椒接過那小小的茶盞,“咕咚咕咚”兩大口就喝完了。
將杯子還給青蓮,她挺了挺胸膛,用力咳嗽一聲,引得衆人全將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她也不在意,只把眼光沿着胡敦、胡鈞,一溜瞧下來,再掃過還沒被除枷的公孫匡、梅子寒——他們依舊是流民。自然不能放了,然後冷笑起來。
黃豆多有眼色,況他最知道紅椒妹妹的,立馬就問道:“紅椒妹妹,你笑啥?”
紅椒轉身面對堂下看熱鬧的百姓,雙手叉腰,昂然大聲道:“我們被流放離開村子那天,青山書院的院長周爺爺叫人送了句話給我爹。”
見她停住不說,衆人全都心急地瞪着她。
趙翔被秦湖等人在背後捅了一下,急忙上前問道:“紅椒姐姐。周爺爺送了句什麼話兒給張伯父?”
紅椒也不管他是誰,對他咧嘴一笑,脆聲道:“周爺爺說——‘積善之家,其他書友正在看:。必有餘慶’!”
她高舉雙臂,揚聲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我今天才明白這話的意思。蒼天有眼!老天爺在看着哪!”
衆人聽得愣愣的。
“我張火兒在這對天發誓:若是在美味齋故意害胡鈺被殺。將遭天打雷劈!知道麼?我當時什麼也沒想,我就想躲開那要殺我的劍,可是那個傢伙就被自己人給殺了。你們說,這是不是報應?”
胡敦大怒:“張楊,你侄女竟敢妖言惑衆?”
張楊冷笑道:“妖言惑衆?你說《易傳》之《文言》是妖言惑衆?”
胡敦怒道:“胡說!誰說那個!我侄兒之死明明就是巧合,說什麼報應。不是妖言惑衆是什麼?”
張楊冷森森地說道:“你侄兒之死是不是巧合本官不敢妄言,但我小女兒的手卻是被他故意跺爛的,她內腑亦被踢傷。如此對待一個幼女。其行徑令人髮指,死有餘辜!這話不是妖言惑衆吧?”
胡敦瞪着他呼哧直喘氣。
黃豆麪對紅椒卻揚聲告訴大家道:“紅椒妹妹,你真是糊塗了。人家要是相信因果報應,還會這樣行事?不過,說一句謊言。要用十句謊言去圓它;幹一件惡事,至少也要用十樁惡事才能掩蓋。”
“所以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把屁股擦乾淨了,該滅口的滅口,該銷贓的銷贓,沒準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一件小小的事就能將昔日的惡行扯出來。不過,要想做得乾乾淨淨,難得很哩!”
他這番話真正令人心驚,胡敦老謀深算,尚能保持鎮定,胡鈞卻早面色大變。
胡釗卻面不改色,目光灼灼地盯着紅椒。
他下巴上包裹着厚厚一層棉紗,那是被紅椒咬傷的。
看着紅椒和黃豆旁若無人地譏刺胡家,他臉上閃過一絲邪魅的笑意,忽然擡手掐住下巴膏藥一角,“滋啦”一聲撕下包紮的棉紗,露出皮肉翻卷的傷口。
“張紅椒,本少爺這下巴都叫你啃成這樣,咱們這個緣分可真是不淺呢!承蒙紅椒姑娘厚愛,本少爺定不負姑娘,擇日就請大媒上張家提親,請姑娘耐心等候!”
聽了這話,衆人都炸了。
一齊看向胡釗,只見他下巴被咬得皮肉翻卷,猙獰可怖,聯繫之前看熱鬧百姓們的議論,都不可置信地轉向紅椒——
胡釗下巴上的傷真是她咬的?
張楊、板栗和葫蘆心裡均“咯噔”一下,正想主意,瞥見胡敦冷笑的模樣,暗道不妙。
紅椒聽了胡釗的話,哪裡能忍得住,當即炸毛,眼睛瞪大一圈,就要跳起來大罵,卻被黃豆一把拉住了。
忽然,一個略帶童稚的聲音傳來:“我紅椒姐姐最喜歡吃豬頭肉、啃鴨下巴。”
是青蓮。
這小子,說話真夠損的。
黃豆心裡悶笑,卻被他點醒了,立即疑惑地問紅椒道:“我說紅椒妹妹,你不是最喜歡啃豬手的麼,咋咬豬下巴了?還有,你再生冷不忌,這沒燉爛你就啃上了?大冷天的,弄出病來是鬧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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