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十萬軍費,陳子錕最終沒收,他說中央也不寬裕,此時更該同仇敵愾,同舟共濟,把蔣介石感動的無語凝咽,握住陳子錕的手久久不鬆開。
蔣主席是厚道人,給了陳子錕三個師的編制,先前徵募的暫編師搖身一變,都成了正規部隊,此外又把陳啓麟團劃給陳子錕節制,漢陽兵工廠的槍炮子彈,只要一個電報就運來,江東軍實力大增,士氣爲之一振。
戰爭很快打響,與江東軍對陣的是馮玉祥的西北軍,雙方開兵見仗,打了十幾場。
西北軍缺糧少彈,就是兵多,拿命往上填,通常是打上一陣排槍就躍出戰壕發起衝鋒,不大工夫就被江東軍的機關槍和迫擊炮打回去,留下滿地的死人。
有時候也能靠人海戰術衝過來,西北軍善用大刀破敵,碰巧陳子錕曾從馮玉祥那裡得到過這本刀譜,江東軍亦有演練,於是乎,白刃戰的時候不見刺刀,只見大刀片子和紅綢子上下翻飛,砍瓜切菜好不痛快。
兩軍在隴海線上打了兩個月,人死了不少,戰線卻紋絲不動,蓋龍泉和陳壽兩員大將都感概棋逢對手將遇良材,這仗不好打。
閻肅也說,馮玉祥治軍嚴厲,馮軍生活清苦,如同苦行僧一般,所以驍勇善戰,兵力又比咱們多,若不是我方有炮火飛機支援,怕是支撐不住。
陳子錕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倒有個主意,不妨一試。”別人問他什麼主意,他笑而不答。
半個月後,一列花車從北泰開到隴海線上停着,一扇扇車窗打開,一張張塗滿脂粉的面孔和五顏六色的旗袍出現在窗前,來往士兵都看傻了,不少人撞到一起,還有人走着走着沒留神踩進了泥坑,把這幫娘們樂的前仰後合,蕩笑聲迴盪在鐵路兩側。
江東軍的迫擊炮向西北軍開火,炮彈落下卻並未爆炸,而是一張張花花綠綠的傳單隨風飛揚,躲在戰壕裡的西北軍士兵撿起來看,馮玉祥在部隊裡開了許多識字班,就是普通大頭兵也認識幾十個字,閱讀是沒有障礙的,更何況傳單上還印着通俗易懂的畫。
簡單來說,就一句話,陳主席歡迎西北軍的弟兄過去耍,吃喝玩樂全包,還給錢,當然只限於少尉以上軍官,大頭兵敬謝不敏。
起初沒人信,當成了笑話,後來有個小排長嫌三個月沒吃上肉,嘴裡淡出個鳥來,索性豁出去跑到對面陣地,果然受到熱情招待,被請上花車,熱水澡,花姑娘,紅燒肉白蘭地大前門香菸,可勁的造,臨走還奉送二十塊現大洋,掌櫃的笑眯眯的說:“長官,下次再來啊。”
小排長感動的眼淚嘩嘩的,啥也不說了。
第二天,西北軍的連排長們一窩蜂的都來了,依然受到同樣接待。
第三天,營長們也偷偷摸摸的來了。
第四天,團長也來了,還是陳子錕的老相識,紫光車廠的洋車伕王棟樑。想當初老實憨厚的長辛店農夫現在已經是上校團長了,依然擺脫不了那股土氣,吃飯呱唧呱唧響,學馮大帥的派頭,繫着綁腿穿着粗布軍裝,當團長的到底不同凡響,點了兩個娘們雙飛了一把,還把花車裡庫存的白蘭地都給喝光了。
陳子錕聽到風聲親自來會王棟樑,一見老東家,王團長眼淚都下來了:“老闆,俺們過的苦啊……”這就倒開了苦水。
西北軍的日子過的實在苦,馮玉祥的地盤大,幾乎佔據了整個西北,寧夏青海甘肅陝西這些省份本來就窮,西北軍兵馬又多,幾十萬口子人吃馬嚼的,誰能養起,別說普通士兵了,就連王棟樑這樣級別的軍官,日子也過的緊巴巴的,手頭存款不過幾千大洋,連媳婦都沒娶上。
“俺們西北軍的弟兄打仗是能打仗,就兩點不行,一是見不得女人,見了女人就走不動路,二是見不得錢,見了錢眼睛就睜不開了。”王棟樑說着,又悶了一口酒,這可不是山東產的金獎白蘭地,而是陳子錕從南泰帶來的透瓶香,度數高着呢。
王棟樑喝大了,舌頭都不聽使喚了,不過說話卻不糊塗:“起初吃糧當兵,就是覺着總司令厚道、靠譜,不欺壓老百姓,可現在看來,總司令乾的這些事,那是人乾的麼,背後捅刀子啥的就不說了,把咱們這些當師長旅長團長的,當孫子一樣打罵,一點面子都不給,這也忍了,可弟兄們連口飽飯都吃不上,你說這算咋回事……”
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打起了呼嚕。
次日,王棟樑回了自家陣地,留下一份作戰計劃,上面標明三日後會有一次大規模的進攻行動。
三日後,江東軍嚴陣以待,零點,槍聲大作,炮聲隆隆,可沒有一發子彈,一顆炮彈跑到江東軍的陣地上,合着全是朝天放的,於是這邊也配合了一下,朝天射擊,雙方“激戰”大半夜,傷亡爲零。
此後,雙方即有了默契,打仗再不動真格的了。
中原大戰如火如荼,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在繼續,早在馮閻宣戰之時,關外的張學良便一邊通電調停,一邊增兵熱河、山海關,張氏的傾向,直接決定戰局的勝負,於是乎,各方代表雲集奉天,馮玉祥的人,閻錫山的人,汪兆銘的人,當然也少不了蔣介石的人,事後張學良和陳子錕打麻將的時候把這事兒當笑話談,說閻錫山的代表只帶了五千塊錢來活動,馮玉祥的代表乾脆一個子兒沒帶,而蔣主席派出的吳鐵成,帶了足足二百萬元到處活動。
雙方財力如此差距,反蔣一派焉有不敗之理,這個細節,也決定張學良的選擇。
八月初,反蔣派又出幺蛾子,閻錫山和汪兆銘在北平召開國民黨中央黨部擴大會議,決定另組中央政府,推舉閻錫山爲國民政府主席。
九月九日,閻錫山在北平懷仁堂宣誓就職,儼然當起了國家元首。
此時張學良在關外宣佈東北軍總動員,對閻馮用兵,消息一出,形勢急轉直下,閻錫山只當了九天國民政府主席就狼狽下野,退回山西老窩,平津直隸拱手讓給張學良。
馮玉祥收縮兵力,做困獸之鬥,但軍心動搖,各謀出路,降的降,跑的跑,幾十萬西北軍轉瞬就垮了。
中原大戰歷時八個月,動員一百四十萬兵力,傷亡二十五萬人,慘烈遠勝北伐,閻錫山失去了平津直隸察哈爾地方,晉軍十萬人被張學良收編,本人也下野去了大連,馮玉祥更慘,損失了九成兵力,從此一蹶不振,汪兆銘則取到逃往香港,繼續從事反蔣大業。
收穫最大的是張學良,幾乎兵不血刃拿到了平津直隸,本人榮升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地位僅次於蔣介石,年僅三十做到如此位置,可謂年少有爲。
而陳子錕則收編了包括王棟樑團在內的幾萬人槍,接管了豫東、皖北一些地盤,實力進一步擴充,蔣介石不忘他在困難時施與的援手,承諾給陳子錕國民政府委員、軍政部次長的位置。
而此時的陳子錕已經意興闌珊,對加官進爵沒了興趣。
省城,楓林路官邸,綠草如茵的花園內,擺着白色的楓木桌椅,陳子錕一襲白西裝翹着二郎腿翻看着《淮江報》,嫣兒已經長成一個胖嘟嘟的小丫頭,在草地上瘋玩,王大媽在後面追她,累的氣喘吁吁。
“王大媽,您老歇一歇吧。”陳子錕勸道,自打從北京搬來江東後,王大媽的身子骨愈加的結實了,雖然,名義上是傭人身份,但府裡上上下下都把她當老太太敬着,吃穿不愁,身體自然好,不過老人家莊稼人出身,閒不住,就主動攬起照料小姐的活兒來。
“小祖宗,你慢點跑。”王大媽雖然累的直喘,但心裡樂滋滋的,走到陳子錕身邊坐下道:“我那個兒子若是活着,怕也有孩子了。”
“我幫你留意着呢,高碑店老家一有消息,咱這邊就知道。”陳子錕寬慰她道。
王大媽剛想嘮兩句,閻肅和龔稼祥來了,她便迴避了。
“參謀長,龔總裁,你們看看報道,中原大戰,戰溝縱橫,屍骨遍野,禾稼未收,房屋倒塌,十室十空,瘟疫流星,旱災兵禍匪患肆虐,災民一千五百萬,每天餓死一千人,中國這是怎麼了!”陳子錕敲着報紙,搖頭嘆息。
閻肅道:“我正是爲此事而來,北泰難民激增,足有三十萬之衆,而且每天都在增加,糧食不夠吃了。”
陳子錕道:“不夠就買,進口美國小麥,暹羅大米,總不能看着人餓死吧。”
龔稼祥道:“財政枯竭,沒錢了。”
“錢呢,都用在什麼地方了?我需要看支出報表。”陳子錕沉聲道。
龔稼祥早有準備,拿出厚厚一疊紙來,盡是陳子錕簽過字的批款單和報銷單,軍費開支是最大頭,然後是北泰建設款項,設計費、施工費、材料款、監理費、購買機器設備的支出,收容難民、開設粥棚、學生免費午餐,政府公務員薪水等等,林林總總不下數百項,總開支高達七百萬之巨。
陳子錕頭都大了,每筆開支都省不得,這可如何是好。
“再發公債不行麼?”他試探着問道。
“公債發行的夠多了,信用透支也要有個額度,萬一銀行出現擠兌風潮,後果不堪設想。”龔稼祥立刻打消了他的這個念頭。
陳子錕再次將目光投在支出報表上,最終落在軍費開支一項上,江東軍現在越打越多,竟然有十五萬之巨,吃喝拉撒每月都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