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二十五根金光燦爛的大黃魚,陳子錕心花怒放,暗道這生意做的太划算了。
“哈哈哈,孫大當家果然義氣,那我就不客氣了。”陳子錕哈哈大笑,將金條攬入懷中,孫美瑤見他絲毫也不做作,更加欽佩,一拍桌子道:“倒酒!”
上來兩個嘍囉,抱着酒罈子往海碗裡倒酒,倒的沒有灑的多,酒香四溢,豪情萬丈,兩人再次舉起酒碗在空中相碰,然後一飲而盡。
拿了這筆豐厚無比的回扣,陳子錕一點愧疚之心也沒有,因爲他的老本行就是幹這個的,是他把價錢擡起來讓孫美瑤多賺了一筆,拿點回扣天經地義,沒啥不好意思的。
小嘍囉們在下面繼續翻着陳子錕帶來的東西,忽然一個小土匪翻出一個圓形的馬口鐵罐子,對着太陽看了看,放在耳畔搖了搖,又拿牙咬了咬,還是一臉的糊塗,陳子錕看見了,哈哈一笑對他說:“那是肉罐頭,拿上來,我幫你開。”
小嘍囉屁顛屁顛獻上罐頭,陳子錕借了一把匕首,沿着罐沿把鐵皮蓋子割開了,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小嘍囉忍不住嚥了口涎水。
“這是美國牛肉罐頭,我特地拿來給兄弟們嚐嚐鮮的。”陳子錕笑道。
孫美瑤道:“陳老大有心了,還不謝謝老大。”
小嘍囉捧着牛肉罐頭連聲道謝,下去和同夥們大快朵頤去了,陳子錕趁機道:“孫大當家,肉票們綁也有四天了,這些洋人都是在北京上海大城市錦衣玉食慣了的,萬一吃不慣山裡的口味,有個病啊災啊的可是要影響咱們山寨的進項的。”
孫美瑤思索了一會,覺得很有道理,道:“把這些罐頭,分一半給肉票們,再蒸一鍋白麪饃饃給他們吃。”
“大當家的果然仁義,陳某佩服。”陳子錕一抱拳,又道:“還有這些鞋子不如一併送去,肉票們都赤着腳呢。”
“都給他們送去。”孫美瑤一擺手,嘍囉們立刻照辦。
又幹了一碗酒,孫美瑤抹抹嘴,得意洋洋道:“陳老大,兄弟我這票生意做的不賴吧,現如今怕是連濟南府都知道我孫美瑤的名頭了吧。”
陳子錕有些奇怪,土匪在嶧縣棗莊都有眼線,北京方面派來特派團之事,孫美瑤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聽他的話好像卻並不知情似的,難道說,孫美瑤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寨主,真正當家的另有其人?
腦子裡電光火石般閃過這些思緒,陳子錕迅速拿定了主意,吃定孫美瑤了,他故作驚訝的問道:“大當家,難道你不知道,這案子已經驚動世界了,別說濟南府了,就是北京、上海,英國美國法國這些列強,哪個不知道你孫大寨主的威名啊,黎元洪大總統和張紹曾總理,更是對咱山寨刮目相看,交通總長吳毓麟,山東督軍田中玉,省長熊炳琦,他們都到了臨城了,只爲這樁驚天巨案!”
孫美瑤眼睛瞪得銅鈴大,想了半天,傻笑道:“嘿嘿,事兒鬧得挺大的,好啊,這下夠何峰鈺這個龜孫羔子喝一壺的了。”
陳子錕道:“這是肯定的,這事兒了結之後,何峰鈺必然撤職查辦,可是大寨主想過沒有,咱們山寨如何收場?”
孫美瑤一臉茫然道:“收錢放人,還能咋滴,你說官兵圍剿啊,咱們和第六旅鬥了這麼些年,怕他個鳥。”
陳子錕暗道這位大寨主當真是腦子缺根弦啊,嘴裡卻道:“此言差矣,這事兒鬧的實在有點大,山東陸軍第五師已經全拉過來了,徐海鎮守使的部隊也沿隴海線展開,河南方面,吳大帥的第三師也準備開拔了,大總統調集了十萬大軍,五百門山炮來對付咱們,弟兄們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就怕官軍圍而不打,困死咱們啊。”
這話半真半假,什麼十萬大軍五百山炮是爲了增強恫嚇效果而臨時添加的,不過國府確實調動了大批軍隊趕赴魯南,以圖武力解決此事。
孫美瑤只是憨大膽而已,並不是真傻,聽陳子錕曉以利害之後,頓覺前途不妙,一拍桌子罵道:“那又如何,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姓孫的要是怕死,當初就不落草了。”
附近小嘍囉聽到寨主發飆,還以爲出了什麼事,紛紛端槍過來,卻被孫美瑤斥退:“都退下,再拿兩罈子好酒來。”
小嘍囉們訕訕的退下,陳子錕笑吟吟道:“大當家果然乃當世豪傑,只是這山寨幾千部下還有家眷如何處置?”
孫美瑤無言以對,他二十郎當歲一個小夥子,死了也就死了,也這山寨之中還有幾千號老弱婦孺呢,官兵圍剿之下,定然玉石俱焚,良心上可有點過不去。
“那……依陳老大的意思,如何是好?”孫美瑤漸漸被陳子錕繞了進去。
陳子錕道:“只有一條路可走,招安。”
“招安!”孫美瑤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道:“朝廷出動十萬大軍,怕是想招安也難啊。”
陳子錕心中一喜,孫美瑤這個反應,說明土匪對招安並不反感,而且肯定討論過這種可能性,他接着道:“非也,只要洋人在手,朝廷定然投鼠忌器,洋人怕百姓,百姓怕朝廷,朝廷怕洋人,自打前清時候就是這個道理,現在照樣如此。大總統親自發話,田中玉他敢不招安咱們?借他倆但他也不敢啊。”
孫美瑤一拍大腿道:“陳老大,你說的太有道理了,我要不是知道你有一身功夫,還以爲你是教書先生出身呢,是這個理兒,不過,這事兒應該咋辦呢,我和官兵又說不上話。”
陳子錕道:“不是還有我麼,不瞞你說,兄弟我在北京陸軍部裡供職,又曾出洋美國,會說幾句洋文,和北京那些大官,還有洋人都能說上話,我替你把意思帶到,保管做成這樁買賣。”
孫美瑤大喜道:“那就有勞陳老大了,到時候咱們抱犢崮被朝廷招安之後,我再厚厚的酬謝你。”
“大當家的客氣了,咱倆一見如故,比親兄弟還親,還講那些虛套,來,喝酒。”這回陳子錕是徹底掌握了孫美瑤的心思,牽着他的思路走了。
又喝了幾杯,陳子錕提出要去探望一下肉票們,孫美瑤滿口答應,讓嘍囉陪着陳子錕去了,等他們走遠了,道觀後面走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正是上次和陳子錕嘮海底的傢伙,他往孫美瑤面前一坐,拿出菸袋吧嗒吧嗒抽了幾口,愁眉苦臉並不說話。
“咋了,叔?”孫美瑤在老頭面前規規矩矩的,毫無大當家的作派。
老頭道:“寨主,這個姓陳的,雖然是青幫中人,但也是官軍的探子。”
孫美瑤撓撓頭說:“我知道啊,不過他是北京陸軍部的人,又不是田中玉的人,和咱們沒仇沒怨,還是個爽快人,應該不會坑咱們。”
老頭道:“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官的都不是好東西,現在花言巧語,等肉票到手,立馬翻臉不認人,民國八年的時候,滕縣臥虎寨十七位當家被唐天喜招安之後,斬盡殺絕的事情你忘了?”
孫美瑤慌了:“叔,你說咋辦?”
“讓姓陳的傳話,官兵後退十里,給咱們送糧食子彈上山,他要是能辦到,咱們才行信他。”
“然後呢?”孫美瑤接着問。
“然後……”老頭嘆了口氣,“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誰能料到動靜鬧得如此之大。”
……
這次再來,人質們已經換了關押地點,從山洞轉移到了道觀裡,別看土匪粗魯野蠻,但很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將所有人質按男女分開關押,道觀位於山麓之中,房舍陳舊,雜草叢生,水源全靠一眼山泉,別說洗臉洗澡了,就連足量的飲水都難以供應,至於什麼抽水馬桶、咖啡早茶、浴巾刮鬍刀之類的,唯有在夢裡才能見到了。
西票們被關在一間殘舊的大殿裡,男左女右,中間是過道,大殿前後有土匪持槍把守,這裡地處荒山野嶺,沒有嚮導根本逃不出去,倒也不擔心人質溜走。
當陳子錕出現的時候,人質們一陣騷動,雖然他們不知道這個神秘的中國人是什麼來頭,但卻切切實實的明白,他是連結外界的唯一渠道。
陳子錕看看四周,並沒有那個疑似日本特務的“二寶”在場,便放心說道:“女士們,先生們,我是陸軍中尉陳子錕,我帶來了你們急需的鞋子和食品,如果你們還有其他要求,可以和我說。”
人質們交頭接耳,紛紛燃起希望之火,時代週刊的女記者凱瑟琳舉手道:“我需要紙筆,可以麼?”
“斯坦利小姐,我已經爲您預備好了。”陳子錕掏出一個筆記本和兩支自來水筆遞了過去。
凱瑟琳大喜過望,對於一個記者來說,能親身經歷綁票事件就和買彩票中大獎差不多,但是沒有用來記錄細節的紙筆,又好像一個化好妝的女人找不到鏡子一般難受。
“中尉,現在外界是什麼局勢,和平解決的希望大不大?”那位密勒士評論報的記者鮑威爾問道。
陳子錕道:“如果沒有政治因素的話,應該不難解決,我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列車上究竟有沒有日本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