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第二天清晨。天際剛被晨曦染上了清澈的粉橙色, 殿春就迷迷糊糊聽見了兩聲叩叩的聲音,她光着腳下了牀,走到窗邊。打開窗, 阿寧就一下子飛到了殿春的肩膀上。阿寧的嘴上咬着一封信, 等殿春將信拿過之後, 它才閃着翅膀飛到窗沿上, 歪着腦袋看着殿春。

阿寧好歹算是一個兇禽, 這樣眼巴巴看着殿春的樣子讓人覺得有幾分呆萌可愛。

殿春揉了揉眼睛,在阿寧殷勤的目光下,拆開了信。信上行雲流水的一行字:後山見, 歧離淵。

殿春愣了愣,將信紙抖了抖, “這麼近也要送信嗎?”雖然她嘴上說着嫌棄的話, 但是眼中已經浮起了零星的笑意。

阿寧衝殿春叫了一聲。

它剛準備飛走, 就被殿春叫住了。殿春走到桌子邊,拿起筆, “等等,你也幫我送封信。”

阿寧歪頭,唧了一聲,大概在說:這些人類到底在搞什麼玩意?

殿春很快就將信寫好了,她將信紙折了幾折, 送到了阿寧的嘴邊。接着, 她拍了拍阿寧的翅膀, “去吧。”

阿寧扇動翅膀, 飛了起來, 很快就化成了天幕上的一個小點。

將窗戶關上之後,殿春開始換衣服。換到了一半, 她忽然停了下來。她想起了緣氳自己化形的情景,猛地意識到,自己或許也可以那樣做。她一拍腦門,哎呀了一聲。和人類生活得久了,她都忘記了自己本來就可以將自己的花瓣化成衣裙,那樣的衣裝纔是最適合她的。

一層粉霧將殿春包裹起來,接着,她伸起手,只見一層薄如蟬翼的粉紗從她光潔白皙的手臂上緩緩搭下,薄紗的顏色慢慢加深,最後殿春的手臂只是在衣裳之後若隱若現。殿春驚奇地看着銅鏡之中的自己。粉霧散去之後,她穿着一件粉白色的襦裙,裙襬很長,拖曳在身後,又像是層疊的花瓣一樣打開,越到末端,布料就越薄顏色越淺。她一頭墨發被盤成了靈蛇髻,頭上幾個珠釵,薄而精巧的金銀花瓣包裹着珍珠寶石,做成了一朵彷彿在下一刻就要綻放的芍藥狀。

殿春指尖摸了摸自己的眉間,下一刻,一朵粉色的花鈿就憑空出現在了她的眉心。眨眨眼,眼尾被兩條逐漸變淡的粉色眼線描過,淡淡的粉從她的雙眼皮褶皺暈開。她的嘴脣上也染上了非常自然的紅色。

殿春對這個造型很是滿意,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正好路過的緣氳被驚得站在了原地,等殿春走了過去之後,她纔將自己張成了o型的嘴巴合上。

半擅,也就是那隻白頭翁皺眉看着緣氳,忍不住舉起手在緣氳的眼前晃了兩下,“咋啦?”

緣氳皺眉,一臉嚴肅,“不玩了,修煉去了。”說完,她就埋頭氣沖沖走了。半擅追上去才聽見她一邊走一邊小聲嘟囔着,“小小一個花妖竟然比我一隻狐狸化形還要好看。這怎麼能行!”

半擅:“……”

殿春到了後山。還沒有走近,她就看見被妖物們圍在中間的那個出塵的身影。歧離淵換下了單調素白的道袍,腰上束了一條冰藍色的鶴紋腰帶。感應到了殿春的目光,歧離淵轉過頭來,衝她笑了一下。他的手上還拿着一張信紙。

阿寧正站在歧離淵的肩頭,它和幾十只妖物一起轉過頭來,大大小小几十雙眼睛直勾勾看着殿春,看了半晌,它們齊刷刷眨眼,臉上都浮起了八卦的表情。

殿春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她給歧離淵寫的信上只有一個字“好”,這沒有什麼特別的,特別的是——她在好之後畫了一個愛心。

她可沒有想到這封信會在這麼大庭廣衆之下被歧離淵拆開啊。殿春差點在那些妖物毫不掩飾的八卦目光下落荒而逃。

歧離淵好笑地看着她,大概還嫌殿春害臊得不夠,他將那封信折了幾折放進了貼身放在了心口。

妖物們發出了類似“噫——”的聲音。

殿春的臉更紅了。

幸好下一刻,歧離淵幫她解了圍。他揮揮拂塵,將那些聚集在他身邊的妖物都趕走了,“回去,列隊!”

妖物們一鬨而散。幻蝶鳥一下子飛得老高,巨大的翅膀扇動幾下,如雨一般落下了一層閃着光的鱗粉。

歧離淵被嗆了兩下,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避免自己吸入太多鱗粉。

殿春這才走上去。歧離淵轉過身,看着隊形排得整整齊齊的妖物們,說,“給你看看我們百妖軍的威力。”

說着,他打出一疊符紙。

符紙落地,變成了揮舞着大刀的紙人,向那隊妖物殺去。

幻蝶鳥鳴叫一聲,騰空而起。它猛烈地扇動自己的翅膀,鱗粉鋪天蓋地地揮灑下來,接着那些紙人都彎腰咳嗽了起來。還有幾個行動變得遲緩,很明顯被幻蝶鳥迷惑了。

幻蝶鳥從上空飛過之後,一羣有人高的老虎撲了上去,將紙人撲到在地,撕咬了起來。在它們的身後,還有不少兇禽給那些被想要反擊的紙人制造麻煩。

歧離淵打了一個響指。

場上的紙人灰飛煙滅。那些妖物都回位。

殿春爲它們鼓起了掌。歧離淵說,“這只是一個方陣。”

殿春往遠處看去,看見了十個不同組合的方陣。還有一個方陣由半擅控制,基本由飛禽組成,那些飛禽在那個黑衣少年的指揮下在空中不停地變化着隊形,俯衝,啄咬,猛地騰起,看得人眼花繚亂。

不過在另外一頭,有一攤火紅色的毛絨地毯就和這邊訓練火熱的景象格格不入了。

殿春扯了扯嘴角,“那些狐狸……”

歧離淵也默了一瞬,揮手之間就將狐狸身邊的小石頭炸了。

只見那羣紅彤彤的小動物猛地跳起來,一個個炸成了毛球。其中幾個往這邊眺望了一眼,叫了幾聲。下一刻,它們表情嚴肅,開始做着隊形變換。

歧離淵的眉心跳了跳,“狐狸比較聰明。”

殿春立馬就懂了歧離淵的未盡之言:早早就學會了偷懶。

再看了一眼,其中一隻正在急轉彎的狐狸動作用力到把自己甩飛了,並且將外圈的好幾個同伴都撞趴下了。

殿春:“……”

歧離淵也捏了捏眉心,決定不去看一隊糟心玩意。帶着殿春去看別的妖物了。

後山還有一個不大的湖泊。還沒有走近,殿春就聽見了在山間迴盪的飄渺歌聲。歧離淵隨手往如同明鏡一般的湖面上撒了一把碎水晶。下一刻,鏡面被打碎,無數條鮫人衝出水面,伸長了手去搶那些碎水晶。

等一陣兇殘的打鬥結束之後,歧離淵有拿出了一刻完整的水晶,拋了拋。

陽光透過水晶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那羣鮫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這顆水晶吸引住了。它們蠢蠢欲動,還有幾個忍不住用着尖尖的舌頭舔過自己的嘴脣。不過懾於歧離淵的威信,它們沒有一哄而上。

歧離淵說,“這個水晶得用水澤來換。”

殿春還不知道水澤是什麼,就聽見一陣幽怨的哭聲。就看見,那羣大大小小的鮫人眼眶紅紅,都哭了起來。它們眼淚流出眼眶,都變成了一顆顆珍珠,它們伸出手接住珍珠,哭一會就要低頭看一眼。隨後,它們的眼中會出現失望的神色,哭得更賣力了。

不過,殿春沒有從一隻鮫人的眼中看出傷心難過來,每一個都在假哭。

歧離淵說,“我們等一等。”

這一等就是許久。終於一個鮫人驚喜的尖叫了一聲。它周圍的鮫人哭聲一頓,都轉過頭去,面露兇光。

那隻鮫人反應了過來,又嚶嚶嚶假哭了兩下,在其他鮫人的臉上浮現了疑惑迷茫的神色的時候,它猛地推開擋在自己前面的鮫人,瘋了一般向岸邊游過來。它身後的鮫人皆是一愣,也反應了過來,伸出尖利的爪子想要將那隻鮫人逮住。

“嗯?”歧離淵輕哼了一聲,拂塵在手心打了兩下。

那些要逮人的鮫人們都被嚇了一跳,不動了。不過那一雙雙哭得像是桃核的眼睛都兇狠地盯着那隻鮫人。

那隻鮫人游到了岸邊,小心翼翼地將一顆珠子捧到了歧離淵的面前。歧離淵拿過珠子,將水晶交給了它。

它靦腆地笑了下,大搖大擺地遊了回去。歧離淵親手給的水晶還沒有哪個鮫人敢搶。

歧離淵將那顆珠子撞在了銀質小託上,串成了一個項鍊給殿春帶上,“送你。”

殿春的目光中露出了驚豔。這滴被稱爲水澤的鮫人淚是淺藍色的,在陽光下看,裡面的藍色像是和水一樣可以流動。珠子表面光滑潤澤,摸起來是舒適的沁涼。

她驚歎出聲,“這應該很少見吧。”

歧離淵打量了一眼乖乖呆在殿春鎖骨上的水澤,滿意地點點頭,“還好,你要是喜歡,我讓它們多給你產一些,你可以縫在衣服上。”要是識貨的人知道歧離淵這樣說,多半會氣死。水澤價值連城,是買都買不到的寶石,結果在歧離淵口中就變成了能隨便縫在衣服上的飾品。

殿春摸着那顆水澤,還是覺得驚奇不已,“這珠子明顯更好看,爲什麼它們願意用它換水晶?”

歧離淵反問,“你會很稀罕自己的眼淚嗎?”

好吧,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