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歧離淵拉着殿春走得飛快,殿春腦袋中滿滿都是疑惑,忍不住不斷地回頭。黑黢黢的門洞一下子就被落在了後面,沒有多久,歧離淵就直接找到一面牆翻了過去。

腳踩在地面上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一怔。

入目所見是一片荒涼,院牆之後又是一個院牆。歧離淵剛剛選擇□□的地方是一扇生了鏽的大門,這叫他以爲牆那邊是出口,不曾想院子中竟然又有院子。

不對,這裡並不像一個院子。

只見佈滿鏽跡的鐵門兩側蹲着兩個石獅子,石階往下是長滿青苔的道路,這道院牆就像是將一段道路連同一個府邸生硬地圈了起來,併入了城主府一般。

這個被圈在城主府內的府邸不大,門樑上掛着的牌匾被摘了下來,樑上落着一層厚厚的灰。府門前後都積了塵,推開的時候要用不小的力氣。

歧離淵的意思是,既然來了,就都看看好了。於是兩人推開了府門,進入了府邸。

進門之後,殿春看見,前廳大開,擺着幾張長桌。桌子上放着筆,幹了的硯臺,和一些瓶瓶罐罐。其中一張桌子上還攤開一排銀針。銀針上雖然落了灰,但是不掩其光澤。

殿春立馬明白過來,或許這裡曾經是一個醫館。醫館的人住的地方應該在後院。

於是繼續往深處走。

這座疑似醫館的府邸似乎被藥味浸透了,每裡面走一步,藥味就愈加濃郁。一排房間的門被用銅鎖鎖了起來,只有其中一間大門微微掩着一條縫。香燭的味道從門縫中鑽出。殿春擡起頭看了歧離淵一眼,上前一步將房門完全推開。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人的臥房,此時牆上掛了一張畫像,上面用血畫了幾個殿春看了覺得不太舒服的圖畫。

歧離淵出聲,“是招魂術。”

只見畫上畫着一個穿着深藍色手指上帶着一個純銀素戒的少年,少年的眼睛明亮,長相卻有些平凡。他看着畫外的人,抿着嘴脣微微笑着,似乎有些靦腆。不過在他頭頂的一塊空白畫面上有一個突兀的大洞,就像是用火灼燒過一樣。

歧離淵上前一步,走進畫像,仔細觀察了片刻,“招魂失敗了。兩個可能,一是,人並沒有死;二是,這畫上畫着的人和原主有出入。”

殿春奇怪了起來,“如果真的想招這個少年的魂,怎麼可能拿一個不像的畫像來招魂呢?”

歧離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果她從來就沒有見過少年的真容呢?”

說到這裡,歧離淵的瞳孔一縮,看向了畫軸。畫軸之上的灰塵似乎被人抹去了一塊,“有人在我們之前來過。”他伸出手,抓住了畫軸,輕輕一扯,就將畫像取了下來。

在畫像之後的牆壁上,有一個向內凹進去的方形格子,裡面空空如也。歧離淵看了幾眼,“這裡面的東西被拿走了。”

這裡面原本放的是什麼東西呢?

沒有人能夠給歧離淵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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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府邸除了這一間房間有點特別之外,其餘的房間就沒有什麼了。離開之前,殿春數了數房間的數量,“一共八間。”

她快走幾步,拉住了歧離淵的手,“八間,會是什麼意思?”

“如果每個房間的格局一樣的話,八間就對應着八個人。這是一共屬於八個人的醫館。”

在這個奇怪的地方浪費了幾乎一個時辰的時間。歧離淵帶着殿春重新翻過院牆,終於回到了街上。殿春踩在地上的時候還有點恍惚,只感覺自己彷彿從死氣沉沉的陰間重新回到了陽間一般。

死氣沉沉,是她對城主府和府中不知名府邸的總體印象。

整個城主府和太守府的格局奇特。太守府城主府背靠着背修建而成,佔地面積相似,大門開向兩側,中間有一個隱秘的像是被人後來開鑿的小門相連。城主府前院不遠處又有一個疑似醫館的府邸,被強行併入城主府中,四面高牆將道路一分爲二,一半在外,一半在內。可是這樣一併,豈不是就代表將城主府的大門也圈入了牆內。

如果太守府是後來才建起來的,那是不是代表……

殿春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城主府是一個沒有出入口的府邸。”

歧離淵的表情也變得怪異了起來,“五年前,都城受到快報。快馬奔至王宮之外,就倒下了,口吐白沫。馬上的信使直接被翻到在了地上,高喊一句,‘晴娘子薨了!’就暈了過去。”

他頓了頓,“在晴娘子逝世之前,並無半分傳言說明這個不到四十的人有任何病痛。也並沒有人知道晴娘子逝世時是什麼場景。如果說,是她把自己困死在了城主府中呢?”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是啊……身爲姬國唯一一個城主。又是備受尊敬的開國功臣,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到底抱着怎樣的心情,晴娘子選擇將自己困在沒有一人的城主府中,靜悄悄的等待着死亡的來臨?念妖因執念而生,附着在物品之上,晴娘子死不願入輪迴的執念又是什麼?會是那張畫上的少年嗎?那個少年是不是就是她現在在尋找的人?一個晴娘子曾經以爲已經死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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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個陰天,無雪,但是天空被厚厚的雲遮擋着,路上行人寥寥無幾。若一定規定一些日子是適合妖魔鬼怪出行的話,就一定得是今天這般陰沉的天氣了。

回到客棧的時候小二剛醒,他正如同一隻蝦一般蜷在椅子中,眼神渙散迷茫。一看就是還沒有從夢中清醒過來。歧離淵推開客棧房門的時候,引得外面街上的瑟瑟寒風呼啦一下子吹進來,吹得店小二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看向兩人,熱情地誒呀一聲,“回來了啊!”

歧離淵淡淡地嗯了一聲。

等歧離淵和殿春從他身邊完全走過之後,他纔有些困惑地撓撓後腦勺,心想:這兩人是什麼時候出去的呢?

最後懊惱地一拍桌子:看來以後不能再這樣犯迷糊了,萬一恍惚間櫃檯的錢被人拿走了,不得玩完!

歧離淵和殿春回到了房間之中,一進房間,就看見窗戶上有小小的陰影在不斷地撞擊着窗戶。殿春趕緊上前將窗戶打開,一個千紙鶴急匆匆從窗戶縫隙中擠了進來。

這隻千紙鶴和殿春以往所見的有些不一樣。手法粗糙,翅膀折的一大一小,總結起來就四個字:慘不忍睹。

歧離淵很明顯也有點看不過去這隻千紙鶴。

千紙鶴落在了桌子上,頭動了動,發出了棲桐的聲音,“師父,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將晴娘子燈的事情稟報給了王上。王上對這件事似乎挺上心的,很快就派了人下去,應該很快就能見到成效。”

他的聲音頓了頓,壓低了兩分,“本來這些事情不一一告訴師父也沒有關係,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師父一定要知道。那日我去了易百的院子,發現他的院中也有一盞晴娘子燈,但是院子中並沒有他的身影。”

話音到這裡就結束了,桌子上的千紙鶴慢悠悠地升了起來,一簇火焰瞬間吞噬了它。

殿春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蒼白平凡的青年的身影,總覺得晴娘子這件事和易百有了干係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於是她問歧離淵,“易百會去哪裡?”

歧離淵回答,“不知道。”

殿春又問,“易百是怎麼得到那盞燈的?”

歧離淵又說,“不知道。”

殿春有些失落,“怎麼能不知道呢?”

歧離淵覺得有些奇怪,定定看着殿春,“爲什麼我要什麼都知道?”

殿春低聲嘟嘟囔囔了幾句,歧離淵湊近才聽見她說的是:“我以爲師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歧離淵無語了,“那我還江湖人稱百曉生呢。”

殿春點頭,“是這麼個理。”

歧離淵:“……”

他清了清嗓子,將心中的無奈收起來,“易百的事情我知道的並不多。不過但凡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殿春託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歧離淵。就差在面前擺一盤瓜子邊聽邊磕了。

歧離淵看了她一眼,開口,“他是我在都城郊外撿到的。初見的時候,他兩處肩胛骨上都有貫穿傷,那感覺就像是曾經有人用鐵鏈鎖住了他的骨頭一樣。他那時候只剩一口氣,我一時心軟,就將他救下。醒來之後,他才告訴我他的名字。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知道了他會易容。”

殿春輕輕點頭,“然後呢?”

歧離淵的身子稍稍向後一仰,懶洋洋看着殿春,好整以暇地說道,“沒有然後了。”

殿春的笑容凝固,直起身子,不滿地哼了一聲,“我纔不信呢。”

歧離淵失笑,“有時候,不是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你都能弄個明白的。”

有一部分事情不該你知道,還有一部分,是對方不想讓你知道。當一個明白的糊塗人,纔是這世界上最難完成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