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你哭什麼啊?我看你青叔叔也沒怎麼滴你啊。不就是拍了你一下麼?”李大娘蹲下身抱了抱他,輕拍了着他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祖母中午給你烙玉米麪吃好不好?”
二娃子搖頭不理會,偷偷看了蘇清沫一眼,又把頭埋李大娘的懷裡哭着。
他心裡對蘇清沫的那種恐懼,讓他無從說出口。
他覺得這個爹孃祖母還有大哥口中的這位叫蘇郎中的救命恩人肯定不是個正常人,她站在木橋上拿着棍子往那水裡隨手一插,就能插出幾條魚來,可自己學着她的樣子去插魚,結果魚沒有插到一條,卻把自己給弄進水裡了。
大哥曾告訴過他,說那條河裡有妖怪,他一直不信,現在他覺得河水裡是真的有妖怪,而他就是被妖怪給拉到河裡去的。
至於那位救命恩人之所以沒被妖怪拉走,或許是因爲她與那河水裡的妖怪是一夥的。
只要一想到她若真的與那河裡的妖怪是一夥的,他就不能不對她恐懼與害怕。
沒有人能體會到他在落入水裡的那一瞬間恐懼,冰涼的河水爭相恐後的涌進他的鼻孔裡喉嚨裡。他這時方纔知道,原來平日裡看着清澈的河水,其實還是有包裹着很多細小沙石的。那些細小的紗石卡在他的鼻孔裡,讓他每次吐氣呼吸都感覺到肚子疼。
他在河水底透着水光看到站在木橋上手足無措的夥伴,看着他們不停的衝自己落水的位置大喊,可他自己卻是什麼都聽不到。
他不停的揮舞着雙手踢動着雙腳,企圖告訴他們自己的位置,讓他們來救自己,可他努力弄出來的動靜,最終也只不過是帶動着無處不在的河水微微盪漾了一下就恢復了平靜。
他終於感受到了河水的恐懼,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聽爹爹和孃親的話,再怎麼貪玩也要記得遠離河邊,千萬不能到河裡去玩。
他後悔了,他心裡急切的想要爹爹和孃親還有大哥來救他,可現在他們連自己下午在哪裡玩兒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自己落水了呢?
好痛,他覺得自己胸膛裡好痛,每次呼吸他都感覺自己的胸膛似乎都要被痛的裂開一樣,可哪怕再疼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呼吸,然後鼻孔裡又吸進了一口河沙,漸漸的他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做不到了。
他努力睜大雙眼瞧着上面的木橋,直到他的眼裡再也看不到河水上面那一抹光明。
他想,現在應該是天黑了吧。爹爹和孃親,還有祖母和大哥他們應該已經發現自己還沒有回家了吧?
他們是不是現在就在來尋找自己的路上?
是不是已經走到蘆葦蕩那裡了?
是不是已經能看到木橋這邊了?
是不是此時就在河沿邊上尋找自己呼喊自己的名字了?
可惜,他現在卻是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了,胸膛裡痛,肚子也痛,頭也好痛,他好累他好想睡覺……
他暗暗向老天祈禱着,希望自己睡醒後就能看到爹爹和孃親,還有祖母和大哥他們。到那時他一定要告訴他們,自己以後一定會好好聽話,再也不會來河邊玩兒了。
誰知道他醒來後,就真的看到爹爹和孃親他們了。他抱着他們狠狠的大哭了起來,把心裡的那些恐懼和委屈全部都宣泄在哭聲當中。
又過了兩三日,他身體好了也能下牀了,爹爹和孃親就帶着他去答謝那位救了他性命的恩人。
在得知救命恩人是與青叔叔一同住在山頭上的,他的心裡還有些激動。
只是在過木橋的時候,他扒在爹爹的背上,緊緊閉上眼睛把臉埋在爹爹後背上,不敢多看那河水一眼,生怕那河水裡的妖怪會再次把他拉到水裡去。
可他卻怎麼也沒想到,那位救了他的恩人居然就是之前那個站在木橋上插魚的女子!
他瞬間就感覺害怕了,緊緊摟住爹爹的脖子堅決不肯從爹你的的背上下來。哪怕在爹爹和孃親的打罵聲中,他也沒有鬆開摟住爹爹脖子的雙手。
好在那個妖怪女子也並沒有要求自己下去,只不過在離開的時候他看到青叔叔的臉色很難看。
此時李大娘自然也注意到了孫子的眼神,她眯着老花眼看向蘇清沫,自覺這個姑娘面生的很。便看向李青問道:“青小子,這位姑娘是……”
李青趕緊往旁邊退一步,把前面的位置讓給了蘇清沫,一面解釋道:“大娘,這是蘇姑娘,當初就是她把二娃子救回來的。”
“什麼?她她……真的就是她救了咱們家的二娃子麼?”李大娘身體一顫,看向蘇清沫的眼神立刻發生了一些變化,原本渾濁的雙眼裡涌起水光點點。
只見她推開懷裡的二娃子,一步步走近蘇清沫。
蘇清沫看着她那一副激動的模樣,眉心不自覺的擰了起來。
看這位大娘那伸出來的雙手,似乎不怎麼幹淨,她就開始思索着,假如她一會兒要撲到自己身上,或者是想要抓住自己的手,那她要不要直接避開她的身體接觸?
說起來,原本她也是沒有這麼講究,只是自從與離青在一起相處後,他那讓人看了毛孔都會豎起的潔癖性子,倒也是傳染給了她幾分。
她到是沒有他那麼嚴重,不過看着這位李大娘那雙手背上面還殘留着一圈可疑的灰色物體。他目測一下那些可疑之物應該是衣服上洗下的污垢。
果不其然,李大娘幾步上前,就捉住了蘇清沫欲往背後藏的雙手,只見她一臉感激的說道:“蘇姑娘啊,您可是我們老李家的大恩人啊,您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您就是咱家二娃子的再生父母啊,您就是……”
蘇清沫:“……”
蘇清沫聽着她那一句接一句,中間都不帶停頓的誇獎與各種比喻,不由一臉的尷尬。
就連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再父母都說出來,她到底是做了一件多麼偉大的善事啊?
蘇清沫不動聲色的甩了甩手,結果她低估了李大娘的熱情,幾翻動作下竟是沒有掙脫開來。只得把視線投向一旁正皺着眉頭看熱鬧的李青身上。
接收到她暗示的李青很是仗義的向前一把拉過李大娘的手,清了清喉嚨衝她說道:“大娘,我知道您心裡很感激蘇姑娘,可您這樣總抓着她的手不放,可別嚇壞了蘇姑娘。”
“呀,”李大娘原本迷惑的表情,立刻明白過來,趕忙轉頭去看蘇清沫,見她此時還真的皺起了眉頭,以爲她這是不高興了,便有些惶恐的衝蘇清沫說道:“蘇姑娘,我,我剛纔就是太激動了,一時不察就衝撞了您,還請您不要往心裡去。老婆子我剛纔就是太激動了,自二娃子醒來後,老婆子就一直都想上山去親自給您道謝的,奈何我老婆子的身體不太好,就怕上個坡就能喘斷了氣兒,您可千萬別見怪纔好。”
蘇清沫見她那急於解釋卻是沒再來拉自己的手,當下心中便暗暗鬆了一口氣。
轉而衝她說道:“大娘,您太客氣了,那日搭救二娃子,本也是我們身爲醫者的本份,任誰人見了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李大娘見她說的認真,便也不再與她爭辯,嘴上感嘆一聲:“哎喲,蘇姑娘您還真是個菩薩心腸的人,青小子這輩子啊算是苦盡甘來,後生有福咯。”
蘇清沫聽她這麼說,先是一愣,隨後臉色有些尷尬起來,偏頭開始打量這座院子,裝作沒有聽到一般。
李青聽後的耳根子紅的厲害,想說些什麼,卻見蘇清沫似是沒聽到,便抿緊了嘴角沒有吱聲,也裝沒有聽到。
李大娘心裡卻是在暗想着蘇清沫剛纔那翻話,想着那些會醫術的郎中看到了病人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只不過若要說動他們出手醫治,那也需要捨出去一定的錢財,對方纔會出手,若不然,便直接給你來一句:在下醫術淺薄,病人病情嚴重,怕是無能爲力了。
當下年代最戳心也最現實的一句話便是:活不起,病不起。
活不起,因爲命賤,多少家庭因爲家裡揭不開鍋去賣兒賣女爲奴爲婢。
病不起,只要活着,只要人勤快肯賣苦力氣,日忙夜忙,怎麼着也混個肚兒飽。可若是家裡有人生病了,這種只能維持一日食用兩餐的,便再也沒有多餘的錢去請郎中治病了。最後只能小病拖成大病,接着等死。
在蘇清沫的意識時,救二娃子,只是正好被她碰上了,正好她有時間來給他施救,舉手之勞而已,李大牛一家人完全不必如此。
可對於李大牛一家來說,孩子在河裡過了這麼才撈上來,原本已經不抱希望,卻突然在蘇清沫的手下給救活了,且還未讓他們花上一文錢,怎麼能不讓他們感恩?
李大娘並不知道自己剛纔那最後一句給在場的兩人造成了什麼連鎖反應。
她只是看着孫子還是哭個不停,李大娘心疼的緊,趕緊又說道:“怎麼還哭呢?只要你不哭了,祖母就給你往玉米麪裡放一個雞蛋如何?”
二娃子一聽說有雞蛋吃,當下便抽泣着從她懷裡擡起頭,一邊打着嗝說道:“祖母,呃……要是往裡面加呃……加加兩個雞蛋,呃……呃我……我我就不哭了。”
“好好好,依你依你就是,你這個小哭賴包啊。”李大娘樂呵呵的點了點二娃子的額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擡頭衝李青和蘇清沫說道:“青小子和蘇姑娘都快些進屋裡去坐,這會兒你大牛哥兩口子正在地裡幹活呢,我一會兒就讓二娃子去喊他們回來。”
二娃子一聽說他們在進自己家裡,當下身子便是一抖,趕忙說道:“祖母,我這就去地裡喚爹爹和孃親他們回來。”說完人就跑出去了。
李大娘還追在後頭叮囑道:“好好好,乖孩子,那你快去吧,記得路上當心點兒走啊。”
蘇清沫衝李青使了個眼色,李青走到李大娘面前說道:“大娘,蘇姑娘今日下山是來給二娃子送藥的。”
“藥?”李大娘的臉色微變,心裡開始擔心二娃子的身體,轉頭見李青手裡挎着的竹籃裡面裝着的草藥時,心裡又有些忐忑:“讓蘇姑娘費心了,只是不知這藥草的錢可否等到一個月後秋收了,我們賣了糧食後再付給您?”
蘇清沫搖頭:“大娘不必擔心,這些草藥都是我在那山上採的,取之於你們李家村後面那座山裡的東西,我又怎好收您的錢?”
李大娘忙搖頭:“那可使不得。”
蘇清沫笑了,也不與她多說,直接對李青使了個眼色,李青便拉着李大娘往屋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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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親們聖誕節快樂!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