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五色神石

北姜風動 31.五色神石

百里驥的意外斃命讓衆人猝不及防,一時間諸人面面相覷,最後把目光投向了領頭的崔毅和周連。

周連心裡暗叫糟糕,不過好在人是崔參打死的,自己倒也有藉口推脫,但玄罡劍還沒找到,實在讓人頭痛。既然好處沒撈到,至少也不能沾得一身腥。眼睛一轉,他沉着臉對崔毅說:“崔少堡主,我們今天這一趟只爲伸張武林正義,如今令弟失手傷了南宮家主的xing命,你看這……”

崔毅面色鐵青,咬着牙笑道:“周世伯放心,這是我們宿辰堡和南宮家的恩怨,犯不着連累他人。”

“賢侄莫要說這見外的話!崔盟主在世時對我們多有照顧,如今我們隨賢侄來討個說法原也應該。”周連換上一副真誠懇切之色,湊近崔毅低聲道:“只是現下這裡弄成這樣斷然是留不得了,賢侄還得儘快處理。”

崔毅略一沉吟,終於向衆人道:“事已至此,諸位就請各自回去。今天的事自有我們宿辰堡擔待,與諸位再無干系。”

他那裡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跳出來表示決不怕事先溜,但更多的人還是油滑地保持着沉默。周連適時開口說:“依老夫看大家還是聽崔少堡主的,先就各自回去,這善後的事也並不是人多就好的。”

這話倒是深得人心,照顧足了衆人的面子和裡子。在場的紛紛應承,片刻功夫就作鳥獸散,利落地消失閃人了。

偌大的園子裡只剩下崔家三兄弟和十幾個宿辰堡的侍衛。

崔毅也不耽擱,立即吩咐侍衛將地上的屍體丟進起火的屋堂裡,自己抽出寶劍走到古樹下,一招劍式劃斷了五個女婢的咽喉。

鮮血飛濺起來,崔邇微微垂下眼睛;崔參反而面無表情地看着,眼中沉沉的殊無神采。

崔毅又提着劍走向躺在地上的嚴湘。

少女睜着空洞地大眼睛望着花牆,淚水在無聲中淌個不住,對那明晃晃的劍倒像看不見似的。

銀光一閃,空氣變得更加血腥。

“你在幹什麼?!”崔毅又驚又怒地朝突然握住劍身的弟弟怒喝道。

“你答應不殺她的。”崔參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彷彿正在血流如注的手不是他的。

崔毅驚訝之下瞠目結舌,氣得眼睛都紅了。崔邇趕緊上前一手按住劍一手握住小弟的手腕,急急勸道:“快鬆開手啊!你這是做什麼?大哥自有他的道理,你別胡鬧!”

“濫殺無辜會有什麼道理?焚屍滅跡會有什麼道理?”崔參仔細地看着兩個哥哥,恍惚間有些頭昏眼花。細看之下明明還是自己的嫡親同胞,爲什麼會覺得他們很陌生?

崔毅大怒,幾乎是指着崔參的鼻子罵道:“你懂得些什麼?!江湖上哪容得了你這樣的婦人之仁!平時家裡人寵着護着你讓你變呆了?你……”

“大哥息怒!且這裡也不是教訓他的地方……”崔邇連忙封住弟弟的囧道,硬將他血肉模糊的手指掰開,叫過一個xing情持重的侍衛吩咐道:“你先帶三少爺回住處等我們——莫要忘了替他處理傷口。”

那侍衛道了聲恕罪便將崔參扶過來架在身上,剛轉身要走,兩個黑色的物體從天而降,帶着呼呼的風聲砸了下來。侍衛急忙閃身,只聽兩聲幾乎同時響起的悶響,黑色物體摔到了他腳前不遠的地上。定睛一瞧,這才發現這兩個“東西”原來是兩個穿着黑衣的男子。

四周熊熊燃燒着的火焰突然熄滅,除了天上的月亮外一切光源都消失了。

在場的幾人都駭然地盯着影壁上一青一白兩個身影。

居高看着前庭慘狀的百里騏此刻連血都涼透了,他難以相信自己不過離開了短短几個時辰,這個住了好幾日的雅緻宅院就變成了滿是死屍的人間地獄。當他看清庭中站着的幾人時,瞭然、惶恐、憤恨、憂心……幾種情緒爭先恐後地涌上心頭,纏繞糾結成沖天的殺意,如同凍結了千年的火山一時噴發,衝冰而出的熔岩足以毀滅一切阻擋他的勢力。手中的玄罡劍承受不住強烈的殺氣,泛着寒光的銀亮劍身發出低低的嗚咽,在這樣的夜裡猶顯得煞人。

在百里騏看着庭院的同時其他人也看清了百里騏的臉,膽小一點的已經渾身發抖站立不穩了。有人僵硬地扭頭看向角落裡那架花牆下,有的人乾脆連看都不敢看。

不知誰喊了一聲:“鬼啊!”

在一片驚恐中,百里騏終於動了。只是他的動作太快,不少侍衛甚至沒有反應就已經斃命於玄罡劍下。

清晰的殺氣瞬間驚醒了崔毅,此刻他無暇弄明白來人是仙是妖、是人或是鬼,但是他本能地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招必定會死在這裡。所以他在身旁的侍衛倒下時一把拉過崔邇向後躲閃,同時向扶着崔參的侍衛吼道:“宋五,帶三少爺先走!”

那個名叫宋五的侍衛也從驚駭中回過神來,立即運起輕功架着崔參往外跑。

百里騏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右手玄罡劍滴血不沾就劃斷了一人的咽喉,同時氣運左手凝成指劍,隔空擊中宋五腦後死囧。宋五的身體像破舊的門板,直直摔了出去,連帶着崔參也重重摔到了地上。

這一摔之下位置倒也極巧,剛好摔到了嚴湘近前。嚴湘的衣帶上原綴着一隻碧玉雕成的小老虎,那是她前年生日時百里驥依她的屬相找人特地製作的。崔參落地時這隻小玉虎正硌在他右側肋下,幾乎沒把他疼的嘔出血來。然這麼一硌竟也湊巧撞開了他的囧道,眼前發黑的崔參忍痛掙扎着翻身坐起來,一面自己解kai了被封住的啞囧。

不遠處百里騏頃刻間就解決了所有的侍衛,在要對上崔家兄弟時他卻突然停了下來,眼中寒光盡褪,反而漸漸浮現出一種嗜血的狂熱,用一種審視獵物的眼神盯住他們。

比死亡本身更讓人恐懼的就是無法阻止死亡的無力感。

崔家兄弟此時早已汗透重衣,牙關緊咬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當他們再也頂不住這種無形的壓力時,兩人終於硬着頭皮出手合攻百里騏。

宿辰堡的武功在武林中可謂獨樹一幟,崔家子孫也大多是少年成名。按說崔毅、崔邇的武功在同輩中已是佼佼,可惜他們面對的並不是普通的少年高手。

當百里騏還是韓冬的時候就以出手穩、準、快而聞名,作爲一個出色的殺手,他的敏捷和決斷早非一般人能及。後來他在瀕死狀態下開始修習極宗七式,因禍得副福用六年練成了別人需要幾十年才能練成的絕學,速度和內力都提升了不知多少倍;且跟隨玄芪習武的一項主要課程就是實戰,他和玄芪對打了六年,早就將前世掌握的近身格鬥技巧融會其中,形成了一套簡捷實用的招式。

極宗七式本就變幻莫測,經他改良後更是無從防範,天底下除了玄芪外再無人熟悉他的打法。連崔長河都只挺了三招就被重傷,更何況他的兒子還沒達到青出於藍的程度。

然而眨眼功夫三人手中已過了幾十招,卻並沒有人倒下。

百里騏突然飄後半丈,眼中映出一片血色。

再看那兩人早已是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渾身遍佈傷口,偏偏這幾十道傷口中沒有一道是劃在致命之處。由於激烈的運動,他們身上的傷口不斷滲出鮮血,衣服被血染得都看不出原色了。

兩人即驚且懼,連疼都覺不出了。

崔毅直瞪着百里騏道:“你……你耍我們……”

百里騏的嘴角似乎勾動了一下,慢慢地問:“你想來個痛快?”

崔毅很想點頭,但脖子像有自主意識般僵着,遲遲沒有動作。

一旁驚疑不定的崔邇壯着膽子問道:“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明明是死了的……爲何還有氣息?”

百里騏驀然轉過臉緊緊盯住他,身上的衣衫無風自動。

只見他兩手一招,崔毅和崔邇就被一股力量扯着向前撲去;還沒等他們掙扎,身體又被一陣掌風頂着,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

眼看兩人就要撞上堂廳的門柱,一道黑影忽自斜旁躥出,以身爲盾墊在兩人的身後。只聽得一聲悶哼,再看時門柱已經被撞折,裂開兩道尺餘長的縫隙。

崔參只顧護着兩個哥哥,自己卻被無法化解的勁氣震傷。他眼前發黑滿口腥甜,略一動胸口肋下就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是骨頭斷了吧……

崔參慘淡一笑,強忍着掙扎起來,將已昏死過去的哥哥擋在身後,半跪半坐地面向百里騏,剛想說話一口血先噴了出來,嗆得他捂住胸口咳嗽起來。

百里騏見他咳的撕心裂肺,心裡莫名的一動,手中玄罡劍的劍鋒也不自覺地低了半寸。

崔參好容易緩過氣,他擡起頭望着少年,眼中數種情緒閃過,最後都歸於平靜。只聽他艱難卻堅定地問:“是你吧?除了第一天的……還有剛纔的……”

他問的古怪突兀,百里竟也明白他的意思,只緘默地看着他。

崔參深吸了口氣,讓胸腔的疼痛變得更尖銳,腦袋也跟着清醒了些。他微微點頭似自言自語般嘆道:“原來你有個孿生兄弟……原來我不知道的事情這麼多……”苦笑了一下,崔參直視百里騏的眼睛,認真地說:“我爹因你而死,爲人子者替他報仇也無可厚非。你的兄弟是我出手打死的,和我兩個哥哥無關。事情已經如此,我也無力挽回,你要替他報仇,崔參引頸就戮,但請你放過我哥。”

“你說你打死了誰?就憑你?”百里騏看着他如星辰般的雙眸,一種想要回避的痛自心底蔓延而出。畢竟當猜測沒變成眼見的事實以前,人的心中總還有一分希望可以自我安慰。

崔參被少年的目光觸動,突然難受的窒息,心中一灰澀聲答道:“我抓了他的侍女,逼他自廢武功,然後才……那侍女還活着,你問她便知。”

百里騏手中攥緊,玄罡劍在月下映出雪亮的鋒芒。

一直默默舉首北望的玄芪這時飄然從影壁上躍下,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地上,慢慢向角落的花牆走去。他的存在感極淡,尤其是剛纔站在百里騏身邊時,百里騏渾身的煞氣幾乎將他隱住,彷彿月亮的光芒被太陽遮蓋,絲毫不覺顯眼。

然而當他在百里驥身邊蹲下來時,周身突然幻化出淡淡的光暈,在一片死寂的院子裡分外耀眼。

百里騏略感詫異地看向玄芪,繼而也看到了躺在花蔭落葉裡的百里驥——

少年長髮散亂,衣帶扯斷襟口敞開,被黑髮和血跡襯得灰白的面色了無生機,手臂無力地垂在體側……整個人像是沒有生命的木偶。

百里騏想立刻飛奔過去把他叫醒,奈何身體竟如凍住一般,手足冰冷不聽指揮,似乎連心臟都不跳了。

他還沉浸在震驚和心痛中時,異相突生!

不光是百里騏與崔參,就連不能動不能說的嚴湘都驀然睜大了眼睛。

只見玄芪伏低身子,修長的左手按在百里驥額間。

百里驥的身體迅速被水藍的光團包圍。那光似有生命般,牽拉着玄芪周身的光芒,融會成一個掩住兩人身形的五色光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