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約束訓練得法,就憑着這慣於風浪的幾萬壯丁也不會讓蒙古人得了上風。但京湖依然需要精銳的正規水軍來擔任核心戰鬥任務。
不但要精銳能戰,而且需要先進兵器的支援。鄭雲鳴還記得發生在千年後的太平軍和湘軍在這大江上進行的一系列戰役。
若論起彪悍能戰,湘軍的兵丁未必能趕得上長江下流的船伕水手,所以能夠克敵制勝,一是軍法嚴苛,一是藉助西洋熟鐵炮的威力。
鄭雲鳴現在自然不會有什麼熟鐵快炮,能夠在下一波敵人到來之前得到數量足夠的竹木火炮,或者能有一些金屬火銃投入使用就已經是上天恩賜了,要知道這等於一年裡跨越了二百年的時光。
比起超前的科技,鄭雲鳴寧可相信當下擁有的東西。
他側身朝向猶自沉浸在喜悅中的張膛問道:“水戰以什麼船隻適宜,船主可清楚嗎?”
“這您問我就問錯人啦。”張膛擺手說道:“某家畢竟只是一介布衣,那些什麼車船呀、鷂子船呀、夾板船呀,羅框船呀,只知道名號,並不瞭解。”
“您要想了解清楚,爲什麼不找襄陽的劉廷美來問問?”
鄭雲鳴一愣:“這麼說來,反倒是劉翁知道這些事情?”
張膛咧嘴一笑:“他原本是虎翼軍的統制,對這些大船小船的最是清楚不過,都統爲什麼不找他來了解?”
虎翼一軍原本是馳名天下的西北勁旅,在宋與西夏的連年戰爭中表現卓越。南渡以來宋朝在荊襄地方重建虎翼軍,在恢復步軍的同時另外組建了水軍,故而虎翼軍的統制對水戰大都有一定的瞭解。
“原來這樣。”鄭雲鳴又問道:“那京湖一帶的戰船又是何處打造?”
“沿江州郡都能造。”張膛恭敬的回答:“若說造的好,本地嶽州、江陵府、武昌和黃州手藝都是不錯的。”
鄭雲鳴轉頭對韓鋒說道:“你回一趟襄陽,招劉廷美來此相聚。”
他起身朝着洞庭羣豪拱手說道:“爲了保衛京湖,不得不建立強大的水上船隊,這中間當然有都統司義不容辭的責任,也必須仰仗各位的力量,荊鄂水軍招募的事宜,就全部拜託各位了。”
張膛慨然而起,拱手拜道:“承蒙都統看得起,洞庭大小人衆莫不從命。”
羣豪齊聲應道:“莫不從命!”
“很好。”劉廷美蹲在碼放整齊的木料堆邊說道。
楊掞問道:“什麼很好?”
“木料很好。”劉廷美抄起一條木料拿在手中:“板型直,木料乾的很透,沒有結疤,如果用來製造戰船,船隻一定堅固耐久。”
鄭雲鳴躬身問道:“請劉翁到此,正是請教建立水軍所需要的船隻,我對水軍可是完全不瞭解,就連一支水軍應該有些什麼船都不太明白。”
劉廷美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談論起來。
“說起水軍的船隻,其實和陸軍並沒有本質區別。陸上之師有諸般兵種,水上也有各種船隻一一對應。”
“首先說陸兵的主力,一定是數量龐大的步卒,其中數目最多的則是沒有披甲的輕兵.。水軍中類似這種輕兵的就是槳船和夾板船,每船搭載兵士大約五十人,使用多支船槳,機動靈活,並且用料節省便於大量製造。”
“但這種船隻幾乎沒有什麼遮蔽,對方殺傷起來也容易的很。所以用來打前鋒的,就是船頭用堅固的樅木製造,船身上張掛皮革的鐵頭船,此類船隻都由水軍中的老手和精選戰士操縱,類似軍中前鋒隊,當先而戰,蹈死不顧。”
“當鐵頭船衝入敵陣之後,便用跳板將敵船和自己釘在一起開始廝殺,並且用腳船不停的向前鋒補充軍士。還可以用羅框船運載撞木摧毀敵艦。”
“除此之外,還有速度超過漿船的飛捷船用來交通消息和運輸將官。柴舫用來運輸柴薪,馬船用於運輸馬匹,各色富陽船運來運輸糧草輜重,這都是必須派小船保護的。”
“主要使用的小船是棹槍和護沙二種,如果在狹窄水面作戰,還有一種輕捷多槳船可供使用。”
“另外,和陸軍中的輕騎相類似,廣泛用於初期交戰和追擊敵人的,叫做水哨馬,*簡單速度奇快,但還是那個老問題,幾乎沒什麼防禦,全靠船上兵士的鎧甲和盾牌。”
“比水哨馬稍微堅固一些,張掛皮革遮護,前方又裝有撞角的叫鐵鷂船,就跟鐵鷂子是一樣的正面衝鋒戰艦,依靠強大的衝擊力來沖垮敵人的船隊。”
他滔滔不絕的談論着,鄭雲鳴卻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可和他印象裡強大的南宋水軍完全不同。
前世裡的網文和談論裡,總是講車輪船、高大的樓船和海船作爲南宋水軍強大的標誌進行談論,似乎在這些巨大的水上怪物面前,無論金國還是蒙古國的小船都不堪一擊。
“高大的船頭上捆綁着拍杆,一靠近敵軍船隻就放下拍杆,讓杆頭的巨石猛地砸下,將敵船砸的粉碎!”
“車船鼓輪如飛,在敵軍笨拙的船隻面前進退自如,敵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毫無辦法!”
但他們沒有提及的是這些大型船隻成本昂貴,註定不會是水上交鋒的主角。
鄭雲鳴追問劉廷美道:“怎麼交戰的都是小船,那種車輪大船呢?海上巨舟呢?對了,還有蒙衝戰船,不是輕快堅固,用來進攻非常厲害麼?”
劉廷美笑道:“官人是不知道水軍內情,所以說起話來跟外間人一樣。車輪船、海楸大船模樣雖然威武,*也用料不菲,每支水軍中有七八艘四車和六車大船,幾十艘車頭船已經是相當不易的事情,它們只能用在戰鬥最關鍵的地方,怎可輕易上陣?實在是精英中的精英,如同都統帳前親兵,一旦投入,就是決戰了。”
“至於蒙衝快船。”劉廷美笑道:“也是*費用太高昂的原因,通常很少製造,一般的水軍有槳船已經足夠用了。”
“那是用軍士們的生命來換取一點駕駛輕便和用料節省。”鄭雲鳴說道:“荊鄂水軍不要顧忌這些,一定要在軍中使用蒙衝。”
他現在可不愁錢用,襄陽府庫裡原有一百五十萬貫使用錢。在襄陽之亂的時候亂軍試圖衝擊府庫,被土龍軍的兩個龜甲陣一衝,登時做鳥獸散。這一百五十萬貫盡皆落入鄭雲鳴支配之下。
除此之外,督視府爲了處理京湖戰後的亂局,又從督視府經費中撥出八十萬交給荊鄂都統司,讓其負責經理京湖殘破的州郡並重整軍備。
他現在大約是整個京湖最有錢的官員,想要打造最好的戰船,用不着考慮錢從哪裡來的問題。
“武器呢?”他問道:“水戰以何種兵器爲先?”
“水戰以弓箭爲先。”劉廷美毫不猶豫的回答:“射程越長,威力越大的*,越是適合大江上交戰。”
“若是將三*炮擡上船去也行麼?”楊掞一旁笑着說。
“那是最好不過。”劉廷美說道:“以前虎翼軍也試製過搭載弩炮的戰船,總是成本太厲害,弩炮的製造已經花費不菲,再加上搭載弩炮的船隻規模一定不會小,兩廂加起來,不如小船來的划算......”
“那是要打贏了,才說得上划算二字,”鄭雲鳴說道:“被敵人燒掉或者搶去,就一個銅子兒也收不回來,還能計較什麼划算不划算呢?”
他轉頭吩咐楊掞:“馬上向襄陽和江陵的工匠下令製造合用水戰的牀子弩。一旦造好派快船運到嶽州的船廠來。”
“除此之外,將新造的木將軍和大號竹將軍也選一批質量好的送過來。”
鄭雲鳴又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滿意,又說道:“再從襄陽府庫裡撥發鐵甲身一千領......”話一出口,楊掞、劉廷美和張膛三人一齊擡頭看着他。
鄭雲鳴馬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是自幼生長在官宦之家耳濡目染的官僚舊毛病,沒有思慮之前就隨口下令,反正損失的不是自己家。但如今獨立掌軍了,這樣隨口一句話的命令,還是少下爲妙。
他改口說道:“撥發紙甲一千領,皮牌三百付,交給水軍待用。”
楊掞應了下來,又問:“水軍大小將官的人選都統可曾考慮過?”
鄭雲鳴驚訝的問道:“難道除了劉翁和張船主二人,還能有別的選擇?”
劉廷美擺手道:“我山野閒人一個,論水上這一套功夫怎能比得上張兄弟,還是不要鳩佔鵲巢的好。”
他說的是人情道理,既然三千人衆都出自洞庭水面,主將自然不做第二人選。
張膛也不客氣,當即說道:“這統制的位置老張是義不容辭的坐了,可是有一樣,我只會操船,對怎麼領兵打仗是根本搞不明白。”
“這不要緊。”鄭雲鳴說道:“我派人來助你治軍,我想,就派......彭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