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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慢慢駛過長街,車輪碾壓青石板磚發出細微的‘吱呀’聲,緩緩停在小醫館門前。
海爺與大鬍子坐在裡頭等謝橋,聽到響動,探頭望去,便見謝橋取下頭上的帽子,解下斗篷遞給身後的明秀。
“久等了。”謝橋坐在他們對面,接過藥童捧上的茶。“他都運走了?”
大鬍子把銀票拿出來,遞給謝橋道:“他是個謹慎的人,運走的時候,都開箱檢查,確認無誤後方纔給銀子運走,送進宮去。”
謝橋將銀票推過去,含笑道:“這些都是兄弟們的辛苦費。”
大鬍子搓着手道:“東家,五五開,兄弟們的都已經勻出來。”
“都是拼命的事,我不居功,日後還有許多用得上你們的地方,不必與我客氣。”謝橋就事論事,她不過一句話,幹活的都是下面的人,自然不好拿好處。
大鬍子看向海爺,見海爺點頭,將銀票收回懷中。“我代兄弟們謝過東家。”
“這一趟的確很兇險,幾個兄弟潛伏在船隻裡,按照你的法子,用石灰與桐油混合成油灰,填補木箱的縫隙。箱子多,花費的時間較長,好在抵達京城前油灰幹了,方纔讓船隻沉下去。放在平時將箱子從水底搬出來不成問題,可如今是洪水期間,真的是抓瞎。”海爺不禁慶幸他的弟兄們常年在海上飄,水性極好,方纔沒有出差錯:“你說的這個捻縫法子極好,兄弟們不敢白日裡動手,天黑了再下湖撈出來。好傢伙,除個別的滲水進去,其他都很完好。”
謝橋笑而不語,油灰有極佳的耐水性,但延伸率和抗膨脹很差,木料浸水膨脹變形後容易開裂。
好在季雲竹的人白日裡在船隻下沉的地兒守,夜間都撤回去,泡在水裡時間長久,這些箱子全都會裂,白費功夫。
不知季雲竹知曉他的東西換個包裝重新賣個他,會如何?
謝橋嘴角微微上揚,想必很精彩!
海爺高興後,心中漸漸憂慮,他們過往是海霸,截獲商船的事幹了不少。至從跟謝橋以後,金盆洗手。眼下再幹起這勾當,與皇宮有牽扯,心裡難免害怕:“東家,如果揭發了,會不會牽扯到我們身上?”
“老胡在季雲竹跟前露臉,他回海上去,這一年不必回京。”謝橋並不怕季雲竹發現是她乾的,只怕他會要老胡的身家性命。
大鬍子聞言,也跟着擔憂:“日後我不能來京城?”
謝橋沉聲道:“冬季航海,老胡跟着你一同去。”
“葉舟呢?”
“葉舟我留在身邊有用處。”葉舟是機靈的人,西域那邊她不想放手,交給他去做。
交代清楚,謝橋起身離開。
海爺疑惑的說道:“東家,你大費周章的將季雲竹的藥材弄來,爲的就是坑他銀子?”
不應該啊,若是如此,她又爲何不要銀子呢?
謝橋嘴角輕翹,諱莫如深道:“你們等着,到時便知了。”
——
半月後,永和宮。
原本好端端的淑妃,突然病倒。
林太醫診脈後,氣血虛,虛好好調理、進補。
薔薇拿着林太醫開的方子,去御藥局尋達魯花赤要雪蓮。
達魯花赤要過她手裡的藥方,吩咐副使給她取藥。
副使在標註雪蓮一欄內,拿起一個巴掌大的盒子,打開睨一眼確認是雪蓮後,遞給薔薇。
薔薇抱緊盒子回永和宮。
燕王恰好此時來探望淑妃,看見薔薇手裡的盒子,伸出手掌:“本王看一看。”
薔薇遞過去,燕王揭開盒子,看着裡面的雪蓮,變了臉色:“他們這是見本王失勢,竟拿這些東西來糊弄母妃!”一揮手,打落薔薇手裡的盒子。“欺人太甚!”
“啪嗒——”
砸落在地上,裡面的雪蓮躺在地上。
“何事令你大動肝火?”盒子滾落在明帝的腳下。
“父皇!”燕王面色一變,跪在地上。
劉公公彎腰撿起地上的雪蓮花,上面佈滿黑色斑斑點點。
明帝見劉公公神色不對,目光落在雪蓮花上,瞭然燕王爲何事發怒。雖不見怒色,卻面色極爲陰沉:“傳達魯花赤。”
幾刻鐘後,達魯花赤跟在劉公公身後走來。
“奴才叩見皇上、燕王殿下。”達魯花赤跪在地上行禮。
“啪——”
明帝將盒子扔在達魯花赤面前。
彷彿敲擊在達魯花赤的心頭,渾身爲之一顫,看着地上的盒子,隱約猜到問題,具體因何他卻是不清楚。哆哆嗦嗦的打開盒子,看着裡面發黴的雪蓮花,臉色煞白,磕頭求饒道:“皇上明察,季公子這批珍貴藥材運送進宮,奴才與大使、副使分別仔細檢查過,不曾有問題……”
話未說完,被燕王一口截斷——
“混賬!你這是說本王與母妃刻意栽贓陷害你!”燕王早就對宮中看菜下碟的閹人厭惡不已,而今日他遇到的這件事,令他厭惡到極點:“指不定是你們以次充好!”
“奴才冤枉啊!燕王殿下您有所不知,宮中每年的珍貴藥材往年都有剩餘,奴才們也會搬出去曬,以免受潮發黴。去歲太后娘娘的身子調養,耗費的過快。又是各府的賞賜,早已是不足,哪裡還有次品?”達魯花赤突然想起一事,急切的說道:“這些時日大雨不斷,季公子運送藥材進宮,走水路,奴才想會不會是護送過程中便已經受潮?”
季公子恐怕也想過這個問題,叮囑他天晴之後搬出來曬。
哪知,這天剛剛放晴幾天他來不及搬出去曬,藥材倒是出問題了!
“季公子運送的問題,那麼這一批藥材只怕都會長黴!”燕王說到此,便聽達魯花赤道:“皇上,奴才懇請您派人去查看。”
話音話落,寧姑姑匆匆而來,見到皇上,將手裡的燕窩呈遞給劉公公:“皇上,昨日裡奴婢去御藥局領的燕窩。太后娘娘宮裡還剩有一盅,昨日裡沒有用。今日拿來燉湯,哪知裡頭全長黴點了!”
一個有問題,可以說難以證明是誰動的手腳。
兩個出現同一個問題,可以確定問題出在御藥局。
明帝吩咐劉公公去檢查。
少頃,劉公公回來覆命:“回稟皇上,除了人蔘、鹿茸之外,其餘都已經腐爛、長黴。”
隨之而來的還有兩位大使,兩位副使,紛紛跪地求饒:“奴才們不知好端端的藥材,爲何全都長黴腐爛,請皇上明察。”
達魯花赤生怕皇上會降罪御藥局,慌忙說道:“皇上,這批藥材本該上個月運送進宮。往年季公子都按時送來,今年卻是推遲一個月。奴才聽說季公子押送進京的船隻沉進湖底,後來尋找來自西域的商人買下藥材運送進宮。”
眼角餘光睨嚮明帝,見他面帶薄怒,戰戰兢兢的說道:“可奴才瞧見最後兩口箱子底有黃泥,箱子是陰溼,裡面的靈芝裡有黃泥水,當時有人解釋屋子漏雨淋溼了,滲透進去泡着靈芝成了棕黃色的水。奴才並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倒像是從河底撈上來,後面的兩口箱子忘記處理……”
明帝面色陰沉的滴水,季雲竹若敢將沉在湖底的藥材重新打撈上來送進宮,膽大包天!
“珍貴藥材本就極難得,兒臣據聞季公子耗費一年的時間才能籌足宮中一年所需,不知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這廂他的船一沉,那邊便有西域的商戶有一批待售的藥材,未免太巧合?”燕王疑惑的說道:“況且,這麼多貨物進京,如何會沒有動靜?”
“傳季雲竹入宮!”明帝起身,去往興樂宮。
劉公公出宮去傳明帝口諭。
達魯花赤與大使、副使跟在明帝身後去往興樂宮。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燕王嘴角微揚,去往內室見淑妃。
“母妃,身體如何了?”燕王扶着淑妃坐起身,拿起引枕塞在她的腰後,拉高被子蓋在她的胸口。
淑妃面色潮紅,脣瓣蒼白無血色,微微笑道:“不妨事,林太醫……”對她治病是盡心盡力,只是上回的事情,謝橋分明是讓他嚴把口風,切莫泄露出去。可他卻刻意將消息抖露給皇上聽!
後來他再次來給她診病,一臉坦然,詢問他時裝聾作啞。
“母妃不必擔心,您只需要知曉,順安縣主是我們的人。”燕王心裡也摸不準謝橋打的什麼主意,當初在南陰燮郡王因爲她,將林太醫丟到患有鼠疫的人一起關了一夜,心中對燮郡王更加畏懼的同時,也會對她心懷恨意。
表面上的恭維,也不過是爲了掩藏心內的痛恨,伺機而爲。
可她卻偏偏卻找了林太醫。
淑妃微微皺眉,心裡不安,總覺得哪裡不對。可那種感覺,又說不出來。只得叮囑燕王道:“你切不可太信任她,母妃心裡有種她在幫你,可卻是爲了利用你的感覺。”解她身上的毒,她感激謝橋,可後面的種種,不得不令她多想。“宮中催促季雲竹儘快供藥,張榜尋藥商之事,皆是你所爲?”
“母妃中了他的下的毒。”燕王冷聲道:“兒臣不過還擊罷了。”
淑妃嘆息一聲:“你小心爲上。”
“兒臣明白。”燕王心裡何嘗不知謝橋與季雲竹不對付?只不過他們都是聰明人,互利互惠罷了!
季雲竹財力雄厚,幫扶太子,對他是大大的不利。
更何況,季雲竹幫助太子謀害淑妃,他不能容忍。
謝橋利用他對付季雲竹,倒不如說他也利用謝橋。誰利用誰說不清,只要達到自己想要的目地即可。
他十分清楚,謝橋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助他!
——
季府
季雲竹閒情逸致的煮茶。
洪水退後,他的人便去沉船的地方將船隻打撈上來。
這時,石琴匆匆過來回複道:“主子,船打撈上來,裡面裝箱的藥材全都不見了。”
季雲竹手一頓,猛然看向石琴:“什麼叫……不見了?”
“新造的貨船與其他幾條船不同,裝着的貨物,絕對不會被洪水沖走!”石琴十分篤定,面色很凝重:“主子,您讓屬下調查船是被誰動的手腳,並沒有查出來。屬下認爲,船隻啓程的時候,人就已經藏在船隻上,目地正是這批藥材!”
季雲竹目光陰戾,除了謝橋,想不出有誰會與他做對!
謝橋?
她有這麼大的本事?
季雲竹閉目,不能輕敵。
這時,管家來報:“公子,宮裡頭來人,皇上傳您進宮。”
季雲竹一怔,目光變幻,換一身衣裳跟着劉公公入宮。
興樂宮,明帝一襲明黃的龍袍,端坐在龍椅上。而高階之下,大殿之中,擺滿大大小小的箱子,並未蓋上,裡面裝着的珍貴藥材,赫然是他半個月前送進宮中。
不同的是他送進來,完好無缺。如今,卻是發黴的發黴,腐爛的腐爛。
季雲竹瞬間聯繫起石琴回稟的話,面色冷沉。他購買的壓根就不是西域商賈販賣的藥材,而是沉在水底被打撈上來的藥材!
一陣氣血翻涌,喉間腥甜,季雲竹生生吞嚥下去。
擱在扶椅上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只這一船藥,挖空他一半的家底。
宮中並未結賬。
眼下出這等事,後果怕是不止如此。
今後宮中定不會購買他的藥材,這些損失他得認了!
“這是你供應的藥材,你看看。”明帝放下手中的奏摺,指着下面的一排箱子,示意季雲竹細看。
季雲竹垂目,雙手搭在萎縮的雙腿上,無意識的捏拿,緩聲說道:“不必看了,草民心中已經有底細。今年這些珍貴藥材,草民全數收走,其他的藥材,全當做賠償!”
明帝並未立即回答,盯着季雲竹半晌,開口道:“藥材還未出問題,各宮貴人都服用,若是出問題……”話音陡然一轉,厲聲說道:“你擔待的起麼?”
“草民有罪!請皇上責罰!”季雲竹一味認罪,並不開脫。
明帝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恨恨的瞪着他。之所以願意讓他成爲藥商,供應宮中,全都是看在季仲的份面上!
“你是看準朕不會對你如何?”明帝拍着龍案站起身,傾身瞪着季雲竹。
“草民不敢。”季雲竹何嘗不知明帝不發落他,念在祖父幫他一場的情份上?
嘴角不禁苦笑,他受祖父蒙蔭,得明帝寬恕。可他是不孝子弟,未能替他們報仇!
“宮中的貴人服用過,有個好歹,提頭來見!”明帝拂袖,重新落座。季雲竹犯的錯,足以令他丟命,也算他嘗還季仲的人情!
季雲竹拱手謝恩,滾動着輪椅退出大殿。
一旁的大使、副使傻眼了。
原以爲,季雲竹會抵死不認,可他卻輕易的認罪。
原以爲,皇上會大怒,治他欺君之罪,可卻不痛不癢的警告一番。
連忙吩咐人將這些箱子全都搬出去,給季雲竹處理。
‘噗——’
季雲竹退出大殿,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噴灑而出。
“咳咳……”
季雲竹捂嘴輕咳,一雙眼睛,彷彿被地上的鮮血染紅。緊握着扶椅的右手,力氣大的幾乎要捏碎木塊。
他輸了!
輸給一個女人,輸的徹底!
“主子!”石琴驚慌的看着季雲竹,他雖然體弱腿殘,可這些年的調養,身子早已好全,除了不能行走之外。
可,今日卻吐血了!
“我無事。”季雲竹舉手製止他上前,氣血鬱結於心,致使他吐血。
石琴瞭然,主子被氣得吐血了。
“主子,皇上不曾懲罰您,這件事算平息,我們只管查動手之人?”石琴鬆一口氣,也算是一件好事。
季雲竹冷笑幾聲,臉色愈發的蒼白難看。
平息?
未必,只怕是開端!
皇上最後一句話,提醒他,這件事還沒有完!
果然,他出宮之後。
皇后、太后皆不同程度的上吐下瀉,好不容易服藥止住,卻是高燒不退。
太醫們束手無策。
皇上勃然大怒。
季雲竹戴罪之身進宮,率先給太后醫治。扶脈後,季雲竹原本輕鬆的面色陡然沉凝,目光寒冷,如凝結一層冰霜。
冷笑一聲,謝橋啊謝橋,爲了對付他,無所不用其極!
這麼陰毒的手法也使出來!
可他心中有數,卻是說不得,不能說!
只因,他沒有證據!
“季公子,太后娘娘如何了?”寧姑姑見狀,心沉下來了。
“我回去後想法子。”季雲竹出宮,沉聲說道:“去輔國公府!”
石琴一驚:“主子,是容小姐?”
季雲竹臉色陰沉,緘默不語。
石琴駕車去往輔國公府。
——
謝橋佔站在院子裡曬切掉的草藥,白芷在一旁搭手,比起以前伺候起謝橋更加用心。
“白芷,你去休息一會,日頭落下去,再收進去。”謝橋將曬乾的藥丸收進去,吩咐明秀十顆一瓶。
藍玉通傳道:“小姐,季雲竹求見。”
謝橋拍了拍手,終於來了!
“帶他去前廳。”謝橋拔下簪子,一頭長髮如瀑布般傾瀉下來。隨意綰成髻,就這樣去往前廳見季雲竹。
季雲竹看見謝橋的瞬間,捏緊手中的茶杯,幾乎把手裡的杯子當作謝橋,恨不得將她掐死。
謝橋彷彿感受到季雲竹的怒火,呵呵笑道:“季公子身體孱弱,不適宜飲濃茶,這淡茶特地爲你準備。”
言外之意,她早就等他上門。
季雲竹垂目斂去眼底的情緒,再次擡頭,眸子裡平靜無波。
“你早就知道我會找林太醫。”季雲竹平息怒火,淡漠的詢問道。
“胡亂猜測罷了。”謝橋謙虛的說道。
她早已摸清楚林太醫的心性,對她的恭敬與相助,不過是做給秦驀看的罷了。當真有把柄落在他的手裡,被人威逼利誘一番,自然將她出賣得一乾二淨!
當她得知季仲與他之間的關係時,更加確信這一點。她相信,淑妃的毒,太子見西伯府有對策之後,定不會就此罷休,還有會有後招。所以,她故意找上林太醫。
果然,季雲竹找上林太醫,之後拿淑妃的毒在大做文章。
而燕王得知是季雲竹給淑妃下毒之後,二人合計針對他那一批藥材動手腳。
天時地利人和。
季雲竹冷笑一聲:“何至於謙虛?你何時做沒有把握的事?”
“過獎。”謝橋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眸子看向季雲竹,忽而笑道:“我一直很好奇季公子爲何處處針對我?若說我在虎口奪食,你也不必像對待死仇一般……置我死地!”
季雲竹目光陰鷙,冷厲的射向謝橋。
謝橋嫣然淺笑:“我猜猜。”眼風掃過季雲竹手背上猙獰的青筋,冷笑道:“你將祖父與你父親的死,記在我師傅頭上。而我師傅死後,你滿心的恨意全都對向我。雖知我無辜,亦是毫不手軟。怕沒有執念,難以支撐你活下去?”
季雲竹面旁急劇的抽搐扭曲,彷彿被謝橋猜中他隱秘的心思。
謝橋紅脣微啓:“懦弱。”
“閉嘴!”季雲竹將茶杯重重的擱在桌子上,陰冷的說道:“你無辜?”像是聽到笑話一般,嗤笑道:“神農後裔,被人傳的神乎其神,宛如救助一般,可誰知內裡如此陰毒腌臢。蠱毒,你爲了對付我,手段如此陰毒。這就是人們口中的神醫?我若說出來,你焉有命在?”
謝橋面色陡然沉冷:“季公子何時如此菩薩心腸?你恨不得要我的命,哪會如此慈悲?你不說,無非是沒有證據是我,否則哪會找我討杯茶喝?”彈了彈袖子上沾染的藥草,冷聲說道:“季公子莫要信口雌黃,我們都是好人,說話講良心,講證據,髒水可別亂潑。”
“你——”季雲竹哪知謝橋這麼厚顏無恥。
但,他的確沒有證據,拿她無可奈何!
謝橋眼中如覆寒霜,一片冰冷。季雲竹終將是禍根,再也留不得。她知道季仲對長公主下毒,受明帝指使,對季仲定是感念一絲恩情。所以她刻意讓這些撈上來的藥材受潮,有些甚至注水,外面的藥材全都是好的,並未動過手腳,就是瞞過季雲竹。
藥材一旦進入宮中,他們定會小盒子妥善裝好,不透風的情況下,受潮的藥材必定長黴、腐爛。
這算是抵了明帝心中季仲的人情!
接下來,因爲藥材而指使貴人病倒,甚至垂危,他如何保命?
而她知道季雲竹一手醫術亦是出神入化,難不倒他。所以,她種下的是師傅養的蠱蟲。不會要人性命,只是病症反覆,將要垂危之相。
“推己度人,季公子無緣無故多一個仇敵,想必你心中也不爽快。”謝橋看着他嘴角溢出一絲殷紅,嘖嘖幾聲,可別氣死了:“我心裡很不痛快,不希望再看見你。”
“所以,你要如何才收手?”季雲竹知道謝橋動了殺心,她眼裡的戾氣毫不遮掩,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的面前,彷彿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不足爲懼!
她未免太小瞧他!
謝橋這一擊,的確是下死手,一擊必中!
就算要不了季雲竹的性命,也讓他脫一層皮!
師傅年輕時去過南疆,對那邊的蠱蟲極爲感興趣。只是師祖並不喜歡這些陰毒的玩意,他便偷偷的養,後來他時常離谷,無人照顧他的那些寶貝,便傳授給她。
除了她與師傅,無人知曉。
所以,她並不怕季雲竹查出端倪。
“你說,若是國母薨了,你該何去何從?”謝橋雲淡風輕,臉上的笑容淺淡,彷彿與季雲竹討論今日的天氣如何。
“你瘋了!”季雲竹牙齜目裂!
她這是狠了心腸!
季雲竹何其瞭解謝橋,她恩怨分明,不會遷怒無辜。所以他才上門與她商談,哪知……狠狠閉上眼,他算失策了!
未曾料到她要皇后的性命,逼迫皇上對他下殺手。
他之前只是猜測謝橋拿捏太后與皇后的性命要挾他——
季雲竹再一次,體驗到無能爲力,一股寒涼之氣從心底竄上頭頂,渾身冰涼
“我很清醒,瘋的人是你,季雲竹。”謝橋心中冷笑,恐怕在季雲竹的心裡她一直是好拿捏的:“你說皇后死了,太子知道是吃了你的藥所致,會如何對你?你謀害國母,季仲於皇上的恩情,是否能夠保全你的性命?”
謝橋起身,撫弄着微皺的袖口道:“白芷,送客。”
雙目通紅,緊緊的盯着那道將要離開視線的倩影,季雲竹咬牙道:“我離京!離開京城!”
謝橋腳步微頓,頭也不回的說道:“不夠!季雲竹,只要你活着,我這心,難安!”
不死不休。
這是他們現如今的局面!
“啪——”
季雲竹手裡的茶杯應聲而碎,瓷片扎進掌心,血肉模糊,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
不!
他不甘心!
不會輕易的人命。
蠱!
不就是蠱?他不信他解決不了!
——
皇宮裡,彷彿隴上一層陰霾。
宮婢、內侍公公,都噤若寒蟬,走路小心翼翼。
三天了,季雲竹絲毫辦法也無!
高燒褪去,不過半個時辰,又反覆上來。
放血爲引,蠱蟲下不來!
最後,被逼無奈,他以命換命,將太后身上的蠱蟲引到別人的身上。
失敗!
季雲竹越來越暴躁。
太子也覺察到季雲竹的不對,焦急的詢問道:“季兄,母后的病可能治?”太子比任何人都要焦躁,皇后出事,於他極其不利!
淑妃如今漸漸復寵,他怕皇后死了,淑妃成爲皇后。
所以,無論如何,皇后都不能死!
季雲竹雙手捂着頭,腦子裡一片混亂,各種方法都用盡,毫無進展,反而情況越來越不妙。
“再等等,皇后不會死!一定不會!”季雲竹不知是說服太子,還是說服自己。
聞言,太子心裡稍稍鬆一口氣,只要有救就好。
“多久?”太子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心裡依舊難安。
多久?
季雲竹也不知道,茫然的看着躺在牀榻上的皇后。她的脈象越來越弱,撐不過半個月!
“半個月。”季雲竹木然的說道:“半個月就好了。”
死活都有定論。
太子心中大安,連忙去榻前照看皇后。
季雲竹滿心疲倦的出宮,回到府中,搬出醫書翻找有關蠱毒的方法。
“主子,何不派人去南疆一趟?”石琴看着季雲竹立即削瘦下去,滿面疲倦的模樣,獻計道:“蠱蟲來自南疆,您請巫醫前來,定能解了蠱毒!”
“快!十日內,將人帶到!”季雲竹雙眼佈滿血絲,這幾日不眠不休,依舊沒有半點法子。
醫術上,興許難不倒他。
可這蠱毒,他從未涉獵,毫無頭緒。
“是,屬下立即前去。”石琴已經得到消息,南疆巫醫在江南出現,找到人,快馬加鞭十天足夠了!
哈哈哈——
季雲竹低低笑出聲,聲音越來越來。
果真天無絕人之路,他如何就想不到?
謝橋,你等着!
——
謝橋聽到宮中、季府裡不斷傳來的消息,好心情就一直沒有斷過。
“遇到什麼好事?如此開心?”秦驀來到重華樓,便是看見笑顏如花的謝橋。心中卻是頗爲不滿,他們大概有一個月未曾相見,她似乎並不在意。想到宮中的情況,啞聲道:“你的手筆?”
謝橋挑眉:“不是。”
是也不能承認!
秦驀失笑道:“我還不知道你?你既然打定主意要皇后性命來要挾季雲竹,何必拖累太后受罪?她年紀大,受不得罪。”
謝橋知道太后在秦驀心裡頭的地位,嘆聲道:“只有皇后一人,太過惹人多疑。服用過藥材的人,都不能避免。我每日有讓人給太后服藥,對她傷害不大。”
秦驀知道她行事穩妥,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並無動靜。快速處理好手邊的事情,趕回京城。
竟沒有想到,她果真將季雲竹逼入絕境!
皇后一死,無人能保季雲竹。
謝橋想要季雲竹的性命,但凡有一線希望,季雲竹都不會放棄,並不會在謝橋面前認輸。
“你可知,他的屬下去請南疆巫醫。”秦驀伸手想要將她擁入懷中,一解相思。看見她一襲白衣,而他身上風塵僕僕,便打消這個念頭!
“我知道,巫醫在江南。”謝橋一直緊盯着季府的動靜,如何不知?
“可要派人將巫醫截住?”秦驀可不想看見季雲竹翻身。
謝橋抽出娟帕擦拭着他臉頰上的灰塵,眼角眉梢都染着點點笑意:“你可以試一試。”
秦驀抓住她的手,雪白的帕子上,已經擦黑一角,秦驀臉一沉,他只顧趕路見她,倒不知臉如此髒污,自己看着都無法忍受。“可有熱水?我先沐浴。”
“並無換洗衣裳。”謝橋言外之意便是趕人。
藍星悄無聲息的出現,將一個包袱扔在榻上,轉瞬消失在原地。
秦驀嘴角微揚:“備水。”
候在門口的白芷,聽聞秦驀的吩咐,不等謝橋餓吩咐,趕忙去打熱水。
見狀,謝橋眉頭微蹙,卻是並未說什麼。
時間轉瞬流逝。
石琴趕往江南,頗費一番週轉,尋到南疆的巫醫,快馬加鞭的趕往京城。
遠在京城的季雲竹,收到石琴的信,微微鬆一口氣。
粗粗一算,石琴還有兩日便到京城。
而皇后如今的情況雖然不妙,可還有堅持四五日。
季雲竹平靜的心像是投入一塊石頭,蕩起波浪。胸口微微發熱,重新活過來了!
攤開一張宣紙,練字平心靜氣,只等兩日後的到來。
平復好心緒,季雲竹將字扔給石牧:“裝裱掛起來!”
“主子……”石牧一臉不解的看着一改往日陰沉,心情極好的季雲竹。
“備車,入宮!”季雲竹改變主意,他得再看看皇后的情況,方纔能安心。
就在這時,門僕連滾帶爬的進來,滿面驚慌的說道:“主……主子,皇……皇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