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至於！不過一個男子，他無意便罷了，何須做出這等自輕自賤的樣子，瞧着這般沒有出息！”
攸寧是知道內情的，又自敏之身上彷彿見到自己從前的樣子，自然覺得氣憤非常又恨鐵不成鋼，說話的語氣便不甚好了，聽在敏之耳中，更是覺得無地自容。
陸夫人見這個樣子，又聽到攸寧訓斥的那幾句，如何還能不明白這其中緣故呢？當下也是後悔得不能言語：早前隸銘有意，自己以爲敏之這廂無情，生生的斷了隸銘的念想；現如今敏之這邊廂有意了，隸銘卻不知是不是爲着自己的緣故這般態度。陸夫人待敏之，是真正當做親生女兒來疼的，她哭成這個樣子，還當她是見了外頭二人親密傷心呢，只恨自己不曾那麼多事，便沒有現在的這些個煩惱。
姝蓉聽來似有隱情，只是這個情況實在不是打聽的時候。
當下四人無話。門外站着的，原本想要進來的隸銘，此刻搖了扇子站在外頭，脣角勾起一絲笑。
待敏之幾人收拾齊整了出來，園長悄悄將陸夫人拉到一邊，這般那般說了幾句，陸夫人臉色便有些不鬱。
這園長也是陸夫人的舊識，說話便沒有許多遮掩，方纔就是轉告了陸夫人，隸銘已帶着詩雅先行一步。其實在她看來，今天這樣的日子，若是來幫忙就幫了，若是做不來這許多事，也是無妨，只是她看着隸銘從小長大，現如今這風氣雖較之先時開放了許多，但畢竟男未婚女未嫁，這樣直白的來往也有礙觀瞻，且是在這育嬰堂裡，好歹算是朝廷辦義舉的地方，這樣肆意行事，未免太落人口實了些。
園長是還不知道里頭剛有一個爭風吃醋失敗了哭過了的，若是知道了，不定這張老臉上的表情要怎樣精彩呢！
當日晚些時候，陸夫人着人將程家三小姐送回府裡，敏之則由攸寧帶着回去金府。
馬車裡，攸寧闔了眸子養神，似乎有些頭痛，不時地擡手揉一揉眉心。
“三嫂？”敏之想起來自己在育嬰堂裡頭的樣子，慚愧得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嗯？”良久，攸寧才搭理她一下。
“三嫂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敏之試探着問。
聽到這話，攸寧倒是撲哧一聲笑出來：“金大小姐怎麼說這樣的話？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又憑什麼來生你的氣。”
敏之聽她話語刻薄，雖然閉着眼睛，面上也能看出來帶着不屑。但再一想自己方纔的形容，若換成自己是攸寧，必定也要生氣，不得不耐着性子繼續與攸寧陪笑。
攸寧猛然睜開眼，瞪着敏之，將她還未出口的半截話堵在喉嚨口。
“三嫂，”顯見的被她的眼神嚇到了，敏之嚥了口口水，“別這麼兇瞪着我。”
“金敏之，你活得累不累？”攸寧雖冷清，卻從未像今日這樣嚴肅地跟敏之說過話。敏之愕然，正不知道怎麼回答。攸寧卻不等她的迴應自顧自又說起來。
“自我嫁入金府那日起，遇見你那不成器的三哥，府中人人都當我是個笑話看，也就你似一般人那麼待我，我纔會與你交好。這，你知道嗎？”
敏之看着她，點點頭。
攸寧斜她一眼：“你根本就不知道！其實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你是我最討厭的大小姐的樣子，知書達理、琴棋書畫、軟弱無能、不知所謂！”似這般說她，卻是說的自己，自己從前，不就是敏之現如今的這個樣子麼？
“三嫂......”敏之一臉震驚看着攸寧，大眼睛裡慢慢溢出水汽，眨一眨就有淚珠掉下來的樣子。
“你看看你的樣子！有什麼事都只會做出這副形容，你以爲外頭的人全是你家裡人，大家都要讓着你向着你？要是喜歡就去爭，要是不喜歡就趁早撒手，這個嬌滴滴的小姐樣子做出來是給誰看？”
敏之給她說得氣結，恰巧此刻馬車停下，也就不管是不是到了府門前，就這麼氣呼呼地下去了。
車伕要去追趕，裡頭傳來攸寧冷冷的聲音：“不用管她，遠遠跟着就是，好好叫她清醒清醒！”
敏之在街上毫無目的的轉了兩圈，腦子裡全是攸寧方纔說自己的話。
她如今十六了，可自小教養在祖母身邊，沒有親孃的孩子自然早熟些，也知道
若非爲着自己，攸寧犯不着說這樣重的話。
可是被人如此疾言厲色當着她的面說項確實頭一次：祖母嚴苛，卻從不發怒；父親威嚴，但一向只是遠觀；母親早逝，自己尚在襁褓之中時就已過世；幾位兄長？自己都還是孩子，且憑他們如何能教導得了敏之？！眼下倒是有個乾孃，卻是個極護短的。因此初初聽着攸寧這幾句話，敏之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你完顏攸寧哪裡就比我好了！但現下細想想，她說的也是有道理。
只是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在攸寧眼裡就是這麼個不知世事涼薄的傻丫頭？！敏之想着好笑，又有些沉重，原本已有些輕盈的步伐，漸漸地又重起來。
此刻正路過一個酒樓，二樓臨街窗戶裡坐了一雙璧人，正是隸銘詩雅二人。
“銘......哥哥？”見他沒再扔過來殺人的眼神，詩雅便大着膽子叫他哥哥，正看見遠處什麼好玩的，想要叫他一同來看。
“什麼？”隸銘似是出神了許久，並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沒什麼。”詩雅瞧見樓下正是敏之走過，忙闔了窗戶，“有些冷了，我將窗戶關一下吧。”說着掩上了臨街那扇窗子。
隸銘往那裡瞟了一眼，沒有反對。
詩雅不知道從他那裡是不是能看見敏之，但是看他這不置可否的樣子，即便看到了又怎樣？還不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做出這等要死不活的樣子在街上走，以爲會從哪裡竄出來一個人將她好好安撫安撫？！若是這樣......詩雅擡頭看一眼隸銘，那就更好了。
攸寧忽然感覺車身一震，還未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就聽見前頭車僮向她回話：“三奶奶，前邊一輛馬車的車軲轆掉落，砸在咱們的車轅上了，嚇着奶奶了，應當不妨事。”
攸寧“哦”了一聲，又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只聽外頭車僮道：“師父，那馬車剩一個輪子還能跑那麼快啊？”語氣裡聽起來滿滿的歎爲觀止。
“蠢貨，那馬受驚了唄，指不定到前頭就要撂挑子。”
“壞了！”攸寧一把掀開簾子，“快些跟上，敏之在前頭！”
（本章完）